飞染眼巴巴看着宋青莯，宋青莯顿时语塞。
他一早知道，她的眼睛又黑又亮，似最漂亮的宝石；她的眼睫毛又长又翘，衬得她的眼睛就像会说话一般，可他没料到，看着她的眼睛，会让他有一种亲近她的冲动。
他再一次想起，他的手指划过她脸颊的触感。那股渗透指尖的温热馨香，似乎已经深入他的骨髓，丝丝缕缕萦绕在他心头。
“大人，我的脸又脏了吗？”飞染拿出手绢擦了擦脸颊。
一瞬间，宋青莯只觉得耳根发热。他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转头朝门外看去，一板一眼陈述：“所谓娈童，就是一些成年男子，对尚未长大的孩子，做很过分的事。”
“什么是很过分的事？”
“呃……”宋青莯难堪到极点，只能敷衍飞染：“其实你不用知道得很详细，总之鲁豆花的儿子经历了很可怕的事。”
他稍一停顿，低声感慨：“我希望她能够找回自己的相公，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就是不想他们得知真相之后，一辈子背负枷锁。”
飞染疑惑地皱眉，摇头道：“大人，我不明白。鲁大嫂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背负枷锁？既然有人对鲁大嫂的儿子做了很过分的事，你是大官，就应该把他找出来，让他受到惩罚，难道不是这样吗？”
“飞染，有些事一旦知道了，会改变一个人的一辈子。有的时候，活得糊涂些，反而更幸福。”宋青莯突然有些感伤。
偶尔的时候，他忍不住想，如果他从未去过净心庵，如果他没有翻看那些卷宗，看到繁华背后的肮脏，他的人生大概会截然不同。或许他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爹，过着吃喝玩乐的日子。那样的他会不会活得更肆意？
“大人，我不明白你的话。”飞染习惯性皱了皱鼻子。
宋青莯失笑，轻语：“你的习惯，倒是十多年不变。”
“是吗？”飞染心不在焉地回答。她侧头想了想，突然倾身向前，面对宋青莯说：“大人，或许我本来就不够聪明，也就没有活得聪明糊涂之类的区分，可是我知道，从来就没有什么‘更幸福’，因为你又不知道，选另一条路，一定会更好……啊呀，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
飞染烦恼地扯了扯头发，鼓起腮帮子嘟囔：“大人，鲁大嫂想要知道自己的儿子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她是母亲。您是朝廷命官，帮她找出害她儿子的人，这是你的责任。我是捕快，我负责听您的命令去抓人。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宋青莯轻笑。某种意义上，飞染说得没错，他们只能活在当下，做当下应该做的事。
“好了，你笑了就没事了。”飞染微笑，眉眼弯弯，“我去问田大成，什么是很过分的事。”
宋青莯微微一怔，转眼间飞染已经跑到门口。他一时情急，大叫：“站住，不准去。”
直至飞染转身，奇怪地看他，他才惊觉自己的失态，赶忙补救：“你想知道什么，大可以问我，不需要找别人。”
“你不愿意告诉我，不是吗？”
“我从没有说，我不愿意告诉你。”
飞染老老实实陈述：“有时候我问你什么，你经常顾左右而言他，难道不是你不愿意告诉我，或者你也不知道吗？”
“以后无论什么事，你都可以问我，不需要去问别人。”
“你看，就是现在这样！”飞染一副“被我抓到”的表情，“你不愿意回答我，就故意说别的事情。”
宋青莯又羞又恼。他一直以为飞染性子单纯，他很容易转移她的注意力，没想到她什么都明白。
“进屋再说！”他把飞染拉入房间，顺手阖上房门。
瞬间，阳光被阻隔在了门外，只在青石地砖上留下一小格一小格光影，描绘出木门上的花纹。
宋青莯踩着光影走向飞染，使劲思量措词。“你师傅有没有和你说过与成亲有关的话题？”
“说过。”飞染点头。
“她是怎么说的？”宋青莯把问题丢了回去。
“呃……”飞染不安地扭了扭身体，低声陈述：“师傅说，以后我成亲了，不能仗着自己武功好就胡乱揍人。最好假装不会武功。”
“咳咳！”宋青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息嗔师太说的这是什么鬼话！
飞染低头不敢看宋青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难为情，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故意省略搂抱、同床共枕之类的话。其实她一直觉得，若是有人对她动手动脚，她一定一拳把他打扁，怎么可能假装不会武功！
炙人的沉默中，宋青莯看到了飞染裙摆下的鞋子。小时候，他曾帮她穿鞋，当时他并不觉得什么，可这会儿他看着她的鞋子，竟然仿佛看到她胖嘟嘟的脚趾，光洁的脚踝。
他尴尬地别开视线，急促地说：“赵奎对你师傅做了只有成亲后才能做的事，所以她咬舌自尽了。这回的犯人，对鲁豆花的儿子做了相同的事。因为她的儿子年纪很小，所以那人更是罪大恶极。”
飞染很想问清楚，成亲后能做什么事，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总觉得自己不能打破砂锅问到底，特别对象是宋青莯。
一旁，宋青莯暗暗吁一口气，庆幸她没有追问。
又是一阵沉默。他突然间想到，他为什么不找个婆子教她，当初他的父母也是找别人教他男女之事。
想到那人遮遮掩掩，欲语还休的措词，那时的宋青莯觉得挺没意思的，毕竟他已经身在大理寺，看过各式各样的案件，又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懵懂少年。
可这会儿再想想那人的话，他竟然觉得嗓子干涩，心口跳得厉害。他很想走过去抱一抱飞染，哪怕什么都不做，就是单纯地亲近她，也是好的。
此时此刻，他甚至憎恨自己的记忆力，都是陈年旧事了，为什么他把那些话记得这么清楚，每一个字都历历在耳，仿佛正驱使他走向近在咫尺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