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田大成只听到宋青莯那句:田大成和俞毅、山槐一样。
俞毅是提刑衙门的总捕头,山槐是宋青莯的心腹,田大成听到自己能与他们一样,在偶像心中有相同的地位,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他快走几步跨入屋子,急巴巴道歉:“大人,刚才在公堂上,是卑职鲁莽了,请大人责罚。”话毕,他“噗通”一声跪下了。
屋内的两人被他吓了一跳。宋青莯皱眉道:“既然知道错了,就不该错上加错。”
田大成微微一愣,用衣袖擦了擦眼角,躬身退出屋子,在外面敲了敲门,恭敬地问:“大人,卑职可以进来吗?”
飞染看得一愣一愣,突然间想到,刚才她好想也是问都没问直接闯进来的,师傅经常说她毛毛躁躁,她要不要同样退出去敲门?
“大人……”
宋青莯示意飞染噤声,对着田大成说:“你喜欢找人比武,这是你的自由。不过我想告诉你,你不需要用比武证明自己。”
他有意无意瞥一眼飞染,眼神仿佛在说:我按你说的,告诉他了。
田大成恭恭敬敬道一声:“是!”却没有退出房间。
宋青莯刚打发走山柏,这会儿田大成又碍眼地站在自己前面,他闷声说:“行了,你先出去吧。”
“大人,我能不能问一问田捕快,他为什么说,鲁大嫂在说谎?”
不待宋青莯说话,田大成抢先回答:“陶捕快,大人教过我们,任何人陈述一件事,就会挑自己印象深刻,自认是重点部分陈述,用词会有明显的感情色彩。若是一个人的表述严谨而客观,或者严格按照时间顺序讲述一件事,把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那必定是他一早想好的说辞,极有可能是谎言。”
说到这,他讨好地询问宋青莯:“大人,卑职说得对不对?”
“啊!我知道了。”飞染惊呼,“所以刚才在公堂上,大人才会说,是张半仙教唆鲁大嫂。鲁大嫂没有说谎,田捕快也没有说错。”
“大人命山槐捉拿张半仙,定然是觉得,张半仙和整个案子有莫大的关系。”田大成目光灼灼看着宋青莯,寻求他的肯定。
“其实那也未必吧。”飞染摇头,“大人都说了,张半仙是个骗子。我觉得,整件事的关键是鲁大嫂的儿子发生了什么事。”她转身询问宋青莯:“大人,您还没有告诉我,您为什么这么肯定,鲁大嫂的儿子已经死了。”
宋青莯坐回椅子,端起山柏刚刚送上的热茶,心中默默吐槽:你们旁若无人地一唱一和,这会儿终于想起我了吗?
飞染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哀声恳求:“大人,您就告诉我吧。”
宋青莯深深看她一眼。不是他不愿告诉她,而是怕事实污了她的耳朵。
田大成不敢在宋青莯面前落座,站在一旁低语:“依卑职推测,既然鲁豆花没有说谎,她的儿子被人拐走,不是成了小厮、苦力,就是卖给没儿子的人家了。不过她的儿子都十一岁了,那些没儿子的人家大半都喜欢尚未记事的小男孩……其实不管哪一种,他大半还活着,只是如果卖得远了,很难找回来。”
“是啊。”飞染点头附和,“而且鲁大嫂天天去衙门,几乎找遍了京城,若是她的儿子死了,怎么可能没发现尸体呢?”
“是啊,大人,若是他已经被杀,总有尸体吧?”田大成追问。
“尸体被掩埋了。”宋青莯的声音闷闷的。飞染在庵堂长大,纯洁不谙世事也就罢了,怎么他手下的捕快竟然如此不通世情?
飞染与田大成见他说得肯定,更是诧异。
许久,田大成恍然大悟般说:“大人,难道他已经沦为娈童?不对呀!”他摇头,“听起来,鲁豆花的儿子相貌一般,也称不上聪颖……”他的声音渐渐弱了。
若鲁豆花的儿子被禁锢为玩物,这案子便十分难办了。
大周朝历经三代,如今正是国富民强,歌舞升平的年代。繁华的背后,各式各样的奢靡荒唐也在发酵滋长。在世族贵胄中,圈养娈童之风早在先帝时期就开始盛行。
眼下,就算提点刑狱司是皇上亲设,宋青莯是皇上的“宠臣”,他们总不能为了一个失踪的平民稚子,闯入贵胄之家搜查吧?
宋青莯仿佛看透了田大成的心思,轻声讥讽:“喜好男童的,未必只是有钱人。”
田大成呆住了。权贵家中的男童,不是买的,就是别人进献的,更有甚者,是像动物一样驯养的。可普通人家怎么舍得花大笔银子购买玩物……
“什么是娈童?”飞染茫然地看看宋青莯,又瞧瞧田大成,“我也喜欢小孩子,男的女的都喜欢,长得漂亮的更喜欢。”
田大成嘴巴微张,不可思议地问:“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吗?”飞染抬头注视宋青莯。
宋青莯轻叹一口气。她一再追问,他却一再回避问题,就是不知道如何向她解释“娈童”二字。息嗔师太为她构筑的世界是纯净的,他想要保护这份“纯净”,却又不忍拒绝她的请求。
田大成见飞染果真不知道,一脸便秘的表情。这种事,他实在不知如何启齿,可宋青莯清冷高贵,更不适合向女下属解释如此尴尬的问题。他艰难地说:“你跟我出来,我悄悄告诉你。”
“为什么要悄悄的?”飞染一边问,一边跟着田大成往外走。
“站住!”宋青莯瞪一眼田大成。他第一次发现,他这么不识趣。这事儿就算他不知道如何开口,也轮不到别人对他的飞染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大人?”田大成浑然未觉自己被嫌弃了。
“飞染留下,你去看看,山槐把张半仙抓回来没有。”
“是。”田大成拱手应下,朝飞染使一个眼色,表情仿佛在说:我先去办差,待会儿再告诉你。
“不用了!”宋青莯对着飞染指了指身旁的椅子,“我会亲自解释给飞染听。”
飞染一听这话,乖巧地坐回椅子上,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宋青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