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他们两人待在房间里,在这里,外人一无所知,一无所见。两人彼此注视了很久,谁也没开口。过了很久,森林队长理直气壮地说:
“何阿姆,您并不姓加拉尔,而姓达高斯塔!”
听到多雷斯把这个罪犯的名字加在他头上,何阿姆·加拉尔不禁微微抖动了一下,但他依然沉默不语。
“你是何阿姆·达高斯塔。”多雷斯接着说,“是你,在钻石事件中被控告,并被判处死刑;也正是你,在行刑前几小时成功地越了狱!”
“你敢承认吗?”
多雷斯用眼睛紧盯着何阿姆紧逼了一句。
“你想要我承认什么?”何阿姆·加拉尔冷冰冰地说。
“我渴望你的答复!”多雷斯慢慢地说道,“我不想去找马瑙斯的警察局局长,去报告他,这里有一个人,其身份很容易确认,甚至在他藏匿了二十三年后,也能被认出来。此人就是蒂茹卡1826年钻石抢劫案的主谋,也是临刑脱逃的那名死囚,此人便是何阿姆·加拉尔,其真实姓名为何阿姆·达高斯塔。”
“你是想要我用金钱来收买你的沉默不言吗?”
“你错了!再多的钱也没用。”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多雷斯凝视着这个生命在他掌握之中的罪人,但庄园主的镇静自若使他大吃一惊。
他原以为会有一场狂风暴雨式的争论,何阿姆一定会狼狈不堪,跪下哀求他……最后,他无奈地叉起双臂说道:
“你有一个让人心动的女儿,我很喜欢她,想娶她为妻。”
何阿姆·加拉尔对冒险家的要求显然是早已料到了,因此,他仍然十分镇静地说:
“多雷斯,我想你不会不知道我女儿就要嫁给马诺埃尔·瓦尔代斯吧?”
“那你就退掉这门亲事呀!”
“假如我女儿不同意呢?”
“你就把实情都告诉她,关键时刻,她会为你牺牲一切的。”多雷斯卑鄙无耻地说道。
“多雷斯,你是个厚颜无耻的大坏蛋!”何阿姆·加拉尔仍然以十分平静的口吻说道。
“一个坏蛋,一个凶手,两人是半斤八两呀!”
突然,何阿姆·加拉尔站了起来,向冒险家走去,两眼直盯着他。
“多雷斯,你应该知道,何阿姆·达高斯塔是清白无辜的,他是被冤枉的。”
“加拉尔先生,我也就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了。”多雷斯压低了嗓音,仿佛很遗憾地说出了这些话,“你确实是清白无辜的,这我很清楚,因为我知道真正的罪犯是谁;并且,我也有办法来证明你是清白的!”
“该死的罪犯在哪儿呢?”
“死了。”
“死了?”何阿姆·加拉尔惊叫起来,这句话差一点将他击倒,他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无血了。
“是死了。”多雷斯说,“在他犯罪很久以后,我认识了他,但并不知道他是个罪人。他用很长的时间把这起钻石事件从头至尾地记载了下来。临死前,他感到十分悔恨。他知道何阿姆·达高斯塔隐藏在哪里,并且知道他改了姓,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他知道你非常富裕,有一个令人羡慕的家庭。同时他也知道,你并不幸福!因此,他想要清洗自己的灵魂,把何阿姆先生应有的幸福偿还给他!但是,死神威胁着他,所以他委托我这个伙伴替他尽到这个未尽之责,他把能证实达高斯塔无辜的证据交给我,要我转交给他,然后就死了。”
“他叫什么名字?”何阿姆·加拉尔尽量克制地提高了声调说。
“只有当我成为你的女婿时,你才会知道!”
“证据呢?”
“那份文件放在安全的地方。”多雷斯说,“只有当你的女儿成为我的老婆之后,你才能得到它。现在,你还拒不拒绝呢?”
“你妄想成功!”
“尊敬的何阿姆先生,我劝你冷静行事,否则你将会失去一切。你早已被法院判处了死刑,你一旦被我揭发,你马上就会被抓起来,立即就会被处死的!告诉你,你再拒绝我,我就要去揭发你了!”
不管何阿姆·加拉尔如何宽容大度,这时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了。他冲向了多雷斯……但无赖的一个示意使他的怒气不由得顿时消失了。
“别激动,”多雷斯说,“你的夫人还不知道她是何阿姆·达高斯塔的妻子,你的孩子也不知道他们是何阿姆·达高斯塔的儿女,你如果想让他们知道就来吧!”
何阿姆·加拉尔稳住身体,他再一次克制了自己,并恢复了以前的神态。
“我们讨论结束了。”何阿姆·加拉尔说着向门口走去,“我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会要你好看的,达高斯塔先生!”多雷斯再次威胁他。这家伙简直不能相信他的讹诈手段竟然失败了。
何阿姆·加拉尔看都没看他一眼,推开通向走廊的门,示意让多雷斯跟着他。于是两人向全家成员聚集的木筏中部走去,他们在雅基塔等人面前停住了。何阿姆·加拉尔对家人说道:
“各位,由于一些特殊原因,一会儿我同马诺埃尔谈话以后,假如他认为婚礼明天可以在此地木筏上举行,那明天就为米娜和马诺埃尔举行婚礼。”
“啊,爸爸!我都不知用什么言语表示我内心的谢意了。”马诺埃尔说道。
“一会儿再如此称呼我吧!”何阿姆·加拉尔怀着一种难以表达的苦衷说道。
这一刻,多雷斯交叉着双臂,很傲慢地扫视了每个人一眼。
“看来,你是死不悔改呀!
卑鄙的家伙,我命令你立刻离开大木筏!
多雷斯耸了耸肩说:
“我好怕呀,”他嘲讽地说,“我马上离开木筏,但加拉尔先生,不久我们还会碰面的。”
“假如没有意外话,”何阿姆·加拉尔说,“我们一定能再见的,并且比你想像的时间还要早!明天,我就要去拜访本省的首席官员——里贝罗法官,我已经把我抵达马瑙斯的日期通知他了,你若是有胆量的话,可以到他府上来找我!”
“找就找!咱们到里贝罗法官家里见!”多雷斯丧气地答道。
何阿姆·加拉尔挥手示意马诺埃尔,两人就进入了他的房间,他们的谈话持续了半个小时,全家人仿佛过了好几个世纪。正在这时,房门终于打开了,马诺埃尔单独走了出来,他的两眼放射出一种执着而幸福的光芒。他走向雅基塔,称她“我的母亲”,叫米娜“我的夫人”,叫贝尼多“我的兄弟”。
何阿姆·加拉尔告诉了他所有的一切。并且告诉他,他瞒着家人同里贝罗法官通信来往已有一年多了。在法官的支持下,现在终于可以洗清罪名,弄清事实了。马诺埃尔明白了,何阿姆·加拉尔之所以下决心进行这次长途旅行,唯一的目的是为了洗清罪名,还他清白。
为此,他长期遭受不白之冤,而他决不允许这种可怕的负担再压到女儿、女婿的头上去!
马诺埃尔除了一件事之外,他已明白了一切。他所不知道的是,有一种能证明庄园主没有犯罪的物证,这个物证就在森林队长手中,何阿姆·加拉尔想让法官来使用这一物证。假若冒险家没有讹诈的话,那么物证将能证明他的清白无辜。
8月24日上午,离婚礼即将举行前的一个小时,一艘从河左岸驶来的大船靠近了大木筏。船上除了几名警察,还有警察局局长。他亮明身份后,登上木筏。
正巧,身着节日盛装的何阿姆·加拉尔及其家人正走出房间。
何阿姆·加拉尔对警察局局长大声喊道:
“您要找人!”
“何阿姆·加拉尔,原名何阿姆·达高斯塔。我现在奉命逮捕你。”
听到这话,雅基塔和米娜吓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我父亲是冤枉的!”贝尼多惊叫道。
“我只想问一下,”何阿姆·加拉尔镇静地对警察局长说,“关于我的逮捕令是不是由里贝罗法官签发的?”
“不是。逮捕令是由他的后任签发的,里贝罗法官昨晚脑溢血突发,已于今晨两点去世了。”
“去世了?”何阿姆·加拉尔被这个意外的消息吓呆了。他接连喃喃地说“死了!……死了!”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对妻子儿女说:
“我所爱的亲人们,二十三年来我代人受过不白之冤,而只有里贝罗法官一人知道我无罪!孩子们,我最后一次在上帝面前,对你们和你们的母亲发誓,我是完全清白无罪的。”
警察局长挥手示意他的下属,几个警察便走过来拉住了何阿姆·加拉尔。加拉尔挥手制止了惶恐不安的孩子与仆人们,说:
“听天由命吧,我倒要看一看公正的上帝是否让我受冤而死?”
说完,他挺胸抬头,无所畏惧地上了船。
除了何阿姆·加拉尔之外,所有在场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可怕的打击压垮了。
何阿姆·加拉尔,或者应该叫何阿姆·达高斯塔更合适些,乘坐的那只独木船消失之后,贝尼多就走向马诺埃尔,问道: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父亲是清白的!是的,是清白的!”马诺埃尔重复说,“二十三年前他由于那桩冤案而被判处了死刑!”
“那他无罪的证据呢?我父亲能不能把它交给法官?”
“这个证据,贝尼多,就是他那可尊敬的二十三年的全部生活,就是何阿姆·达高斯塔的所有举止活动。”,“昨天我父亲……当他这样对你说明……你就毫不犹豫地相信他了吗?”贝尼多嚷道。
“毫不怀疑。”马诺埃尔回答道。
两个小伙子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然后,贝尼多走到巴萨那神父跟前说道:
“神父,麻烦你照顾好我的母亲和妹妹!没有人怀疑我父亲是无辜的,没有人……你是知道的!明天,我母亲和我去找警察局局长。我们将重新看见我父亲。我们将决定应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以便达到澄清不白之冤的目的。”
雅基塔几乎被吓傻了,但是这位勇敢的妇女不久就恢复了原样,她对丈夫的无辜是毫不怀疑的,她甚至想都没想到要责怪她丈夫娶她的时候没有用真名,她只想到这个正直的人使她一生这样快乐,而却受到不公平的打击。
巴萨那神父把雅基塔母女领走了,米娜泪流满面,他们三个人进了房间。
“现在,马诺埃尔,我得知道我父亲亲口跟你说的全部内容。”
贝尼多说。
“我没有必要对你隐瞒什么,贝尼多。”
于是马诺埃尔就详详细细地把所知道的关于何阿姆·达高斯塔与多雷斯之间的事告诉了贝尼多,贝尼多手拍着额头,力图再回忆起这桩不幸事件的所有细节。
“咱们研究一下,”他说道,“多雷斯怎么会知道我父亲是在逃的死刑犯呢?”
“我不清楚。”马诺埃尔回答,“我看父亲也搞不清这件事。”
“然而,多雷斯却知道父亲改了姓,并知道他藏匿在伊基托斯的庄园。”
“是呀!”马诺埃尔惊讶地说,“他是如何知道的呢?”
“这个流氓!正是由于他的告密,父亲才被抓走的。”贝尼多挥舞着拳头,威胁地喊道,“我一定要找到多雷斯!我得搞清他是如何知道这个秘密的!他必须告诉我,他是不是控制着真正的罪犯。否则的话……我知道该怎么对付他!”
“我也知道该怎么办……我跟你一样!”马诺埃尔十分坚决地补充说。
“不能连累你,马诺埃尔,我单独干!”
“咱们是哥儿们,贝尼多。何况这是去报咱们两个人的仇!”
贝尼多没有再反对。很显然,对于这件事,他已下了最后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