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突然搭在了亦楼的肩膀上,她吓了一跳,看到是纪灿,连忙抱怨道:“心脏病都快被你吓出来了。”
“有那么夸张吗?”纪灿不屑地说。
“难得看到医学院的人打球,就是帅气,要是俞致和在,就更好了。”
“俞致和在自习室,你以为全年级第一那么好当的,当然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是啊是啊,正好借着忙躲着我呗。”
亦楼想着自己是站在罗翔那一方的,就不应该多看俞致礼。可他是全场的焦点,总是能抢到球,然后以一个准确无误的三分球夺得全场喝彩,亦楼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他身上。
纪灿感慨道:“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男人似乎对这场比赛投入了很多激情。他和那个饶云云真的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吗?”
“他敢。”
周边多了几位女生,有人忿忿地说:“听说是为了饶云云,罗翔向俞致礼发起的挑战。我就不明白了,饶云云怎么会和俞致礼扯上关系了?”
“饶云云喜欢帅哥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她那么花痴,肯定纠缠俞致礼了。”另一个女生十分鄙视地说着。
亦楼还想再听下去,纪灿却大声吼道:“闭嘴!打扰我看比赛了”。
那几位女生看到纪灿气场这么足,猜测她应该是大四的学姐,没再辩驳便闭了嘴。
纪灿凑到亦楼面前,小声说:“你以前没少陪他练球吧,俞致礼那三分球的命中率有你一半功劳。”
俞致礼有很严重的洁癖,可是爱打篮球,他为了减少跟别人的碰撞,把三分投篮练得炉火纯青,投中率百分之九十八。
十七岁那年的夏天,也是在这样的午后,篮球场上热火朝天,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场上的十号球员身上。
那是亦楼第一次遇见俞致礼,那时的比赛比现在有技术含量多了,他的对手实力强劲,也因对彼此打球路数熟悉,便更加难分上下。其他人都已经显得急躁,只有俞致礼依旧淡定,看起来十分轻松。那场比赛,亦楼记得俞致礼也是以这样的三分球结束的。
罗翔坚定了眼神走到俞致礼面前对他说:“你赢了,但是我不会放弃饶云云的。”
“哥们,我之所以和你比赛可不是为了饶云云,我只是想单纯地打一场篮球赛,仅此而已。至于饶云云,我都有你们系花了,就不需要别的女人了。”俞致礼意气风发,罗翔的脸色变得更加阴郁,不远处的饶云云眼里闪着泪花,气愤地离开了,仿佛是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正当亦楼愣神的时候,俞致礼已经小跑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就往篮球场中间走。亦楼挣扎着,心跳得厉害。俞致礼把她拉到那帮医学院同学面前介绍道:“我老婆薛亦楼。”
“胡说什么?我只是你的流言蜚语。”亦楼不悦地说道。
“我错了行了吧?我向你道歉,老婆。”
“没诚意,我不原谅你。”
俞致礼的室友起哄道:“公主抱,绕学校走一圈,到时候什么流言蜚语都澄清了。”
亦楼笑出声来,说:“真逗,这主意真好。”
后来俞致礼真的抱着亦楼绕学校走了一圈,亦楼虽然觉得丢人可是却很幸福。再之后,南大所有的学生都知道法学院的薛亦楼和医学院的俞致礼在一起了,特别恩爱。
“啊——痛——”亦楼觉得自己的后背都麻掉了,她站起来转过身去,捡起篮球,等着那肇事者。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学妹,没砸疼你吧?”来人满脸抱歉,却显得不够有诚意。
亦楼没说什么,把篮球还给了他,然后坐回石凳上,看宋郁文他们打篮球。谁知那人拿到球没有走开。
“学妹,你真没事吗?”
“没事。”亦楼冷冷地说。
“学妹,我叫高耀,186XXXXXXXX,我的手机号,你有问题就来找我,我是土木工程系的。”
“哦。”
大概是觉得亦楼太冷艳了,那个人讪讪地离开了。
而此时,宋郁文他们的篮球赛上半场也结束了,亦楼把水分发给他们。
“我刚才可看见学弟故意用球砸你,趁机搭讪。”宋郁文幸灾乐祸道。
“是吗?我猜到了。”
“这么神?”
“我当年也是用这招追俞致礼的,比他有经验。”
“俞致礼和俞致和的关系如何?”周容漫不经心地问。
亦楼怔了怔,笑问:“你怎么对他们这么好奇呢?”
“随口问问而已。”
虽然知道周容也许另有目的,可是亦楼还是如实说了:“不好,就像是一座山上出现了两个山大王,不拼个鱼死网破都不能好好活着。”
“可真稀奇,他们不是亲兄弟吗?至于有这么大的仇恨吗?”
周容的眼神有些犀利,亦楼扭过头不去理会他。她放空自己,享受着这样柔软的时光。
耳边是宋郁文和周容他们的交谈声,居然当着亦楼的面毫不避讳地谈起了俞致和的案子,好像是故意说给亦楼听的。
“我怀疑是俞致礼找人做的,可惜这小子做事滴水不漏。”原本周容从来不在人前讨论案件的,但是今天情况有所不同,有薛亦楼在,他想也许薛亦楼那里有他需要的信息。
“俞致礼应该不至于吧。亦楼,你对俞致礼最了解了,你觉得他会做这么出格的事情吗?”
亦楼没想到话题一转就又绕到她这里来了,她有些懊恼,今天真不该遇到这些人的。
“不会。”
“我听说薛小姐是四年前离开南城的,就在俞致和被人打伤的前一天。”周容咄咄逼人道。
亦楼冷冷地笑了,不耐烦地看着周容说:“我离开是为了去海市读研,你应该知道我和俞致和是青梅竹马,如果我知道是谁伤了他,我保证是第一个送凶手去监狱的人。还有,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受伤的事情,我和他在四年前就断了一切关系,再见面也只是陌路人。”
“撇得真干净。”周容的话语中带着讽刺。
亦楼忍住了想去撕烂周容嘴的冲动,实在看不惯他嚣张的样子。
“宋师兄,你们继续玩,我先走了。”
临走前,亦楼还不忘送给了周容一个白眼。
快走出校门口时,宋郁文居然追来了,他停下车,冲亦楼喊了声:“上车。”
宋郁文的神情有些严肃,不复方才的嬉笑轻松。
亦楼绕到车的另一边坐进副驾座上,偏头责问道:“你故意的?你故意让我陪你们去打球。宋师兄,你情商太高了,高得我以后都不敢和你接触了。”
“我卖周容一个人情,以后他也能还我。只是亦楼,你就不怀疑吗?你和俞致和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就不想知道到底是谁那么残忍地把他毒打个半死?他当时已经被中山大学医学院录取直接攻读博士,大好的前程就这么毁了。”
“你想告诉我什么?”
宋郁文也不再避讳,问道:“是不是俞致礼做的?”
亦楼努力消化着这个问题,僵硬地摇头,说:“不可能,不会是他。俞致礼虽然很张狂,但是绝对没这么恨俞致和,他们毕竟是血缘至亲。”
“因为你呢?听周容说,你离开的时候俞致和亲自开车送你去的机场,而我们在机场监控录像里也看到了俞致礼,他的脸色可不好看。”
“别人的事我不想掺和。”
“亦楼,你自私了,当年那个心怀美好富有正义感的女孩去哪里了?”宋郁文有些着急地说道。
“是空有正气吧。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生活都过不好,又该拿什么去管别人的生活?宋师兄,这么跟你说吧,四年前,我母亲出了车祸,在医院里做了三次手术,两次抢救,她还是离开了我。她的医药费数目很庞大,我拿不出来,想卖掉房子,可那是我母亲辛苦月供才得以保存至今的。即便在那之前她已经知道自己得了肺癌,但她还是没有卖掉房子去治病,她想给我留下温暖的家。我当时绝望极了,孤零零地站在医院顶楼,想要跳下去一了百了,想逃离一切。可是纪灿找到了我,她打醒了我。第二天俞致礼的母亲就来找我了,她真慷慨,虽然那个时候我已经和俞致礼分手了,可她还是愿意帮助我。她给了我一大笔钱,我把母亲葬礼办好的当天就订了去海市的机票。我只告诉了俞致和,他送我去的机场,我在机场对他说了很多残忍的话。我说,我再也不想和俞家有任何瓜葛了;我说,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如果真再见了,就做陌路人;我还说,我以后的人生只为钱活着。俞致和哭了,我却没掉一滴泪。”
亦楼说完之后便笑了,她伸出手在宋郁文眼前摊开,说:“拿来。”
“什么?”宋郁文疑惑了。
“手机。”
亦楼这么说,宋郁文有些汗颜了,但还是乖乖把手机交到亦楼手里。
亦楼深吸了口气,成功逼退了眼睛里的湿意,将手机放在耳边,说:“周警官,很抱歉,作为一名守法公民我已经表明立场了,俞家的事我不参与,我没有义务帮你破一件已经完结的案子。”亦楼发泄完后利落地按掉手机,还给了宋郁文。
宋郁文不好意思地笑了,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和周容通电话?”
“律师做久了,我也有这习惯。”
“亦楼,你不怪我吧?”
“就当还你当年为我做司考培训的人情吧。”
“好。你真长大了,知道那边周容听着,居然还说那么多话。”
“你知道的,能说出来的话都不算什么,说不出口的话才是最有价值,也最伤人的。就像伤口一样,遇到空气了便很容易好,可像口腔溃疡这种玩意就很折磨人,因为它们很难遇到空气。”
“为钱而活的人心里一般都充满了恨,你是这样的吗?”
“是啊,我也是这样的。”亦楼不避讳地承认。
“你应该去谈场恋爱,或许你会快乐许多。”
“如果可以遇到那个人,我会试试的。可是,师兄,你知道吗?我现在已经不会爱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那么深爱一个人了,真可悲。”亦楼垂头丧气地说。
“我明白这种感觉,我跟你是一类人。我娶了一个我不爱的女人,成家立业,不是照样过得很好。亦楼,记着,离开了谁可以痛,但不要因为怕痛而失去勇气。人生只有一次,浪费挺可惜的。”
亦楼浅笑道:“你永远都比我们豁达,难怪你不等纪灿了。”
“你们都是傻姑娘,也有傻的权利,可我是男人,没有那条路走。”
和宋郁文分开后,亦楼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发短信给了纪灿。
“会觉得遗憾吗?”
“也许。”
如果当初退了一步,至少还可以成全一个人的幸福。
一周后,亦楼终于接到了铭泰律师事务所通知面试的电话。这个结果在亦楼的意料之中,只是她没想到会拖这么久。就在昨天,她还让纪灿帮忙去问问是不是简历被刷掉了,当时HR的回答是上头还在看,没想到今天就可以去面试了。
亦楼挑了一件白色长袖雪纺衫,下面穿了条黑色的一字裙,而后化了个冷艳妩媚的浓眉妆就出门了。
铭泰律师事务所位于环宇大厦的第二层和第三层,亦楼要面试的会议室在三层。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了,亦楼在电梯镜面上又看了看自己的妆容,然后颇为自信地走了出去。
找到会议室时,她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请进”。亦楼理了理自己的衣着,深呼吸后推开了门,走了进去。她抬眼就看到了三位面试官,董晟铭和林泰都在,还有一位女士应该就是HR了。
“你们好,我是薛亦楼,来面试的。”
“坐吧,不用拘谨。”董晟铭发话,然后低头去翻看亦楼的简历。
“说实话,海大的法学系硕士在前来我们律师事务所面试的人中竞争力不大,但是你有三年在圣安律师事务所工作的经验确实让人出乎意料。怎么不再续约了?”林泰表现得一脸好奇。
“我年纪到了,该嫁人了,所以就回家乡了。”亦楼回答得很坦然。
“就这个原因?”
“这个原因可能对于你们来说没有说服力,但对于一个在外地没房没车的人来说,嫁人面对很多困难。我回到南城,至少这里有我的房子,如果有合适的结婚对象,也就不用介意那些外在条件了。”
“在圣安三年的收入足够你买房了。”董晟铭适时插嘴,业界都知道圣安律师接案子的实力。
“我在四年前欠了一笔巨款,我当然要凑齐这笔巨款,好还给别人。”
“薛小姐,说笑了,好久不见了。”董晟铭缓和了语气,气氛终于不再那么沉闷。
“好久不见。”
“你们认识啊?”HR略微有些吃惊。
“宋郁文的学妹,从前见过面。”董晟铭解释道。
林泰恍然道:“难怪看到你觉得眼熟,原来真的见过面。”
亦楼微微一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没什么好问的了,希望以后我们合作愉快!”董晟铭起身伸出手,亦楼连忙握住他的手,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