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愉快!”亦楼的声音有些颤抖,这大概是她遇到的时间最短、问题最少的面试了,不过好在结果不错,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董晟铭继续说:“之所以收到简历后一周才联系你,我们也是有诸多考虑,不过昨天见到俞先生后我们就没有顾虑了。因为他就给我一句话,有了你,铭泰律师事务所将是俞氏一直的合作对象。”
原来如此。
亦楼舒展了眉眼,微笑着说:“看来我得到这份工作要感谢俞先生了。”
“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了。梁洁,带薛小姐去签合同。”
“好的。”梁洁回道。
“这么着急?”亦楼感到讶异,但似乎又是情理之中的事。
“怕你后悔啊。”董晟铭开玩笑地说。
亦楼签完合同后发现纪灿不在律师事务所,打电话问过才知道她去法院办点事。亦楼本想着和纪灿一起吃午饭,现在看来不可能了。
走出律师事务所,亦楼看到了另一栋大厦矗立在那里,那是俞致礼工作的地方。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拨通了俞致礼的手机,原因无他,只是不想欠他人情。
“现在有空吗?一起吃饭?”
那边没有声音了。
“喂,你在听吗?”
“薛亦楼,我们见面是不是有些频繁了?”
“哦,我尽量今天之后都不找你。”亦楼闷闷地说。
“好,我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嗯,我就在你公司附近。”
亦楼刚走到俞致礼工作的大厦楼下,就看到他的身影。
俞致礼面目严肃,浑身散发着一种请勿靠近的气场。亦楼走近看着他,情绪低落地说:“走吧,我想吃韩式烤肉。”
“这附近有一家。”
“嗯,我知道。”
亦楼走在俞致礼前面,他们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俞致礼看着亦楼的背影,心想她是不是怕被拍到什么照片才不敢与他并肩走。
他加快步子,追赶上她,这才看到她一脸的神伤。
“你怎么了?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刚参加完一场面试,有些累。”
“累了就回家休息。”俞致礼没好气地说。
“我不想跟你吵架。”亦楼的言下之意是不要没话找话说,语气放客气点。
俞致礼闭了嘴,默默跟在亦楼身后走进那家韩式烤肉店。
点餐后,亦楼喝了几口南瓜羹,润了润喉咙。
“这顿,我请你,我能去铭泰律师事务所工作,多亏你了。”
“是吗?没想到铭泰律师事务所还真录用你了。”
“是啊。”亦楼说完,在包里翻找了一下,然后拿出一个信封,放到俞致礼面前,“这个,帮我转交给你妈妈。”
“什么?”俞致礼拿在手里掂量着。
“你不需要知道,总之不许偷看。”
“既然这样不放心我,怎么不亲自交给她?”
“我怕尴尬。”
“哦。”俞致礼拖长了尾音,点点头,表示明白。“不需要我带什么话吗?”
“不用。”
“薛亦楼,我没想到你和我妈也有不少交情。”
亦楼当然听得出俞致礼话里的讽刺,想要说什么回击,烤肉已经被端上桌。
俞致礼脱掉西服,将白色衬衫袖子撩起,拿着烤肉钳开始烤肉。
这顿饭吃得很慢,很静,听得最多的便是烤肉时的嗞嗞声。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言语交谈,甚至连眼睛都不敢对视。
用餐结束后,亦楼终于把她一直想问的话说了出来:“是你找人打伤俞致和的吗?”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俞致礼的脸色变得冷峻起来,锐利的眼神投射向亦楼。
“本来不想过问,但是看在曾经的情分上,我也不希望你进监狱。我无意见到负责俞致和案子的警官,他在怀疑你,其实大家都在怀疑你,虽然凶手抓到了,可就是说不出个什么。如果是你做的,我希望你没有落下任何把柄在外。”亦楼终究是不希望他去坐牢的,毕竟曾经相爱过。
“要谢谢你的善意提醒吗?”俞致礼看着亦楼冷冷地笑着,接着说,“还是算了吧,因为,根本就不是我做的。”
“我想也是,你没有必要如此。”话虽至此,但是亦楼的心里却一点也不轻松。她冷漠地说:“我先走了,你也回去工作吧。”
“等等。”俞致礼叫住了她。
“你和俞致和不来往是为了我吗?”俞致礼也会有那么一秒钟,心里有着这样的期待。
“我对他有太多愧疚了。”
因为愧疚,不能好好面对,所以不如老死不相往来,免得伤人伤己。
“真抱歉,不是为了你。”
“你有时候真的很无情你知道吗?换作别人,听到俞致和变成那样,早就去看望他了。”
“我?凭什么呢?再说,我想俞致和也不愿意让我见到他狼狈的样子。”亦楼想到起了最后一次在机场见到俞致和,他的身姿那么挺拔,没有拐杖,更不需别人的帮助。如果那是他想让她见到的模样,那么她就成全他。
“原来他来见我,是想让我安心。”亦楼喃喃自语,一下子想透彻了。
周边有些吵,俞致礼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亦楼摇摇头,笑了。
因着薛亦楼的嘱托,俞致礼下班后开车直接回了俞家老宅。
家里的用人正在餐厅摆桌,饭菜的香味四溢,却没看到母亲和俞致和。俞致礼感到奇怪,便问道:“其他人呢?”
“都在楼上呢。”
俞致礼点了点头,朝楼上走去。他刚要敲俞致和房间的门,就听到了母亲的哭声,他紧紧握住拳头,捶在门上。
不一会儿,门开了,站在门前的母亲伸手抹去眼角的泪水,看到站在门前的是俞致礼时大吃一惊,她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想你了啊。”
“少来,肯定是有事。”
“去书房谈吧。”俞致礼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等我一会儿。”俞夫人重新走进房内,对躺在床上背对着她的俞致和说:“今天是你生日,这些菜都是我亲自做的,你好歹也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宣泄你的不满。”
到了书房,俞致礼才问:“今天好像不是他生日?”
“是他真正的生日。”
“何必费心思,反正他也不会领情,他只认他那个妈妈。”
“是我对不住他,他心里有怨气我也可以理解。”
“是啊,就是因为你一再包容他,他才会如此嚣张。那个人最近有打来电话吗?”
俞夫人有些不高兴了,说:“什么叫那个人?那个人可是你爸。”
“管他是谁。他还好吗?”俞致礼嘴硬道。
“他说挺好的,最近在苏黎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找到能治好俞致和腿的医生他是不会回来。”俞致礼笃定地说。虽然俞致礼和他的关系一直不好,但是俞致礼对他的脾气还是很了解的。
“对了,你回来有什么事?”
“这个给你。”俞致礼将信封交到俞夫人手中,“薛亦楼让我交给你的。”
“薛亦楼?她回来了?”
“是啊,最近回来了。”
“你怎么跟她还有来往啊?想气死我啊?”俞夫人怒其不争,握拳用力捶了他几下,似乎不解气,又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脑袋,继续说,“我上辈子真是做了很多亏心事,这辈子要被你们俩兄弟这样折腾。”
俞致礼皱眉道:“妈,你怎么这么讨厌亦楼?”
“我没有讨厌她。”
“信封里是什么?”
“不关你事,你少好奇。公司最近的项目进行的还顺利吗?你爸担心你搞垮他多年的心血。”
“我一个学医的接手,能发展成这样已经是很不错了,本来就是俞致和的担子给我挑,我不甩手那个人就该谢天谢地了。你让他放心,俞致和腿一好,我立马辞职。”
“行了,要是没吃饭就赶紧吃点走,要是吃过了现在就走。我怕了你了,一个个都不是好惹的主。”
俞致礼嬉笑着离开。
俞夫人心事重重地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支票和一封信。
两百万的支票,正是她以前给薛亦楼的数目,没想到这个女孩居然丝毫不差地还了回来。
“伯母您好,很感谢您四年前用两百万帮助了我,现在我把钱还给您,时机恰当时我希望可以带走我儿子。舒乐在温思嘉和俞致礼的生活中太多余了,盼得到您的成全。否则我就只有继续周旋于您两个儿子之间,俞致礼我不确定,可是俞致和,我相信他一直都是我的依靠。我想,您懂得其中的轻重。薛亦楼字。”
俞夫人慌乱地捏着信小跑着追出去,喊道:“致礼,等等。”
花园里,俞致礼的车还在,俞夫人看到后松了口气。
“致礼,她要舒乐,怎么办?该怎么办?”
俞致礼接过俞夫人递过来的信,看完后认真地说:“那就把舒乐还给她吧。”
“你疯了,舒乐怎么可以给薛亦楼?不行,绝对不可以。”
“舒乐为什么说得最好的话是妈妈,因为他最渴望得到妈妈的宠爱。就让我们都等着薛亦楼所谓的时机恰当吧。”
俞致礼又说了些宽慰的话后才离开。
记得Bacon(培根)曾说过:“Love is ever matter of comedies, and how and then of tragedies.(爱情常常是喜剧,偶尔是悲剧。)”
那么,亦楼,虽然我们之间的爱情只能是悲剧,但这并不妨碍我一直想要宠溺你的心。
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当然也包括舒乐。
只是,亦楼,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吗?
纪灿出现在亦楼家的时候,亦楼已经有了醉意。她坐在阳台上边喝着啤酒边吹风,身影是那样单薄孤独,令人悲伤得一时移不开眼睛。
纪灿常常觉得,亦楼的绝望是来自骨子里的。
亦楼转过身看见纪灿吓了一跳,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喝酒啊,顺便给你带了下酒菜。”
“你真好。”亦楼呵呵地笑着。
纪灿走进厨房,把自己买来的菜装盘,端到阳台上的小桌子上。灯光暗淡,可她看清了亦楼满脸的泪。
纪灿愕然问道:“怎么哭了?”
“我今天做了一件事,终于把心里压了四年的巨石推掉了。”亦楼语气豪迈地说。
“什么事?”
亦楼傻气地伸出两根手指,在纪灿眼前摆了摆,说:“两百万,我还清了,终于还清了。”
纪灿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亦楼的脸上都是泪,可是纪灿却觉得亦楼的眼眸中都是笑意。纪灿的眼睛也一下子湿了,笑了笑说:“这样真好,恭喜你,好姐妹。”
“是啊,这样真好。”说完这句话,亦楼就痛哭起来。纪灿也陪着她一起默默流泪。
亦楼开了一罐啤酒,猛灌起自己来。过了一会儿,亦楼躺了下来,语气惆怅地说:“你还记得吗?我当年是怀揣着怎样的一颗心进入南大读法律的?我对你说过,对俞致礼说过,对俞致和也说过,我要做一个充满正义的人,以后要帮助有困难的人打官司,用法律途径为他们争取最大的权益。为此,我努力地考司法,努力地考公务员,为了能继续留学校我还努力地考研究生。大四那年,我真的学疯了。可是后来呢,当我真的成为了一名律师了,我代理的案子却很少是帮助穷人的。我为了赚钱,很少接刑事、民事案件,我接的都是涉外、金融、证券之类的案子。因为赚得钱多,我帮富人打官司,我帮那些富二代们处理他们捅出来的篓子,我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做辩护,帮那些不懂事的纨绔子弟免去法律的制裁,事后我接受原告最毒的咒骂。你知道吗?如果,如果我有更多的时间,我一定不会拒绝帮穷人打官司的,我只是被那两百万折磨得有些失去了人性了。”
“没关系,你没能做到的事,我一直都在帮你做。亲爱的姑娘,也只有在这样毫无压力的情况下,我才能想到,这些年我所有的努力居然都是为了你。我被评选为‘南城最善良最正义的律师’,这些都是为了你才做到的。原来我在冥冥之中懂得你的痛苦,弥补着你的缺失。”
亦楼真诚地感激道:“我能坚持下来都是因为你。只要想到你,我就有满满的正能量。所以,再苦再累的时候我都没放弃过。现在,我终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终于可以为正义出一份力了。纪灿,我们来干杯!你要为我庆祝一下,为我可以开始新生活而庆祝!”
啤酒罐碰撞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亦楼含泪的笑容若隐若现。
纪灿抽出纸巾为她擦掉眼泪,说:“快点幸福吧,如果你不幸福,俞致和怎么松口给我幸福呢?”
“薛亦楼这辈子通往幸福的道路太漫长坎坷了,抱歉啊,拖累你了。”亦楼笑笑,没心没肺地说道。
纪灿开玩笑说:“我和俞致和上辈子估计亏欠你太多了,这辈子就靠着你施舍点幸福过活了。”
亦楼破涕为笑,坐起身来,安慰道:“今天我见那个人了,他嫌弃我和他见面频繁,他觉得我打扰到他生活了,然后我很傲气地说今后都不找他了。”
“俞致礼是对的。”
纪灿想到一件事,有些犹豫地开口说:“昨天俞致礼给了我一张温思嘉生日Party的请柬。Rarty下月四号在君悦酒店举办。我特地问了一下,他不邀请你。”
“真小气,让我去吃一顿怎么了?”亦楼故作不满地嘟着嘴。
纪灿附和道:“就是啊,真小气,放心,姐姐一定偷偷给你带好吃的。乖啊,不气不气。”
“神经。”亦楼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