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政所长说其他的,我们的同志正在信用社取,你下来才好和我们办手续,是不是?
李光荣也说是的,亲家,你就先下来吧!
侯大才想了一想,说好嘛,要是你们骗我,我又跳嘛!
说着,就果真从空调架子上爬到了窗台下面的挡雨板上,然后抓住窗沿,翻进了屋子里。
但是,还没等侯大才的脚步落地,曹民警和寇民警就老鹰扑食般,冲过去摁住了他。
刚刚把侯大才要款的风波肀息下来’雍乡长和廖乡长就回来了。
阳乡长像是害了一场大病,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问丁县长回去了?
两位副乡长兴高采烈地说:回去了!回去了!终于把他挡回去了!
阳乡长又问:你们是怎么挡住他的?
雍副乡长说:还不是按照你说的办法!
廖副乡长说:对,我们就对他说,丁县长你千万不要去,去了实在危险!
雍副乡长说:我说,这不是个一般的疯子,是个武疯子,手拿一把刀,怪不好对付的!
廖副乡长说:领导一听,果然就被吓住了。话又说回来,哪个舍得拿命来丢呢!
雍副乡长说:丁县长不但被吓住了,还问我们需不需要武警战士支援!我一听,急忙说,不需要,不需要,我们自己能够解决,领导才不说什么了!
廖副乡长说:但丁县长好像还有点怀疑,问!你们说的情况是不是真的?是疯子怎么不送医院治,让他出来扰乱社会治安?要是伤了人怎么办?又说:你们怎么连一个疯子都看不住,让他跑进乡政府大院来了,在做什么工作?
阳乡长听到这里,一下挺直了身子,说:是吗,领导真是这样批评的?
雍副乡长说:是的!丁县长不但这样说,还说,不管怎样,过几天,让你们阳乡长把他疯子的诊断证明给我拿来,我要亲自看雍副乡长话还没说完,阳乡长从椅子上一下跳了起来,说!什么,丁县长要证明?
廖副乡长说!对,丁县长把这话强调了两遍,还对邹副主任嘱咐说,到时别忘了提醒他!
阳乡长说!糟了,糟了,我们哪里去找证明?这个书呆子领导,说话是要算数的!我们怎么办,啊!
雍副乡长说:你不用着急!不说不像,经李光荣那么一说,我觉得倒真是有些像了!
廖副乡长说:是呀,我也觉得侯大才的神经真有些问题!如果是正常人,谁会动不动就在场街大市扭秧歌唱顺口溜?又怎么敢爬到空调架子上去,就不怕掉下来摔死吗?
阳乡长说!就算有问题,可怎么能弄到证明,丁县长要的可是诊断证明呀!
两位副乡长听了,真的有些难住了。
过了一会,雍副乡长才说:把他弄到邻县的精神病医院去检查呀!
廖副乡长一听,也跟着叫起来:是呀,一检查,结论不就出来了!阳乡长迟疑了一下,说:要是检查结果,不是精神病呢?
雍副乡长说:怎么会不是呢?我寻思,多少也会给他诊断出一些不正常的!
廖副乡长也压低了声音说:再说,现在这个社会风气,只要给医生多送点红包,没什么达不到目的的!
阳乡长说:你们一说就是钱,我现在提起钱,脑壳都胀大了!雍副乡长体谅地说:是,我知道乡上没钱,你也为钱发愁,不当家不知盐米贵嘛!不过这事,丁县长已经交待了,他要看诊断证明。不把他送去检查,又哪来的诊断证明?
廖副乡长也说:不光要诊断证明,还必须要是确实患有精神病的证明,不然,我们今天对他撒的谎,就不攻自破了!
雍副乡长接着说:如果侯大才真的有精神病,不但向领导好交待,对我们的工作,也有很多有利的因素!
阳乡长说!一个精神病人,不来找你麻烦就好了,还有什么有利的因素?
雍副乡长说!怎么没有有利的地方?他如果真成了精神病人,再到政府机关来闹,就可以对他采取强制措施,限制他的一些人身自由,是不是?
阳乡长说:是呀,是这样呀!
雍副乡长见阳乡长明白了,有些高兴起来,进一步说:限制精神病人的人身自由,是法律许可的,是不犯法的,可对正常人,是不能随便限制人家的人身自由的!
廖副乡长一听,也说:是呀,如果他真是疯子,再到我们乡政府来闹,我们也不怕损害乡政府形象了,叫派出所把他关起来就是!阳乡长听了两位助手的话,心里一下豁然贯通,从椅子上跳起来,拍着脑袋说!是呀,是呀,是这个道理呀,你们就去安排落实吧!
两位副乡长一听,心里也高兴了,很响亮地答应了一声,说:好,我们这就去办!
阳乡长想了想,却说!现在不要去办,过两天再说吧!
两位副乡长不明白地问:过两天?
阳乡长说:侯大才才闹过事,这时候送他去精神病医院,他肯定会怀疑我们,不配合!过几天,等他心里放松了警惕,再把他往医院送,他可能就不会注意了!
两位副乡长想了一想,说:是这个道理。
阳乡长又说!就是过几天送他去,也都不要全是乡上的干部去。全是乡上的干部,他也可能要怀疑,要紧张。叫上倪支书,倪支书和他接触,毕竟比我们多,再说,有个村上的干部,也好做工作!两个副乡长听了,又由衷地感叹说!是呀,是呀,到底是乡长,看得比我们远,想得比我们周到!
说完,两位副乡长正打算走,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站住了。雍副乡长对阳乡长问!侯大才怎么样了?
阳乡长说:还能怎么样?让他走呗!廖副乡长问!回去了?
阳乡长说:被他亲家李光荣接走了。
雍副乡长又问!最后是怎么才把他弄下来的?
阳乡长说:还能用什么办法把他弄下来?拿钱呗!拿两万元钱,就把他哄下来了!
说着,阳乡长又像头疼似的,皱紧了眉头,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然后才又有气无力地说:钱,钱,钱,这他妈的钱,真是伤透了脑筋!
两位副乡长见阳乡长这副神情,也立即跟着说:是,是,都是他妈的钱惹的祸!
阳乡长这才坐直了,说!是呀,没钱憋死英雄汉,如果有钱,该付人家的,我三下五除二,一分不少地给了,哪会有这些事!两位副乡长又接着说:是呀,谁会愿意干这些麻烦事?可不明摆着,我们没钱吗!
阳乡长说!实话跟你们说,当初挪用侯大才这钱,一是干部确实需要发点工资回家过年,二来呢,我也确实有些私心,就是想为难一下他。你们想一想,这狗日的利用修“小康”房和写标语的机会,三番五次逼迫我们给钱,你们说气不气人?
雍副乡长说:那还不气人,那简直就是敲诈嘛!
廖副乡长也说:依我的脾气,当时我就想捶他狗日的一顿了!阳乡长说:这都还不算!他包了工程,我想让他解决一点这个工程前期开支的一点费用,他竟一毛不拔!乡上经费这样紧,不羊毛出在羊身上,到哪儿出?
两位副乡长一听,异口同声地说!当然该在他工程费用中报销!
阳乡长说!不过现在想起来,工程款毕竟是人家的,我们把人家的钱挪用了,还是我们对不起人家!
雍副乡长急忙安慰阳乡长说:事情都过去了,你也别记在心上!
廖副乡长也说:对,这样的刁民,收拾一下他也是应该的,不然,他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姓甚名谁!
阳乡长听了他们的话,没吭声,把头掉向了窗外,像是在思考什么。
雍副乡长和廖副乡长见了,就离开了。
李光荣把侯大才拉到自己的寝室里,批评说:亲家,不是我说你的话,你跟别的过不去可以,怎么跟自己的命也过不去了?侯大才说:谁不怕死?我跟你说,我只是吓唬吓唬他们,你以为我真的要跳楼呀!
李光荣说:太危险了!你不知道,当时我来一看,腿肚子都吓得打起哆嗦来了!
侯大才说:那空调架子是用螺丝固定得很牢的,我的眼睛又不朝下看,所以,我一点也没感到害怕!
李光荣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下次再也不要这样了,真的太危险了!
侯大才说:我不这样,他们今天能给我两万元钱吗?要不是你劝我,我才不会这样轻易地下来呢!
又说:最起码我还得叫他们给一两万的!李光荣听亲家话里有责怪的意思,于是就说:算了,亲家,吃饱了就要知道放碗!我寻思,乡政府确实有他们的困难,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忍心看着你用那样的手段要钱了!他们难道还不明白如果出了人命,自己也要负责任的道理?
侯大才听了李光荣的话,还是非常气愤地说再困难,了不得乡上该付我的五万元,不付给我得了吧?可县上拨的十万元,明明是我的,凭什么给我挪用了,这和抢我的钱有什么区别!
李光荣听了,又说:道理是这个道理,他们是不该这样做!
说完这话,两个人一时感到没话可说了。沉默了一会,李光荣忽然抬起头,看着侯大才,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忍不住地叫了一声:亲家!
侯大才一惊,看了看李光荣,知道亲家有话要说,就说亲家,有什么话就说吧!
李光荣就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说亲家,那我就说了!是这样回事,当初你借我那钱,我也是向别人借的,他们已经催过好多回了……
侯大才一听,明白了’亲家这是见他今天要到了两万块钱,向他要账了呢!
侯大才一时作难了。他不是不想还亲家的账,而是想用这笔钱,把那些石工、砖工、木工的散账还了,免得他们不时来讨,使人心烦。可现在李光荣当面提了出来,一时又不知该怎样拒绝才好。
李光荣见侯大才沉吟不语的样子,就叹了一口气,说难呀,实在是太难呀!
侯大才一听,就脱口而出,说好吧,亲家,反正欠账是要还的!又说:当时你也是好心帮我!
李光荣听了,脸上的愁云散开了,说亲家,这就实在不好意思了,催逼了你!
侯大才说客气话就不说了,亲家!不过,我也要把话对亲家说明白,我要留点钱,去给天才缴学费,娃的学费还是欠起的侯大才还没讲完,李光荣就连连说。那当然,那当然,亲家!我知道你的难处,我也没打算让你全还,你就还一部分给我吧!侯大才想了一想,就从怀里掏出了那两万元钱,数出了五千元重新揣进怀里,把剩下的一万五千元,给李光荣推了过去,说:好吧,亲家,我就还你这些,欠的,只能等到以后了!
李光荣接了钱,忙不迭地说。那是,那是,以后我绝不催亲家了!
说着,过去打了一张收条,交给了侯大才。侯大才又坐了一会,就起身回家了。
可是,还没走出多远,身后就有一群人追了上来,一边追,一边喊。侯大才,站住——
侯大才回头看去,原来正是那些给他干活的工人。
侯大才一惊,心里想。说怕鬼,偏偏就撞见鬼了,这些人肯定是讨债来的了!
果然,工人们一走拢,就把他围在了中间,气势汹汹地说:侯大才,我们到处找你,你躲到哪里去了?
侯大才说:我能躲到哪里?我亲家拉我压惊去了。
那些人说:我们不信!你一定是躲我们去了!
又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今天该把工资给我们了吧!
侯大才苦笑了一下,接着就对大家打着躬说: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那些人没等侯大才说完,就狠狠地打了他的手一下,说:什么对不起哟,少来这一套!乡政府今天不是才给了你两万元钱吗?我们有人亲眼看见给的,你又想耍赖是不是?
侯大才一边连连点头,一边说:是,是,是这样的……
那些人就很粗暴地逼向侯大才说:是就把欠我们的钱,给我们!
侯大才急了,涨红着脸说。实在对不起大家,钱,刚才我亲家向我要,我就先还他了,我不骗你们……
那些人一听,就叫了起来,说。什么?你还得亲家,就还不得我们?
又说。你是不是成心赖我们的钱?
有人开始红着眼睛,去抓侯大才的衣服了。
侯大才急忙说:不是,不是,真的不是!
那些人说:不是,我看就是!
说话间,有人看见侯大才的手紧紧护着衣服口袋,就叫了起来。他肯定是骗我们的,钱一定在他身上,给我搜!
话音一落,果然有很多只手向侯大才的衣服伸来,侯大才急了,一边叫,一边紧紧护住衣服,蹲下了身子。那些人见了,干脆将侯大才一下按在了地上,把他护衣服的手使劲往旁边一扭,侯大才就痛得大叫起来。接着,那些人抓住他的衣服用力一撕,把衣服撕开了,侯大才藏在衣服里的五千元钱,也就露了出来。那些人一见,胜利地大叫起来:在这里,果然在这里!
说着,拿到钱的人就一边数钱,一边跑了。
没拿到钱的人,以为侯大才身上还藏着钱,也不管他怎样哀求和嗥叫,抓住他的衣服一层层地撕开。直到确信他再没有一分钱了,这些人才松开。可是,他们没得到钱,心里憋着气,临走的时候,也没忘记狠狠踢侯大才几脚。
那些人走后很久,侯大才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他觉得身子像散了架,四处都疼,脸上身上糊满了泥土,身上的衣服东一条、西一绺地挂着,要多狼狈有狼狈。他想哭,又怕让别人看见笑话,正想拣小路往家里走,突然背后有人叫住了他:亲家!
是李光荣。
李光荣几步走到侯大才面前,十分惊愕地看着他说:亲家,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发生了什么事?
侯大才听见亲家问,身子哆嗦了一阵,突然蹲在地下,埋着头,终于“呜呜”地哭出了声。
李光荣见了,闹不清是怎么回事,就只好围着侯大才劝。
哭了一阵,侯大才突然住了声,“呼”地站了起来,对李光荣说:亲家,这不能怪别人,只能怪我!
李光荣说:亲家,究竟出了什么事,你说说呀!侯大才说:不说了,不说了!
又说:亲家,如果你可怜我,我就还给你下个话,把我刚才还你的钱,再借个一两千元给我,让我去把天才的学费缴了,我就对你感激不尽了!
李光荣说:亲家不要说那么多了,我这正是去还钱,亲家要急用,那就再拿些去用吧!
说着,就从提包里掏出侯大才刚才给他那钱,一边数,一边说:反正欠多欠少都是欠,亲家就再拿五千元去,免得到时候不够,又求爹爹告奶奶!
说着,就把数出的钱,交给了侯大才。
侯大才接了钱,又把它揣进了怀里。
他相信,这次不会再被债主打劫了。
侯大才揣了儿子的学费,赶到侯天才就读的学校里,到处找侯天才,却找不着。找不着儿子,侯大才就去找侯天才的老师。东找西找,把教师找着了,教师却说怎么,侯天才没来上学了,你们家里都不知道?
侯大才一听这话,吃惊得闭不上嘴了,说:怎么没来上学,我亲自把他赶来报名的!
老师说开学时,他是来报过名的,可是他没带学费来,我们就让他回家把学费找到了,再来报名,可他离开学校后,就再没有来过了,我们还以为他不来上学了呢!
侯大才说怎么不来上学了呢!我不是让他来给你们说说,把学费缓一缓,他难道没来跟你们说吗?
老师说怎么没说,说过了!可学校有规定,不缴清费用,学校就不给注册,就不能入学!
又说:侯天才是我们班上的优等生,我也舍不得他。可我也没有办法,这不是我说了就能算的!
侯大才几乎要哭了,说那学校没有,我们家里也没有,这孩子到哪里去了呢?
老师也说是呀,是呀,难道失踪了?
侯大才听见“失踪”两个字,腿就像被人抽了筋,打起哆嗦来。打着打着,就蹲了下去,捧了头,带着哭腔叫了起来天哪,要是这孩子失踪了,怎么办呀!
老师见了,急忙安慰他说你老别着急,别着急,我们再找其他的同学打听打听,看有没有知道他的下落的!
说着,就把侯大才从地上拉了起来。
于是就去打听。
就打听到了侯天才的好朋友黄军。
黄军对侯大才说:侯大伯,侯天才到外面打工去了!侯大才和老师一听,都张大了眼睛,说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