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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阳乡长的目光紧紧看着侯大才,像要从他身上找出什么,过了一会,又叫了一声:侯老板一侯大才急忙欠了欠身子,说:别客气!

阳乡长说:你他妈现在是建筑老板了,我能不对你刮目相看。

侯大才说:乡长抬举我了!

阳乡长说:搞建筑是很来钱的,你知道吗?

侯大才说:我不知道。

阳乡长说:你不知道我就告诉你,我大概算了一下,你这十五万的工程,少说也要赚五六万元钱!

侯大才就很惊讶地说:能赚那么多呀?那就托乡长的福了!阳乡长说:屁的个福!你知道为争取到这个学校的排危项目,我跑了多少路,说了多少话,送了多少礼吗?你以为好事就这么容易来吗?

侯大才立即说:是,是,这些都是你乡长操办的,我怎么可能知道?

阳乡长就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叠发票,先在手里抖了抖,然后递到侯大才面前,说:这些都是为争取那个工程所开支的发票,你拿去吧!

侯大才马上装出了一副苦脸,不明白地说:乡长,你把它们给我是什么意思?

阳乡长说:什么意思你还不懂?

侯大才想了一下,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哦,我明白了,乡长是叫我跑跑路,到财政所那里帮你报销了,我这就去!

说完,抓了那叠发票,真的就要往外走。

阳乡长见了,立即“呸”了一口说:你他妈给我搁倒,财政所好报销,我还找你捞尿呀!

侯大才就又把发票放下了,又做出一副苦思的样子,然后又大彻大悟地说哦,我现在真的明白了,乡长关心教育事业,为学校的事辛苦了,还自己掏钱请客送礼,做了好事想让上级知道,自己又不好意思说出来,想让我编个顺口溜,或者让我写个稿子,在报上登登,是不是?

说完,又马上接着说编顺口溜我没问题,写稿子我却不行,我那小子行,等他回来了,我就让他写个稿子寄出去!

说着,就要把那叠发票往口袋里揣,说这发票也可以让那小子写稿子做个参考!

阳乡长见了,阴沉着脸,一把按住了侯大才的手,把发票抢了过去,生怕侯大才会拿走似的。

然后,阳乡长才咬着牙,对侯大才说好你个猴儿,你跟我装疯卖傻,连这点都懂不起,还当尿的个包工头呀!你他妈铁鸡公,一毛不拔,我算服你这个老东西了!

侯大才还是做出懵懵懂懂的样子,望着阳乡长说阳乡长,你说什么呀,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你的话了,我有什么值得你服的?

阳乡长铁青着脸,大声吼了起来,说你听不懂就滚!侯大才于是马上起身,耸了耸肩膀,做出怕冷的神态,就要往外“滚”。

阳乡长咬了一下牙,一副心犹不甘的样子,看着侯大才,见侯大才真的要走了,又马上改变了态度,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说坐,坐,老侯,何必跟话一般见识呢!

侯大才有些哭笑不得,苦笑着说乡长,我没有跟话一般见识,我怎么敢和乡长的话一般见识呢?

阳乡长没听出侯大才话里的弦外之音,说老侯,你虽然只是个收旧报纸的,但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你也是知道的,我们这些公务员,清贫得很,一个月就那么几百块钱,还得养活婆娘娃儿一大家子,日子难过呀!

阳乡长说到这里,皱着眉头,苦着脸,一副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样子。

侯大才说:那是,那是,难过,难过,乡长不容易,不容易!

阳乡长又说:不容易也就罢了,谁叫我们是干部呢,是不是?可偏偏碰上一个病秧子的老婆,这不,这几天又犯病了,进医院一检查,嗨,吓死人了,医生一开口,就要一两万元……

侯大才没等阳乡长说完,就非常惊讶地睁圆了眼睛,大叫起来:一两万呀,那可不是一般的病呀!

阳乡长说:可不是吗,要不,我怎么会这样犯愁呢?

说到这里,阳乡长又把身子朝侯大才倾过来,眼睛落到侯大才脸上,说:所以,我把话说明白了,老侯你能不能帮我挪借一点钱,不能借一万,八千也行,你看怎么样?

侯大才一下愣住了。

阳乡长见侯大才傻了的样子,马上说:你放心,我一定要还的,还认利,认局利!

侯大才听了阳乡长这话,回过神来了,灵机一动,就对阳乡长说:好哇,乡长,这个忙我肯定要帮,救人的事嘛!

阳乡长马上高兴起来,说:你真愿帮?

侯大才坚定不移地说:帮!

阳乡长说:那就太好了!又靠近侯大才问:你什么时候……

侯大才说:现在就可以……

阳乡长有些不相信:现在?

侯大才说:不瞒乡长说,我正是到学校亲家那儿借钱去的,他答应借给我钱,我也认高利,阳乡长现在就可以和我一起去,我让李光荣把这钱转给你就行了。

阳乡长一听,脸又马上变青了,拍了一下桌子,说:你他妈是这样的哟,老子刚才的话,算白说了!你跟老子滚起走,老子再也不想和你说什么了!

阳乡长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侯大才就做出一副做错事的样子,连声说:是,是,我走,我走。

就走了出去。

阳乡长还余怒未息,受了捉弄般地盯着侯大才的背影,大声说:姓侯的,你跟我听着,你别以为现在靠了黄局长,把工程包到手了,我跟你说,总有一天你要来求我!

侯大才急急地走着,像什么也没有听见。走出老远,才朝地下恨恨地呸了一口,呸出了窝在心里的一股难肀之气。

侯大才就到了学校,忍不住把刚才阳乡长找他和说的话,对亲家李光荣讲了一遍,末了又说:这阳乡长,脸皮怎么这样厚,为了勒索点钱,竟然诅咒起自己的女人来了,要是真的应验了怎么办?

李光荣说:要不,怎么会有不择手段这一说呢!

又说:亲家不要去管他,这只是个别领导的事,不能代表全体干部!我们堂堂正正地做事,条条路儿走得正,不怕他!

李光荣当了几十年孩子王,没当出多大本事,却养成了一身浩然之气。

侯大才听了也说:是呀,我房屋还没动工,国家的钱还没有到手一分,凭什么他要来吃我的?

李光荣停了一会,想起了什么似地说:不过,有一句话,亲家必须记住,现在风气就是这样,要想不被人家卡,被人家吃,只有坚持质量第一,把学校修好,上面验收时,挑不出毛病,这样,他就没有理由不给你钱了,不给钱,你就可以按《合同法》告他!侯大才急忙点头称是,说亲家说得极对!质量问题你放心,黄局长说了,他从教育建筑公司派一个施工员来,自始至终监督施工。

李光荣说:那就好,有他们来亲自施工,还怕验收通不过?又说黄局长也给我们杜校长打了招呼,要他全力支持你的工程。杜校长刚才对我说,让我明天和他一起到你们村上,去落实租民房让学生上课的事。等学生转移了,你就可以动工了!侯大才说:那就请亲家多费些心,把学生早点转移出去。

李光荣说亲家放心,我们是什么人嘛!

侯大才说那是,儿女亲家,踩不断的铁板桥!又说我借钱的事,亲家……

李光荣又马上说亲家放心,我现在先答应你两万元,你把借条写好,什么样时候需要,什么时候到我这里来拿就是了!

侯大才听了,就非常高兴,说还是亲家好!

说完,看时候已经不早,就起身回家做动工的准备工作去了。

侯大才回到家里,屁股在凳子上还没坐热,倪支书就来了,好像是专门在等着侯大才回家这一刻。

倪支书一进门就对侯大才打着拱说恭喜侯老板,贺喜侯老板!

侯大才站了起来,说:什么风把倪支书又吹来了?

倪支书故作不满地说:哎呀,当了建筑老板,连我来看看你,也要问是什么风把我吹来了,没有刮风,我就不能来吗?

侯大才也就顺口说:那是,那是,支书大人能来看我,那是看得起我,看得起我,你看,你一来,太阳都出来了!

侯大才指了指外面,刚才天是阴着的,这会儿从云缝里透出了一缕阳光。

倪支书说:就是,我们这些人,走一方亮一方!说着,不等侯大才招呼,就在凳子上坐下了。

坐下后,倪支书也不等侯大才问,就径直说了:老侯,说到当老板,我们今天就专说当老板的事,你一个收旧报纸的,能够捞到这样的好事,你知道靠了谁?

侯大才说:当然是托了倪支书的福哟!

倪支书显得很理直气壮,说:这话还真让你说着了,还真的靠了我!

侯大才说:是不是?

倪支书很肯定地说:怎么不是:你不信,那我问你,学校好好的,并不是危房,可为什么要搬迁?

侯大才说:我还真不知道内情。

倪支书就放低了声音,对侯大才说:我实话告诉你,可你一定得给我保密!

侯大才说:我保密。

倪支书就说:那好,我跟你说,我家二娃子要结婚了,你是知道的。要结婚就要盖新房,你也是知道的!新房盖在哪里?我那老二,全村这么多地,他都看不上,就独独看上了学校那块地。所以,我才给阳乡长打了份危房的报告,要求排危,把学校搬迁到公路边。阳乡长接了报告,他那小舅子又想包这个工程,所以阳乡长就把这个报告批了,转给了县上,这样,才有了这个工程。你想,要没有这些缘故,哪来的这个工程?没有这个工程,当然你也不能包上这个工程了!

侯大才恍然大悟,说原来是这样,那我真该好好感谢你们了!

倪支书说:这些都不说了,不过,吃水不忘开井人,老侯你现在吃肉,是不是也该给我们一点汤喝?

又说我们总不能老是猫爬甑子,替狗搞吧?

侯大才说那是,那是,猫想干什么,快说!

于是“猫”就说了明说了吧,我老二要在那里建房,那几间旧教室,你能不能不拆了,给他留着,让他拾掇拾掇后,做点它用,譬如拴条牛、堆放点柴禾什么的!

又说反正你拆也很费事,拆出点木料砖块,即使搬出来,也是豆腐盘成肉价钱了!

侯大才听了,心里暗暗骂了起来,说狗日的真是一只贪吃的猫,比阳乡长还会打算盘!阳乡长不过才喊几千块钱,那旧学校,县上批给我,可是算了一万五千块钱的,你杂种竟然想全吃进去,也不怕撑破了肚皮!

侯大才就做出思考的样子,不吭声。

倪支书见侯大才作难,就说老侯,如果你舍不得,我就出点钱,把它买过来,省得你拆来拆去了。

侯大才听了,就说那当然好哟,不过,支书你出多少钱?倪支书想了想,说:两千吧。

侯大才又不吭声了。

过了半天,侯大才才说倪支书,出两千不是我不愿意,我只是为年轻人一辈子的大事着想。那年在“关山坪”修大寨田,挖出了很多坟墓,后来那坟墓的砖,就用来修了学校,我想你是知道这事的。年轻人结婚讲吉利,怎么能去沾那些孤魂野鬼的东西呢?

倪支书听了,犹豫了,想了半天,说:那好,那些坟墓砖我就不要了,你就把瓦、木料和下面的基石,给我留下来,好不好?侯大才也想了一想,就爽快地答应了,说好,我给你留下来!

倪支书就很高兴,站起来先拍了拍自己的屁股,然后又拍了拍侯大才的肩,说那好,老侯,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就尽管说,啊!

说完,就走了,一边走,一边还哼着小曲。

倪支书一走,贾桂芬就从里面屋走了出来,说你真的要把那木料和瓦留给他呀?

贾桂芬在里面屋里,什么都听见了。

侯大才说他杂种想得美,做梦去吧!

贾桂芬说你打算怎么办?

侯大才说:这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安排,到了那天,你只需回娘家,给我多请些劳力来就是了!

过了两天,倪支书到乡上开会去了,学校的学生也全转移了,侯大才就组织了很多人,一鼓作气地将那几间旧教室全扒了,车拉人扛,不但把那些砖瓦木料,搬了个干干净净,而且连做屋基的条石,也全运走了。

傍黑时候,倪支书回来了。

倪支书一见这样,气得又吹胡子又瞪眼,气冲冲地跑到侯大才家里,对侯大才没好气地说姓侯的,你收旧报纸收成精了,成孙猴子了,是不是,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侯大才见了,一点也不慌,挤出一副十分委屈的神色,对倪支书说:倪支书,你不要生气,听我慢慢说,我可是为你们着想呀倪支书说:为我着想个屁!

侯大才说:我真是为你们着想!我原本打算把那些棍棍棒棒、石头瓦块什么的,给你们留下来!可有人当场对我说,人家年轻人办喜事,新人修新房,哪里会用你这些旧行头,你想让人家霉一辈子呀?我一听,也是这个理,怕这些旧材料会给年轻人带来晦气,就没敢留下来。

说完,看见倪支书还瞪着眼,就又说!要是支书不怕给年轻人带来晦气,这些旧材料都在,你把他们拉过去吧!

倪支书吼了起来:你他妈别假仁假义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拆都拆了,拉都拉过来了,我好意思拉回去吗?

侯大才就搔着头皮,做出很过意不去的样子,说:那怎么办,那怎么办?嗨,要是支书当时在场就好了!

又说:要不,只有这样了,我以后如果再包房子修,我一定把旧材料给支书留下来!

倪支书听了侯大才的话,并没有消下火来,还是指着侯大才说:姓侯的,你他妈别跟我装了,我算认识了你!我跟你说,你狗曰的再是个人精,也别把事情做绝了,还要积点德给子孙,谨防你家小子生个儿子没有屁眼儿!

侯大才听了这样刻毒的话,仍是一副忍气吞声的样子,说!倪支书呀,我实话对你说吧,我就是怕你用了那些旧材料,使你家老二生个娃儿没有屁眼儿,所以不敢给你留下。现在好了,你们全部用新材料修房,吉星高照,紫气东来,生个娃儿,就会多一个屁眼儿,说不定还会有三个、四个屁眼儿!

倪支书听了这话,知道说不过侯大才,气得咬了一阵牙,只好骂骂咧咧地走了。

侯大才承包的村小学很快就竣工了。

因为有县教育建筑公司的施工员亲自监督施工,所以工程进展得十分顺利;又因为是黄局长带队来验收,所以工程验收也十分顺利。

验收完毕后,黄局长指着一位跟着他来验收的干部,对侯大才说:这是财政局的陈股长,是专管中小学危房改造工程拨款的!又对陈股长说:老陈,工程已经验收合格了,回去以后,希望尽快把款拨出来!

陈股长说:我和你的想法一样,人家垫钱修了房子,理所当然应该把工程款尽快给人家!

黄局长说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又对侯大才说:老侯,你都听见了吧,陈股长都这样表了态,你放心,就别为工程款的事着急!

侯大才听了,也真的放心了,急忙说是,我不着急,不着急!

又对围着他的工人们说:大伙也都听见了吧,我欠你们的工钱,上面的钱一拨下来,我就马上发给你们!

那些人就说:好嘛好嘛,只要侯老板说话算数,乡里乡亲的,有什么不好商量的!

验收组的人回去了。

中午,侯大才在家里办了两桌酒席,把那些石工、木工、砖工和零工请了来。这是亲家李光荣的主意,李光荣说:修房造屋,图的喜庆吉利!验收合格了,请大家吃一顿,热闹热闹,也权当祝贺!

侯大才采纳了亲家的建议,特地把李光荣也请了来,另外还请了倪支书。侯大才还打算请阳乡长,但李光荣说!阳乡长就不请了!人家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请了人家也不一定来。即使来了,人家在城里吃惯了牛鸡巴之类的东西,哪吃得惯你这土里巴叽的“九大碗”?

侯大才虚怀若谷,从谏如流,就没去请阳乡长了。

工人们全来了,可倪支书还没来,李光荣问侯大才!亲家,你把倪支书请到没有哟?

侯大才说!怎么没请到,我亲自去到他家里请的,说了好几遍呢!

李光荣说:请到了怎么还不来?大家还等着他来开席呢!侯大才说:那这样吧,现在农活也不忙,就多等一会儿,我再跑一趟!

大家说:去吧,我们多等一会儿不要紧!

于是侯大才就小跑着去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侯大才气喘吁吁地回来了,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李光荣就盯着侯大才问:倪支书呢?

侯大才喘了一会儿气,才说:狗日的不来了!

李光荣说:不来了?

侯大才说:狗日的在屋里“自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