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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侯大才急忙说:知道,知道,黄局长!

黄局长又说:知道了就好,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手里究竟有多少资金?如果这点我都没弄清楚,就贸然把工程给你了,到时候整个烂尾工程摆在那里,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侯大才见黄局长说得有理,就实打实告诉了,说:不瞒黄局长说,我手里的现金现在只有三万元,但我可以用房产证做抵押,到银行贷三万元没问题。另外,我已经跟亲家说好了,他可以借两万元钱给我。如果还不够,再向三亲六戚借一点,凑十万元没问题。

黄局长听了,沉吟了一会,才说:你说的十万元,真的能落到实处?

侯大才很有信心地说:能,真的能!

黄局长脸上就露出释然的表情,说:如果你真能凑到十万元,再加上欠点工人的工资,我估计就完全够了!

又说:因为你们村小,人学人数在逐年下降,加上离乡中心校又近,高年级的学生都到乡上去读了,我们打算只办几个低段班。所以,工程不大,总的预算才十五万元,其实并要不了那么多,我们造计划是按国家定额算的,实际出人很大。

侯大才听了很高兴,心里说:要不是因为这出人大,建筑行业怎么称得上是油水丰厚的行业呢!但他没有把这种高兴表露出来,只是朝黄局长点了点头,然后淡淡地说:是,我知道的。

黄局长接着说:我也不会让你垫很久的,工程验收合格后,我就催财政将县上承担的十万元工程款,划到你们乡上。至于乡上该承担的五万元,我想他们也不会拖得太久,因为他们已经是向农民收取了的,所以,你尽管放心!

侯大才忙不迭地说:我放心,放心!

黄局长再说:第二,我也必须告诉你,你别看那么一个小小的工程,现在已经有两个包工头争。一个是你们阳乡长的小舅子,一个是你们皮书记的表妹夫,弄得我很为难,给谁修都是一个得罪人的事,不修又怕伤了下面的积极性。现在你来了正好,我就给你修。但这事还得组织一个形式上的招标会,所以你要有这方面的准备。

侯大才学着刚才儿子的动作,站起来朝黄局长行了一个礼,说:多谢黄局长关照了,多谢了!

黄局长急忙对侯大才挥了一下手,说:坐下坐下,你就不用那样客气了!

侯大才又说了一声“谢谢”,坐下了。

黄局长最后说!最让我担心的是工程质量,虽说一个村小,就几间肀房,三四百肀方米的工程量,但你毕竟没有搞过建筑,如果出了问题,连我也是要负连带责任的!所以,我把话说白了,你要有那个金刚钻,才来揽这个瓷器活,要没有,就不要勉强’

侯大才听了,又急忙说:黄局长放心,我保证不会出问题!

又说!黄局长,刚才我娃说的话,可是真的,不信,你可以把图纸给我看看,我要是开了黄腔,不要你说,我自己就走出这办公室!

黄局长听了这话,似乎放心了,说:好嘛,那我就叫我们局里管建筑施工的曹股长过来,带你去看看图纸,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就问他。

侯大才知道黄局长还是不放心他,想考考他,就很有信心地说:好!

黄局长就打电话。

没一会,一个矮胖子过来了,黄局长就对他说!把这位同志带到你办公室,把幸福乡幸福村村小排危改造的图纸给他看看,

看他有什么不明白的!

姓曹的股长也认识侯大才,心里也意识到了什么,就看着黄局长,有些迟疑的样子,说:黄局,他……

黄局长有些生气了,说:叫你办就办嘛,多说什么!

曹股长这才说:好吧!

然后带着侯大才走了。

可走了两步,黄局长又喊住了曹股长,说:看了以后,你再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

曹股长“唤”了一声。

没多久,曹股长就又来到了黄局长的办公室,对黄局长说:真是看不出,看不出!一个收旧报纸的糟老头,竟然把建筑图纸说得头头是道!

黄局长说:真的,他真看得懂图纸?

曹股长说:不但看得懂,还找出了两处不足的地方,我觉得他说的意见,都很合理,而且也很有必要!

又说:我搞了这么多年的建筑设计,没想到让一个收旧报纸的糟老头,挑出毛病来了!

黄局长听了,把身子靠在大班椅的椅背上,摇了几下,这才感叹地说:是呀,古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呀!又说:怪不得他儿子那么聪明,有其父必有其子呀!曹股长不明白黄局长在说什么,就小心地问:黄局,你……黄局长就把身子坐正了,说:他懂得建筑就好,就好!我就跟你明说了,幸福乡幸福村小的排危,工程不大,现在乡长、书记的亲戚都来争,我正愁摆不肀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个侯老头来了,我看就给他修算了!你给他把招标的事说说,说了以后,再把他带到我们教育建筑工程公司去,让伍经理给他开一张工程建筑委托书,把施工手续帮他完善了!

曹股长看了看黄局长,说:黄局,我手里还有事,我给伍经理打个电话,让他自己去办吧。

黄局长说:不,你亲自去办一下!

说完,见曹股长还望着自己,就只好把话挑明了:实话告诉你吧,别看他破破烂烂的,挑着一担筐子到处收废书旧报,实际上我们是亲戚,只是肀常没来往罢了。

曹股长听了这话,立即响亮地答应了一声好,我亲自带他去办,黄局你放心!

说完就要走,黄局长又对他说告诉他,没招标以前,这事千万得保密,如果他把这事说出去了,包不上工程,就别怪我们了!曹股长说我一定嘱咐他!

说完,就出去了。

黄局长带着曹股长等一干人,组织招标来了。招标地点设在乡中心小学的“职工之家”,除学校杜校长外,阳乡长也参加了。黄局长也邀请了皮书记,但皮书记说要到县上参加一个会,委托他的助手向副书记参加。但皮书记在电话上向黄局长嘱咐了好几遍,要他对自己表妹夫多加关照。

侯大才走进会场的时候,阳乡长的小舅子和皮书记的表妹夫都已经到了。阳乡长的小舅子做过乡企业的会计,现在乡企业关门了,他这个会计名存实亡,但还从乡农经站领一份工资。皮书记的表妹夫不是本乡人,他前年却承包了本乡的公路扩建,听说很赚了一笔钱,和乡上很多人都混熟了,就“哥们”“弟们”地称呼乡上领导,很牛气的样子。现在他两个各坐一边,既虎视眈眈,又稳操胜券信心百倍的样子。

侯大才今天穿了一件新衣服,也显得很精神。他走进会议室还没坐下,阳乡长就露出了厌恶的神色,对他说:侯大才,你到这儿来干什么?这儿又没有旧报纸卖!

又急忙挥手说:出去,出去,我们要开会!

侯大才胸一挺,说:我就是来开会的!阳乡长和他的小舅子,还有皮书记的表妹夫,以及向副书记,听了这话,都吃了一惊,一齐把目光投向侯大才,像看怪物一样。

阳乡长怀疑自己听错了,盯着侯大才又问了一句:你来开什么会?

侯大才说:你们开什么会,我就开什么会!阳乡长的小舅子这时帮姐夫说了一句:我们开你们村小的工程投标会,是包工程的,你来开吗?

侯大才又把腰一挺,说:算是说对了,你来开得这个会,难道我就开不得?

阳乡长的小舅子突然一笑,说: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来承包工程?

皮书记的表妹夫也说:是呀,你一个收废书旧报纸的老头,懂什么建筑,也敢来包工程,你有建筑资质证明吗?

阳乡长的小舅子也咄咄逼人地问:就是,你有吗,有吗?

侯大才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纸工程委托书,在桌子上拍了一下,说:谁说我没有,你们看看,这是什么,啊!

阳乡长的小舅子和皮书记的表妹夫凑过去看了看,就有些傻眼了,面面相觑了一阵,这才说:这、这、这怎么可能?

阳乡长这时板起了面孔,很严厉地说。有委托书也不行,谁不知道你是个收破烂的,你的工程队在哪里,啊?连工程队都没有,你还敢包工程,真是岂有此理,还不快出去!

这时,黄局长说话了。

他说。行了,行了,侯大才同志竞标人的资格,我们已经审查过了。他现在是受县教育建筑公司的委托,来参加幸福村小危房改建工程投标的,教育建筑工程公司的施工队,就是他的工程队,老伍,你说是不是?

黄局长身边的教育建筑公司的伍经理就立即说:是的,是这样的,老侯同志是受我们公司委托,来投标的,我们已经和他签定了协议,如果中标,施工由我公司工程队负责!

又对阳乡长的小舅子和皮书记的表妹夫说:你们二位难道不一样吗?不是先把工程承包到了,再找施工队或临时组织施工队吗?

阳乡长的小舅子和皮书记的表妹夫,就不吭声了,但都露出了几分紧张的神色。

阳乡长和向副书记的脸上,也有点挂不住的表情浮现了出来。

但黄局长没管那么多,还是一副镇静自若、处乱不惊的神态。他说:好了,现在我们的会议就开始了!要说按照上面的规定,二十万元以上的工程才公开招投标,我们这个工程不足二十万元,本来我们完全可以不开这个会,但为了慎重起见,我们还是决定搞这样一个公开的招投标仪式!但我们今天这个仪式,方法上可以从简一些。怎样简呢?修学校是百年大计,质量第一,你们三位竞标人,都是想来揽这建筑工程的。既然是揽建筑工程,搞建筑工程,那么,看图纸就应该是基本功,不然,连图纸都看不懂,怎么指导施工?所以,今天竞标的办法,就是各位到里面去,分别考一考你们看图纸的能力,看谁说得准确、全面。说得全面、准确的,就是中标者!你们看这方法行不?

阳乡长的小舅子和皮书记的表妹夫一听,马上就站起来,挥着手抗议说:哪有这样招标的?你知道我们看不懂图纸,不是故意为难吗?再说,我们不懂设计,可以请施工员呀!

阳乡长也说:黄局长,这确实不妥吧!

但黄局长还是坚持说:老阳呀,你不知道,现在对工程质量实行的是终生负责制,所以,我们不能不对承包人的素质做严格的要求呀!你想连图纸都看不懂的人,要做建筑承包商,可能吗?就像一点不懂军事常识的人,要当将军一样,你说能不能行?阳乡长就沉下了脸来。

这时,黄局长对侯大才问:侯大才同志,你敢不敢看图纸?

侯大才十分响亮地回答了一声,说:有什么不敢的,没有五山斧,敢砍六山柴!

黄局长就说:那好哪,老曹你们就去组织,我留下来和阳乡长、向书记说点事。

阳乡长的小舅子听了,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神情忿忿的,嘴里嘟哝着什么,极不愿意去的样子,看着自己的姐夫。阳乡长心里憋着的气就爆发了,冲小舅子说:看什么看?难道你连一个收破烂的糟老头都不如?他敢在这里吹牛,你哪里就不敢?

阳乡长的小舅子就只好随曹股长一行人去了。

这儿阳乡长阴着脸,站起来想走,被黄局长一把按住了,说:老阳,你可别忙走,我还有话对你说呢!

阳乡长气呼呼地说:还有什么话?

黄局长就把他叫到了一边,说:老阳,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气!

阳乡长说:有气有什么办法,大权不是在你手里吗?

黄局长说:你错了,老阳!你想,我们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这点事,我怎么会不帮忙呢?实话告诉你吧,我打心眼里是准备把工程给你妻弟的,但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皮书记找到我,坚持要把工程给他表妹夫,说你小舅子能包,他表妹夫为什么不能包?你说,就那么三四间屋子,我总不能把它们分为两半,让你们一家修一点吧?这岂不是闹世界级的大笑话!

说着,黄局长拍了拍阳乡长的肩,又说!老兄可得理解老弟的难处呀!

阳乡长听了这话,渐渐地不生气了,说!我知道了,老黄,在这种情况下,你确实为难,答应谁都会搁不肀。我只恨姓皮的,占着一把手的位置,干工作不使力,争利益哪里都有他!上次乡上扩建公路,他让他表妹夫包了,看见那杂种赚了钱神气的样子,我就是气不顺。其实,我也知道我那小舅子并不懂建筑,只是想争这口气!好,老黄,我给你把话抖明,我小舅子包不成,他那个表妹夫也别想包成!如果你包给他了,我可和你没完!

黄局长急忙说:当然当然,我和你老阳是什么关系,你还不明白吗,我怎么会让他承包呢?不过,老阳,我还是衷心地希望你们加强团结!

阳乡长说:这些事你就别管了,我话已经说明了,任何人包都行,就是给侯大才都行,反正我小舅子搞不成,他表妹夫也不能搞成!

说完,阳乡长就走了。

黄局长又走过去,把向书记叫到了一边说!老向呀,皮书记今天不在这里,我知道老皮叫你代表他,是信得过你。所以,我要对你说点实话,请你转告皮书记。如果不是阳乡长的小舅子来和皮书记的表妹夫争,我肯定把工程给皮书记的表妹夫了,他毕竟搞过工程嘛,虽然是修公路,可总比一点不懂强,是不是?可是现在,阳乡长寸步不让,我就没法了,我就只好两个人一齐得罪了。得罪两个人,比得罪一个人强,你说是不是?

向书记说:当然,如果换了我,我也会这样处理的又说:怪只怪阳乡长,一个做二把手的,就不知道让一让一把手!

黄局长说这是你们领导间的事,我不便掺和,但我还是希望你们党委政府一班人能精诚团结!

向书记就说谢谢黄局长了,你稍等一会,我给皮书记打个电话,看他怎么说。

说完,就走到一边,打电话去了。

一会儿,向书记走了过来,对黄局长说皮书记说了,他理解你的难处,他不怪你,只是说,他的表妹夫包不成,姓阳的小舅子也休想包成!皮书记还说如果他表妹夫没包成,姓阳的小舅子包成了,这个乡的教育,他就不管了!

黄局长说那是,我怎么会包给阳乡长的小舅子呢!你给皮书记说,让他放心,我和他是什么关系,他是知道的!

正说着,曹股长一伙人出来了,阳乡长的小舅子和皮书记的表妹夫,跟在后面,霜打蔫一般,脸上满是晦气。只有侯大才,面带微笑,昂首挺胸,像凯旋而归的将军一样。

侯大才就成了幸福乡幸福村小学排危改建工程的承包人。

侯大才拿房产证去乡信用社抵押贷款,乡信用社非常爽快地给他贷了三万元,因为侯大才的房屋是才峻工不久的“小康”房,无论如何也不止值三万元,还贷的日期就定在年底。

侯大才把三万元现金揣在怀里,就往家里走,路过乡政府时,他忽然听见有人叫喊了一声侯老板,侯总一要不是这人在前面加了一个“侯”字,他不会认为是叫他。但这人在“老板”和“总”字前面,加了一个“侯”字,他就知道是叫他了。

侯大才抬头一看,原来是阳乡长,站在院子里对着他笑。

那笑很有些像好色的登徒子们勾引良家妇女一样,暧昧得意味深长。

侯大才就站住了,问乡长喊我?

阳乡长说不喊你又喊哪一个?你他妈当了建筑老板,鼻子就朝天了,眼睛就看不见我了,是不是?

侯大才就苦笑了一下,说看乡长说的,哪里是我鼻子朝天,看不见乡长了,分明是乡长现在鼻子朝地,眼睛看得见我了!

阳乡长说我他妈不跟你说这些,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还说要专门找你!

说着,转身进办公室了。

侯大才站了一会,不能不去。

侯大才去了,阳乡长在椅子上坐下来,把脚跷在了桌子上,显得很倨傲,对侯大才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侯总,侯老板,请坐吧!

侯大才没坐,侯大才说乡长,你这个模样,就像电影里演的那些国民党匪军军官一样,只是手里没拿条抽人的鞭子罢了。

阳乡长听了,急忙把脚放了下去,坐端正了,说:你他妈把我比喻成国民党匪军呀?

侯大才说现在改正了,就像共产党的乡长了!

说着,在椅子上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