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踏风而行的时光(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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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新学期开始前沈大宁消失了一阵,他没告诉大家去哪里,我们几个也没多问。大家只是觉得沈大宁没有从前那样嬉皮笑脸了,整个人稍微正经了一些,当然了,除了跟张末末认识三天就好上这件事。

沈大宁很严肃的说,你们是不懂一个要毕业的人的心情的。等明年你们毕业的时候就明白了。

于是他话变得很少,学校自从大四上学期就没课了,他抱着电脑窝在二十四度前台构思毕业论文。

田朗凑过去看看他写的什么主题,沈大宁幽幽飘来一句:同性。

大家都不确定沈大宁毕业之后会做什么,桌子上摞着公务员国考的书,教师资格证的书等等一系列辅导资料。沈大宁偶尔翻翻这本,看看那本,有时候还微信学妹打情骂俏,大家突然对这个曾经颇有才华、事到如今混混度日的人大失所望。

孤家寡人了四年的沈大宁,在临毕业前跟张末末好上了。不过这点大家也没有特别吃惊,从张末末来二十四度住了几天来看,他俩在一起是迟早的事。

你同意了?得知这个消息是我第一时间问了张末末。

对啊,为什么不同意,他对我挺好的。张末末不以为然地说。

没什么,就是难以理解,希望你俩好好的吧。沈大宁虽然有时候不太靠谱,但还是个不错的人。

嘴上这么说,但我和田朗还有安安都觉得这事儿不靠谱,张末末和沈大宁的家一个在河北一个在江苏,大学也在异地,沈大宁面临毕业,张末末跟我们都处在大三,任何一个人的未来都没有着落,真不知道谈这种虚无缥缈的恋爱有什么意思。

难以置信,啧啧。安安抱着杯咖啡拖着腮帮子倚在前台朝沈大宁“啧啧”个不停。啧啧,没想到你临近毕业竟然有女朋友了。啧啧。

沈大宁被她“啧啧”烦了,去去去,一边儿凉快去,没看到师哥正在写毕业论文吗。我知道你从见到我时就已经倾心与我,不过现在我已经心有所属了,师妹你没机会了,改日带你去河北再见见你张师嫂。

哼,自恋,早晚得分。安安仰头又喝完一杯咖啡,一上午她已经喝了四杯了,昨晚她跟梁昊吵架到三点,今天早上六点多起床赶寒假系主任布置的剧本,下午四点前需要写完。

一定是系里几个学委们没有打点好老太太这边,过年没给她送礼请她吃火锅,所以她才出如此狠招。三万字剧本一周之内写完,要了老命了,你们都写完了?

完了。我说。

还差五百字。梁一明坐在沙发上挥了挥手,她是早上四点起床开工的。

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文学剧本,田朗把打印好的成稿往安安面前一甩,怎么样,没见过这么有张力的剧本吧?

剪你的片子去,这个片子弄不完就没法给广东工厂老板拍他们企业宣传片哦。他们等着打断你的腿喔。安安抱着电脑鬼笑着从田朗身边飘走了。

大学已经进入了倒计时,身边的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未来匆匆忙碌着,有人要实习就业,有人忙着准备材料出国,有人碌碌而为惶惶不可终日。我几乎翻遍了全国艺术类研究生的招生简章,在大白纸上详细列出了想要报考院校的各专业历年录取人数、分数线、和胜算的比率,眼前的各种分析数据就是一片汪洋大海,大部分学校报录比已经达到了1:20,我想摆脱二本狗的心愿看上去是那么遥遥不可及。

陈梨改天你也给我做一个这种表格呗,果真是处女座啊,啧啧,这么细致完美又复杂的表格也就你们处女座能做的出来,啧啧。安安拿着我的表格感叹道。

啧啧个毛线,写你的剧本去。

这么纠结干嘛,想考哪考哪就是了,别看报录比,里面夹着很多炮灰。田朗说。他倒是一根筋走到底,执意要报考当初两年擦肩而过的戏剧学院,今年考不上再考,明年考不上我还考,面试的时候我就放话给老师,反正我就是冲着你来的,每年都来见你,录不录你看着办吧。

要是一直考不上呢。安安问。

考不上我就去日本。田朗若有所思的说。

虽然说现在风声紧,但是资源网上还是能找到的,非得到日本去看现场拍摄啊?

哼,友尽。跟你们这种不看小津不看是枝裕和的人简直无法交流,我很喜欢日本好吗,作为我的好朋友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等我以后出了名你们还想不想让我帮你们。

去的话有空给我搞些天妇罗回来谢谢。

陈梨你就知道吃,吃吧,早晚有天胳膊变得跟沈大宁的腿一样粗。田朗冷笑了一声。

那多好啊,胳膊就能拧得过大腿了。我砸了砸嘴,想象着刚出锅的天妇罗的香味。

友尽。田朗冲我挥了挥手,抱着电脑回楼上剪片子了。

夜里十点多我还在电脑前思考要考哪所大学的研究生,老三打来了电话。

陈梨你要考研吗?

考啊,我和安安还有田朗都考。

哎呀,你还真的一点都不着急,还在二十四度吗?赶快回学校吧,明天自习室开放,听说准备考研的今晚上就去教学楼排队占座位了。

啥玩意儿?正躺在我旁边的安安惊声尖叫起来。

挂断电话我和安安便开始收拾东西,田朗不急不慢地在房间里乱转,一点也不离开他的店,虽然今天只有三位客人,但他也不着急生意的好坏,剪片子累了就在房间里乱转一会儿接着剪,好像三层别墅已经沦为了他的个人超大剪辑室。

占座位的话给我也占一个。田朗活动着脖子转到正在收拾行李的安安身边。

休想。安安说。

那你帮我占一个。田朗又开始转向我。

休想。

为什么不肯向一个剪不完片子就没时间拍新片子,不拍新片子就会被广东老板打断腿的人伸出援助之手?田朗继续活动着颈椎,质问我们,你们忍心看着一个即将冉冉升起的电影界新星就这么被人活活打断腿吗?

那你想怎么着?要我们出城剿匪接上你的大腿吗?你觉着我们三个都在一个自习室还能学习吗?我白了他一眼。

这倒也是。那你们不用管我了。让中国电影界消失一个正在崛起的人才好了。田朗扭着颈椎走出了房间。

当初认识他时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自恋。没救了。安安说。

夜里十一点,等我和安安拉着行李箱赶到学校时,远远看见有三两人群背着书包朝教学楼走去。我和安安商议决定直接拖着行李箱去教学楼排队。

考研自习室两个楼层一片漆黑,楼下却灯火通明,路灯底下已经排了有二三十米的队伍,大家穿着厚厚地衣服,书包就放在脚边,有的甚至在旁边打起了纸牌玩起了麻将。

不然也是无聊,这种光线下根本看不了书,干脆当做最后的疯狂好了,一旦开始准备考研,所有的娱乐项目就得跟我SAY GOODBYE了。炸!右手边的男生把手里的四张红桃五往地上一甩。

咱俩真得在这儿呆一晚上么,全校那么多人考研,自习室怎么就两层啊。后半夜真怪冷的。安安从行李箱里掏出羽绒服穿上了。

凡事得自己体会到才觉得一切皆有可能,原来曾经在报纸上看到的关于天不亮图书馆排队占座,为了考研占座大打出手头破血流的事情真的可能发生。现在是二月底,估计到后面坚持下来的人越来越少,等到真正坐到考场上时,竞争对手就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排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正在单词的男学霸,身后众人在嬉笑打闹时他纹丝不动口中念念有词。

都是研友,大家按着排队顺序报一下自己要考的专业呗。队伍中间有个男生喊。

会计!

给排水!

古代汉语!

哲学!

英语!

翻译硕士!

传播学!

计算机!

……

一路顺着队伍喊下来,什么专业都有,轮到安安了,安安说:新闻学!

陈梨该你了。安安催我。

电影学!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听完这三个字,其他学院的人好奇地议论起来,她竟然考电影学,考上了会天天看电影么?还有这么好的专业?我也要考。

呃,不是这样啦……我连忙解释。

凌晨一点半,开始还兴奋到叽叽喳喳的众人此刻都安静下来,缩在楼下的避风处渐渐睡着了。

真惨。我感叹了一声,考研狗,考研狗,过得还不如狗呢,狗还能有个窝睡,我们连个窝都没有,就这么干等着明天开门。

陈梨不行咱俩回去吧,这么等下去会感冒的,把东西放这里,占个位置,还没开始复习就把身体搞垮了,真不知道这帮人是怎么想的。

等等别走,那边好像来人了。我指向马路对面,一辆巡逻车闪着车灯开过来了,在安静漆黑的夜里格外耀眼,昏昏欲睡的众人也渐渐清醒过来,向马路对面看过去。

巡逻车停住后从上面走下来一个气势汹汹的大妈,大妈还没走到我们跟前便扯开了嗓子甩着一口正宗的天津腔一顿狂训:谁让你们大晚上在这儿排队的?后半夜温度都零下了还在这排队都不长脑子啊!回!回去!都回宿舍去!我看谁还在这儿排队明儿个开门就不让谁进!介尼玛不是开玩笑嘛,好嘛,在家睡着觉呢,一个电话给我喊来了,你们真是不给我省心啊,要是冻出毛病来还怎么复习啊!都回去!明个儿开门都有座位!少不了你们的!

大家半信半疑地看着面前这个管理员老师,舍不得已经排了好久的队,害怕明天来了抢不上位置,视死如归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好嘛,跟我较上劲儿了,小张小丁,大妈回头招呼两个保安,帮我把这些学生轰走,怎么地啊,你们为了个自习室的座位是要闹起义啊。

啊呀听老师的都走吧,冻死人了。安安率先拎着箱子托着我往回走。

背单词的男学霸依旧排在第一个纹丝不动,别人都三三两两的撤离了,他头都没抬一下。

同学,回吧,早点休息明个儿再来排队。回吧啊。大妈扯了扯他的袖子,学霸面无表情地回头看她一眼继续背单词。

大妈见状给两个保安使了个颜色,学霸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两个保安拖上了车。

打个赌这哥们儿明早肯定起不来,战线拖得太长,后期就没劲儿了。走咯。安安拉着箱子大步走向了宿舍。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六点的闹钟响了一遍被我关掉了,但心里总感觉有事儿,一直睡得不太踏实。九点时突然惊醒:我要去自习室占座位!

但是肯定已经没有座位了。

我决定去隔壁找安安,用脚趾头想就知道她没醒,出乎我意料的事,她居然醒了,披头散发歪着躺在床上,正对着手机傻笑。

笑个屁啊,完蛋了,这时候自习室肯定没有座位了!

嘿嘿,我跟梁昊又和好了,嘿嘿。安安继续诡异地笑着,我后背发毛。

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我耸了耸肩,我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位置。

上了考研自习室的楼才发现,座位基本已经被占满了,刚刚新学期开学,大家的心还没有从寒假里收回来,能容纳七八十人的教室,坐在里面自习的不超过十个人,大片是被书和笔记本铺满的桌子。没书的直接用马克笔在桌子上狂草几个大字:考研占座。

我背着一袋子书在几个教室里来回寻找空座位,竟然没有发现一个,看来逼我用绝招了。

如何分析占座者是真的想考研还是仅仅为了占个座位表示自己是个考研人,看他们占座用的东西就知道了。

翻烂的的讲义,用过的单词书,不着四六的书本……这些东西一看就不是一个想考研的人所重视的,所以我干脆把几张桌上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收拾到了讲台上,正在考虑到底占哪张桌子时,我感觉后面有一双灼灼的眼睛正在看着我,小心翼翼的回头才发现,是昨晚上那个背单词的男学霸。他正坐在我斜后方,抱着一本厚厚的参考书,阴森的目光透过眼镜片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后背发凉。

嗨……早上好……我……来看看还有没有空座位……哈……,我像个招财猫一样冲他挥挥手,他收起鄙视加监视般的目光低下头继续学习了。

大学进入了倒计时,所有的事情好像在一夜之间变得不一样了,大四学生基本已经都离开了学校,偶尔回来找导师修改论文又匆匆离开,大三的总是一副迷茫加匆忙的表情,包里每天都鼓鼓地装着东西,行色匆匆,只有大一大二的每天还能够叽叽喳喳欢呼雀跃。

突然不知道要做什么了。走出教室门时,一个女生趴在窗台上望着楼下的行人自言自语道。

一楼大厅贴着几张校园活动的海报,很久没来学校我突然发现自己对这里越来越陌生了,大事小事一概不知道,最醒目的那张是系里一个师哥原创话剧的通知,居然都在市里很专业的一个剧院做商演了,看演职人员名单大多是本学院的学生,又在校的,也有工作了的。票价对外50一张,本校学生20一张,我打算买一张去看看,看看同系的师哥师姐们造化到了什么程度。

没等到我买票下午上课时系主任已经给大家拿来了票,小道消息说该师哥是系主任的亲戚,所以老太太才如此卖力地帮他宣传。

大家别光想着晚上看戏啊,剧本都交了吗?

写完真是一身轻松,奔波使人瘦,写作不长寿啊。那什么,票钱先帮我垫上,等田老板给我发了工资我就给你。安安长叹了一口气,趴在桌子上。

20块也要我垫?你的钱都去哪里了?

你难道不知道异地恋最大的赢家就是通讯公司吗?今天把之前欠的话费交上了,我的妈呀,居然有720块钱!

晚上赶到剧场时后场大厅已经挤满了人,今天是S大专场,来的大多是些熟面孔,学院里几个老师也来了,大家在一起勾肩搭背嘻嘻哈哈,热闹得很。我头一次感受到了所谓的归属感,大学上到现在,我才刚刚感觉到自己是这个学院里的人。

呵呵,你是现在才感觉到吗,我直到现在都没有感觉到。田朗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旁边。

他已经断断续续剪了一个半个多月的片子了,前几天就要完工了,电脑突然烧掉一次,工程文件全被毁掉,现在整个人都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田朗每天除了睡觉都坐在电脑前对着剪辑软件一顿猛点,烦躁的时候把耳机摘下来狂摔在桌子上,我需要一个广东籍剪辑师!******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字幕怎么加!

那你拍的时候怎么办的?安安问。

用心去感受。田朗挂着两个大眼袋幽幽地扭头说了一句。

快拉倒吧,先把这个月工资给我发了,我亏空了,还欠着陈梨话剧票钱。

哼,就20块钱还好意思问我要,以后话剧我都请你看了好了。田朗冷笑一声。

田土豪万岁!安安激动地要去拽田朗的脖子,田朗惊恐地跑掉了。

二十四度最近生意很好么?我奇怪地问田朗。

一般吧,最近都没什么客人,哎呀,我哪有精力去管这个啊,片子还没剪完,财务问题找沈大宁好了,这个不归我管。

他忙毕业论文和一堆考试,你是二十四度的老板哎,怎么能不管。我们当初可都是投了钱的,大家最近都很忙,谁都不能不管二十四度,你要是把它搞垮了,可是要负主要责任的!

哎呀陈梨你烦不烦,这么唠叨,乔森怎么受得了你。走了走了,检票了。安安拉着我走进了检票口。

剧场前排中央的位置留给了老师和领导们,角落里还散布着捧着鲜花准备在演出结束后上台献花的人,今天是话剧演出的最后一场,收官演出,除去给剧院和发行公司的经费,还有各种其他繁杂的费用,赚不了多少钱。据说演员和工作人员有些是大四或者已经毕业的学生,为了话剧排演放下了手中工作,特意从外地赶回来的,对于大四的毕业生来说,这也算是告别演出,这场谢幕,他们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告别学校了。

还真是有些感人。田朗打了个哈欠歪在座位上,已经快要睡着了。

啊呀对呀,我在剧场呢,先不跟你说了,师哥的话剧马上要开始,我挂了啊。后排一个女生正在打电话,看样子像是大一的。

哼,师哥师哥叫的这么亲,导演师哥知道你是谁么。搞得自己跟人家多么熟似的。安安回头瞥了她一眼,女孩自讨没趣,闭上了嘴。

这个时候,传说很有才华的师哥,也是本剧导演,梳着二八开的分头,挂着羞涩微笑,整个人娇羞拧巴成一朵花一样,站在舞台一侧,向观众席招手。

这个惊艳的亮相让场内空气凝固了至少三秒。

师……哥?

别这么大惊小怪,安安合上了我长着的嘴,搞艺术的嘛,不都得有点特质啊,女人男性化,男人女性化,这也是很正常的嘛,能更好的换角色理解剧中的人物,最重要的还是亲和力嘛。你看他多有亲和力。安安指向舞台左侧,涂英汉师哥,话剧的导演,优秀的戏剧影视文学毕业生,正用手半遮着脸贴着系主任的耳朵说着些什么。

WOO……英汉姐姐!英汉姐姐!前排一帮女生激动地喊着他的名字,看样子像是涂英汉的同班同学。

坦白地讲,“英汉姐姐”这个称呼听起来毫无违和感。

演出正式开始了,涂英汉离开了观众席,剧场内暗下来,这个话剧讲述的是几个表演系的毕业生初出茅庐,在娱乐圈里打拼的故事,想这一类的电视剧和电影一样,少不了青春爱情和梦想这些一贯的元素。不过让这个剧充满实验色彩的地方是,涂英汉把它做成了一个小剧场话剧的模式,跟观众的互动性很强,甚至连话剧的各种音效和配乐都是在舞台侧边有一个小乐队现场演奏。

还有点意思。周围有观众小声说到。

掉进烟囱里。

掉进漩涡里。

和灰烬淤泥在一起。

看不到蓝天。

看不到你。

……

舞台一侧的乐队唱起歌来,配合着剧中在纸醉金迷中迷失自我的女二号,气氛多少有些压抑,我和安安的关注点已经从话剧本身转移到了乐队上,实在是不知道涂英汉从那里找来了这么一只风格诡异的乐队来给自己的话剧演奏。乐队主唱自始至终只有一个表情,贝斯手和键盘手也都是一副没有表情的表情,但是奇怪地歌词配上诡异的曲调,表达的感情却准确而到位,甚至给人一种沉浸在压抑和绝望中无法自拔的感觉。

这是个面瘫乐队么,我都难受成这样了,他们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真不想听下去了,这歌听着太难受。我想到外面找个地方哭会儿。安安略带哭腔的说,而田朗,现在已经不说话了。

待会儿谢幕后我一定过去跟这个乐队深入交流一下,再小众的摇滚和民谣我都听过,这么奇葩的组合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安安小声嘀咕着。

三点二十九分的大雨舔着城市的嬉皮笑脸,

我穿着人字拖跑过每天都要经过的便利店。

有只穿着西装的独角兽是个近视眼。

他在追我。

我一路狂奔。

没有终点。

……

歌词太诡异了,谁写的,不过唱出来还耐听,网上有这个乐队的歌么。田朗扭头问我们。

没听说过,也不知道叫什么乐队,反正成员个个都是面瘫,先叫它“面瘫乐队”吧。

话剧的风头被这只奇怪的乐队抢了一半,主唱是个长相斯文的有点像张震的男生,不过有点胡子拉碴,看上去有点沧桑,不知道搞摇滚的是不是都这样。

唱这样不错了,你没听过GALA和新裤子的现场,田朗想起新裤子犹如噩梦一般,那简直是,那才是,真正的车祸现场,破音都飚到天上了。

别说了,看剧,这么吵下去英汉姐姐要生气了。

看得出来排练时间比较紧张,前半段话剧出现了几个无伤大雅的小失误,演员也有忘词,但好在观众都比较宽容,没有听相声时喝倒彩的现象。

话剧的整体走向在大家的意料之中,虽然有不尽人意之处,但毕竟是涂英汉的处女作,能在这样专业的剧场上演已经很不错了,谢幕时剧场内的所有观众全体起立,给予热烈的掌声。

演员手拉着手一排排向观众席鞠躬致敬,现在看起来那些平日里在学校嚣张跋扈的表演系学生也不是那么讨厌,随着谢幕的升温,剧场里渐渐形成一种温暖大家庭的感觉。

看过很多场话剧之后,抛去颇有争议的其他因素,有一点大家是比较赞同的,那就是演员集体谢幕时的感动指数是全剧当中最高的。

演员谢幕完毕后,英汉姐姐在众人的掌声中迈着小碎步走向舞台中央,有个学妹捧着一大束鲜花跑上舞台献给他,英汉姐姐把脸藏在花中娇羞地笑了起来。

感谢我们的灯光老师!英汉姐姐细胳膊一挥指向灯光控制室。

我们哗哗鼓掌。

感谢我们所有参加演出的演员!英汉姐姐站在舞台中央双手温柔地向两侧一摆,台下观众随着他的动作陶醉地歪着头。

好!台下观众齐鼓掌。

台上演员和导演再次鞠躬。

感谢我们的经济公司!公司的几位骨干也都是我们S大毕业的!谢谢他们为推出这个话剧做的一切!台下观众把掌声对准舞台右侧的几位年轻人。

涂英汉好像忘了点什么。我说。

对啊,他肯定忘了点什么。安安鼓着掌嘀咕道。

刚才那个面瘫乐队到哪里去了。田朗说道。

乐队!乐队!感谢乐队!安安手握成话筒状朝舞台上喊着。

哦对了,乐队。涂英汉突然想起什么,娇柔地一转身,迈着小碎步走到舞台后方,拉着乐队的三个人走向舞台中央。

我的记性还真是越来越差了呢,涂英汉半遮着脸羞涩地笑着。瘦长的主唱和戴眼镜的贝斯手,还有大眼睛齐刘海的键盘手妹子,三个人呆呆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个乐队真是没有一点存在感。安安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尤其感谢我们的破罐子乐队!特意为我的话剧做的原创音乐,相信大家已经感受到他们的与众不同了。

为啥叫破罐子乐队,破罐子破摔吗?安安大声问。

呃。

舞台上的所有人都僵住了,只有破罐子乐队的三名成员没有反应,他们一直是僵住的,面无表情。

散场后涂英汉和几个主演跟老师们在舞台边就话剧的演出情况进行交流,旁边为了一圈凑热闹的学弟学妹,我问田朗要不要去听听。田朗坐在座位上,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抱着双臂。

听听也好,年轻人啊,就是要多经历点事情,多做些尝试,结果呢无所谓,年轻有无限种可能嘛,所以你们赶快去听听吧,对你们有好处。

滚。我和安安踹了他一脚。

安安拉着我走向后台,去找那个破罐子乐队。

化妆间的门上贴着一张破罐子乐队的海报,海报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陶土罐子,三个人挤在罐子里,趴在罐子边缘,各怀心思地望向不同的方向,推开门时,瘦长白皙的主唱抱着一个大杯子喝水,精瘦的键盘手姑娘正对着镜子卸妆,戴眼镜的贝斯手正在擦着眼镜片。

你好……安安试探着问。

你们找谁?正在卸妆的姑娘转过头来,还没卸掉的眼影黑漆漆的团在眼睛上。

我们……没什么事儿,就是觉得你们的歌蛮好听的。对吧?安安扭头问我,我表示赞同的使劲儿点了点头。

谢谢。三人几乎同时停下手里忙活的事儿,异口同声地说。

不过。眼镜男说。

我们就要。键盘手说。

解散了。主唱喝完了水,用手背擦了擦嘴。

什么?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