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开始后大家排了值班表,五个人轮流去二十四度上班,赶上周末或者黄金周比较忙时需要三个人同时在店里。
沈大宁已经到了大四,他保持着一种偶尔复习考研,偶尔复习公务员,偶尔准备毕业论文的状态。我们对他在如此“繁忙”的境况下还能来二十度值班表示深深地惊奇。田朗说别看沈大宁整天嘻嘻哈哈,到了正事儿上一点也不会含糊的。
但愿吧。安安看了一眼正坐在柜台后面刷微博的沈大宁。师哥,你以后想做什么,打算好了没?
哎呀,学妹呀,你看我都不急,你急什么。人生是不需要规划的,未来是很宽阔的嘛。沈大宁刷着微博慢条斯理的说。他致力于给每个好友点赞,大家早上醒来都会收到新的消息提醒,不用点开查看就知道是沈大宁昨晚在大家睡觉之后点的“赞”。
你竟然在准备教师资格证的考试?我看他的手边放着两本参考书。
说不定就回家当小学老师了。沈大宁翻了翻书叹了口气,再不行还有二十四度收留我嘛。
我和安安对视一眼,摇了摇头离开了。
大概是为了补资金的亏空,田朗最近走到哪里都是电脑不离手,据我的粗略估计,他这几天每天都可以写上万字,有家稿酬丰厚的电子杂志找他约稿,杂志整体风格很契合他的写作风格,虽然在我们几个看来,这种文风偏纪实和乡土的散文实在勾不起我们阅读的兴趣。
我和安安抱着西瓜坐在田朗电脑前看他写的东西,喂,你们不要再看了啊。我会很不好意思的。田朗走过来慌忙合上了电脑。
害什么羞啊,写出来不就是为了给人看得么,再给我看一下嘛。安安不乐意了。
关于自己作品羞于见熟人这种心理,我还是挺感同身受的,陌生人怎么阅读怎么评价自己的作品都无所谓,但是只要给熟人看到到了,就好像一下子把自己扒光了,光溜溜地拉出去示众。尤其是当他们对你的作品进行评价时,如果旁边没有一个地缝,还不如一头撞死在南墙上算了。
田朗你确定要继续写么?我问他。
写啊,为什么不写。坦白说现在很缺钱,让我憋着劲儿一直写的原因就有钱可赚。田朗继续坐到了电脑前,不过最近写了这么多,反倒有些迷茫了。
迷茫什么?
为了能发表一味的去迎合杂志的风格和喜好,这跟我最初想要写作的原因是不一样的。
得了,省省吧,别矫情,先把这月水电费交上再说。沈大宁插了一句。
喏,还有啊,不只是这家电子杂志。田朗点开了一个网页,我还在一个网站写连载哦,根据追连载的人数来给稿费。
追得人越多你就赚得越多?我问。
当然啦,不过网站拿三成,我拿七成。这个算是我真正想写得东西。
要是追得人少你岂不是白费功夫了?安安问。
我得对得起读者啊,只要有一个人追,我也得写下去。田朗坚定的说。
好少年,安安拍了拍他肩膀,那你就玩命儿的写吧,希望你饿不死,你看看先辈们,大文豪们,哪个不是死后才名垂千古流芳百世的,生前因为贫穷困苦遭受了多少磨难,看看。
田朗哼了一声。
跟理想主义者无话可说,安安摇了摇头走开了。
电视台的栏目剧本终于在修改了五次,开了六次讨论会后定稿了,最初的故事大纲已经面目全非,整个剧本的走向完全是按照刘精致的意愿活活变成了一处警匪虐恋剧,池娜发誓不再跟这帮人合作了。她宁愿少赚点钱,在家多陪陪宝宝,近一个月总是往外跑,婆婆对她已经有些意见了。
没结婚前觉得婆媳关系这种鸡婆的事儿根本不会让人烦恼,可是结了婚呢,哟,远比电视机里来的复杂啊。有没有人找我写婆媳争霸的剧啊,这个我绝对是手到擒来。池娜说。
我也不想写了,我现在怀疑当初我选择这个专业根本就是错误的。
为什么?我还羡慕你能读自己喜欢的专业呢,况且你们学校也不错啊。池娜问。
不是,我摇了摇头,全国能有几个好编剧,感觉机会太渺茫了。而且这个职业的权益根本得不到保障,当枪手多不容易啊,写得多拿得少,还不给署名,而且根本就不是自己想写的东西。写剧本太糟心了,我当初还不如去蓝翔技工学校学个挖掘机呢,或者到新东方学厨子也行。
池娜“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别笑啊,我是说认真的。不然我还是写小说吧。我有个同学给个网站写小说,挣得不多,但是好歹是自己想写的东西。
什么样的网站?池娜问。
挺正规的一个综合网站,文学栏目是新开的。
可别给那种网络小说写东西,一旦签约就坑死人,我上学那会儿给挺有名的那家网站写小说,简直要了命了,一个月完不成网站给规定的字数你就白写了,有的人一天能写两万字啊,那真是不吃不喝,上厕所时也要写啊。所以后来出现了很多猝死的事件。我就干了半年不干了,太痛苦了。
我撇了撇嘴,无话可说。
你现在还年纪小啊,也别太着急挣钱什么的,以后工作了,挣钱的机会多的是,不过经常练练手多锻炼锻炼也是好的,趁着还有时间。别像我哦,现在想静下心来写点东西也力不从心了。
学校的课程也乏善可陈,新学期开得新课起先让同学们期待不小,教课的老师是一个写了很多大戏剧本的年轻“老手”,身经百战的“老手”已经从最初的编剧变成了监制,最近还有部戏在央视播出。
但愿能学到些东西吧,我们专业的老师太水了。田朗边说边敲着键盘。
喂,你真要不吃不喝一路写到死啊。
我要出一部作品集啊。田朗抬头认真的说。
噗。正在喝水的安安猛地呛了一口。
我没听错吧,你要出书?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啊,田朗瞥了她一眼,沈大宁也一直有在写东西啊,他的小说将近二十万字呢,别看他从来没跟你们说过,可我看过他写得东西,很有意思,他好像最近在找出版社。
喔喔喔,原来我们身边潜藏着两个作家。
田朗听完安安的话没接茬,抱着电脑跑到了另一边。
切,他总是这个样子,算了,跟文艺青年也没有什么好计较的。赶紧下课吧,这老师要讲到什么时候,今天是我去二十四度值班啊,好几天没看到陈安田一郎了呢,怪想它的。
你不想你男朋友吗?我问安安。
梁昊啊,哎,离着这么远,他在南京我在天津,能不想吗,放假去找他。哎哟,异地恋啊,就像养了一只手机宠物。每天对着电话跟他说话,喜怒哀乐只能在电话里听听声音。
手机电子宠物还还好养活呢,定个时间,饿了给喂吃的,饿不死就行,人哟,可不是这样了,你还得提防他身边的女人。
还有啊,手机宠物养死了,能重启,重新养一只,人呢?处理不好就完蛋啦。
我刚说完安安使劲推了我一把,陈梨你闭嘴!
讲台上的老师讲了没五分钟编剧技法之后开始说他们片场的故事,刚才昏昏欲睡的众人突然来了精神,大家对明星八卦和剧组的生活很感兴趣。半节课过后该老师还是没有切入到课堂正题,有几个同学已经开始有意见了。田朗也烦躁的合上了电脑。
请他来是做什么的,我们花了钱是来听课的,不是听明星的花边新闻。
谁关心男二号怎么不会演戏啊,不会演戏别演啊,中途换人的情况有的是。
你们平时如果有时间就打开电视机调到有我们电视剧的台,没事儿给增加点收视率。该老师站在讲台上说。
没电视!安安吼了一句。教室里的人开始哄笑。
那就打开网页视频最小化,你们干别的就行。
不上网!安安又吼了一句。有人开始鼓掌。
老师站在讲台上有些尴尬,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打开了一张男演员的剧照,给大家看我们的男一号,很努力的一个新人,帅不帅?
丑!安安接着吼。
干得漂亮!我跟安安相互击掌。
老师你还上不上课,不上课我就先走了,我挺忙的。田朗收拾东西站起来说。
该老师没想到会有人主动挑事儿来反抗他,有些招架不住,慌忙擦了擦鼻尖上的汗,书本上的知识是死的,而授课内容是活的,我给你们讲这些东西是为了扩充你们的知识面,更好的理解理论。
那你带我们去实践啊,去跟组啊。有人在前排吼到。
净扯这些没用的干嘛,我保证他过一阵就不给咱们上课了,给他们剧搞宣传去了。反正我要走了,再见。安安说完,拎起包大步走出了教室门。
全班人瞬间对安安肃然起敬。安安走后,田朗也背着包走后门离开了,我坐在最后一排吃完了最后一根鸡翅,打了个嗝,擦了擦手,也离开了教室。梁一明没走,因为她已经在开课五分钟之后便睡死了过去,一点动静都没有,估计等她醒来时,看不到我们三个,又感觉被抛弃了吧。
该老师依旧站在讲台上,边讲课,边用愠怒但是不敢发作的眼神看着我们三个人,他一定是被凶悍的安安吓到了,一定是。
我看现在上课已经成了副业,开店才是主业,说不定咱们几个就靠开店发了,现在二十四度已经渐渐步入正轨了,等到赚了钱,我们就能换一个更大的地方。安安充满憧憬地说。
可是我觉得好忙啊,要写东西,又要拍片子,还要出作品集。田朗一直没停下敲击键盘,我们三个在图书馆二楼大厅台阶上坐着,身边偶尔有人经过瞥一眼田朗的电脑,想看看他在写什么。
你要拍什么片子?上次拍作业已经入不敷出啦,最后补镜头又往里贴了多少钱你还不清楚吗?我质问田朗。
谁说要跟你们一起拍。田朗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脑屏幕。我和安安听到他这种没有腔调的腔调恨不得一把把他从楼梯上推下去。
我要去广东拍打工者,你们去过广东吗。田朗问。
没有。我和安安面无表情地说。
在广东有认识的朋友吗?
没有。
什么都没有我们还是不要做朋友了。
我和安安白了田朗一眼,离开了图书馆。
你看看他那副表情!我最讨厌田朗那样对我说话,感觉别人像是欠了他八百万似的,别人好心好意跟你说话,你怎么能能这种态度。高傲个什么劲儿啊。安安和田朗的矛盾最近莫名其妙就爆发地不可收拾,从前虽然也有这样的状况,但多数情况嘻嘻哈哈就过去了,但最近两个人的情绪,愈发出现一种不可挽回的趋势。
他就那样,这么长时间你也应该习惯了才是。我安慰安安。
习惯不了,没法习惯,我真的不想跟他说话。再逼我我就跟他绝交。我们就是脾气太好,惯的他。安安烦躁地说。
跟他绝交了,店怎么办?总得一起经营吧,别忘了我们也是股东啊,没什么大事就别跟他生气了,你看沈大宁,跟田朗认识这么久了,照样整天开开心心。
师哥有心么?安安白了我一眼,我从来没看他着急过焦虑过,他要有心,这心也太大了点。他都大四了,怎么一点都不着急,要换做我都急死了,沈大宁要是真的回老家当个小学老师,你觉得可惜么?他可是当年考戏剧学院全国第七的人啊。
你这么说,真倒觉得挺难受的。感觉沈大宁一副大智若愚的样子,字还写得那么棒,虽然“虎虎生威”看上去确实很像“**屌生威”。
还有你啊陈梨,真不让人省心,上次二十四度开业那天来送猫的那个男生是怎么回事儿?你还瞒着我和乔森又勾搭了一个?那家伙是来告白的吧?我都听见了,那天他一往胡同里走我就看出他心里有事儿。
我也被老K弄懵了,我就当他是特好一朋友,谁想过这啊?我想起那天老K走时我哭得满脸泪,真是莫名其妙。
要我说,老K也不错,对你好不就得了,远水解不了近渴啊陈同学,你一年能见到乔森几次呢?打多少个电话呢?是不是连他现在在哪儿都不知道?安安问得我哑口无言。
老K后来大概真的去了东南亚那边,前几天我收到了他寄的一张明信片,背面是几个身着当地民族服装,头顶蔬菜水果的少女,证明只写了寥寥几句话,大概就是这边风景很好,祝我一切都好之类。老K是个聪明人,见我一时招架不住突如其来发生的事儿,就把微妙的爱情转变为兄长的关心,对那天在二十四度发生的事儿只字不提,这也让我不再那么尴尬了。
这也让我思考起跟乔森的关系,大概我没有对他特别好,所以他也就认为我可能不够喜欢他,也就没有更多的交流。隔阂和误会就像时间一样越拉越深。
不去恋爱的人就是自私的表现,太自私,不肯把自己的爱分给其他的人。安安使劲戳我的脑门。你承不承认吧,陈梨,这是不是就说的你。
别总说我啊,你也知道远水解不了近渴,干嘛还要整天想着梁昊呢?有些事儿啊,教育别人头头是道,放自己身上,就不管用了。下次吵架别让我知道,你也够不省心的。
真正不省心的事儿发生在几天后,那天是田朗在二十度值班,预定记录上周三只有一位客人会入住,我和安安便没打算去,梁一明大概去进新货了,晚些时候回去二十度放几个新耳机,店里只有田朗一个人看着。
中午时候田朗打来了电话,问我们有没有空,有空马上过去一趟。
来了个老太太,已经磨叽一上午了,刚才非说我把她脸抓破了。
二十四度开业将近两个月,从来没有接待过四十岁以上的人,二十四度的总体环境还是适合年轻人居住的,不知怎么会有老太太入住,我和安安回忆预定记录,最近几年都没有老人。
她说你挠她脸?怎么听起来这么搞笑?你确定你没有挠她脸吗?我问田朗。
我有病啊去挠一个老太太的脸?!哎呀,你们快来吧,我完全弄不走她。
我喊起正在睡午觉的安安,一起去了二十四度。
赶到二十四度时,老太太正一个人坐在公共区域的皮沙发上抽烟,田朗的电脑放在柜台上还开着,他站在老太太旁边清理着老太太抖落的烟灰,并告诉她不要再抽了,火星会把皮沙发点着的。
到底怎么回事儿?安安问田朗。
原来早上开门营业没过多久,老太太就进来了,田朗问她是不是来住店的,又问她有没有预定,老太太说她走累了进来找个地方歇歇。田朗给她倒了杯水放在桌子上,便没再理她,毕竟从前也有过迷路之后进来歇脚的,大家都友好欢迎。公共区域的茶水饮料本是住店的客人可以免费喝,无线网也免费用,大家也一直没对外来歇脚的客人做硬性收费措施,毕竟很久也遇不上一个进来坐坐的。
但后来我们一直觉得这样做会破坏旅舍的规矩,你不能保证碰上的人都是高素质的,也许就会遇到那种人,抱着咖啡壶和饮料机喝个没完没了,再从书架上那本书,坐一下午,甚至一天,就不走了。
咖啡和饮料一直都是我这个厨娘来做好吗?就是不给材料费也要给人工费吧。安安强烈要求出台一项收费举措。沈大宁和田朗答应下来,却一直忙于其他的事情,忘了做。
再说老太太进来之后,她便在一楼大厅乱转起来,翻翻那这个,动动那个,还总想看田朗在写什么东西,住店的客人早上已经出门游玩去了,整个旅舍只有田朗和老太太两个人。田朗一直忙于写东西,也就没有搭理好奇的老太太,只要她不抢劫放火,一切都在田朗可忍受范围之内,毕竟谁也不想跟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纠缠不清。
田朗说老太太第三次从卫生间出来之后,就开始说自己脸被挠了,说旅舍的茶水里有毒,她喝了肚子疼,
没人挠她,店就我们两个人,我从来没碰过她。而且她脸上根本什么东西也没有。茶水怎么可能有毒呢?我自己都喝了大半杯,一点事都没有。真不知道她是来干吗的。田朗看着老太太又把烟灰弹了一地,眼里燃烧着怒火。
专业碰瓷的。安安说,一般这种人出现在大街上,没事儿抱着个罐子乱逛,冷不零丁抱着罐子往你身上撞,自己把罐子摔碎了之后赖着你,非说你碰碎了他们家祖传的花瓶,让你赔钱。
估计她见我们店是新开的,就是想讹两个钱。我去试试能不能劝走她。千万别跟她吵架。我走过去,老太太见我来了,立马装出一副可怜相,半趟在沙发上哀嚎起来。
奶奶您没事儿吧。
奶奶?你叫我奶奶?小姑娘你长没长眼睛?!叫我阿姨!六十多岁的人了竟然让我叫她阿姨,为了把她送走,我只能依着她来。
阿姨,我看您脸也没什么事儿,天也不早了,我们店一会还装修,万一砸着您,再给您破了相可就麻烦了,您要是没事儿,还是赶紧走吧。
怎么就没事儿啦?!你看看我这脸!都是他给我挠的!老太太狠狠地指着田朗。我告诉你们!你们就得带我去做检查!皮肤科!要是不送我去!你们这个店也别想开了!
气得田朗张口就要骂“老****”,安安赶紧拦住了他,别骂,不然一会儿麻烦就大了。
呵,好大的口气。安安掐着腰站在门口,一副雪姨的即视感,我害怕她下一句就说出“你有本事来碰瓷,你有本挠我啊,看我挠不死你”。
想想互挠的场面,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今天你们要是不带我去医院检查!我还就是不走了!老太太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把烟头狠狠往副手上戳着。
逼我报警!安安掏出手机报了警。
二十分钟后两个年轻的警察赶到了,老太太一见到警察立马横了起来。
还愣着干什么啊!快送我去医院啊!他们店赔不起的,你们警察就得跟着赔!你看看把我这脸挠得!
可是我看您这脸上根本没什么啊……白白净净的年轻警察嘀咕着。
他们眼瞎你眼也瞎啊!这么大挠痕看不出来?!你们这就是欺负老年人!歧视我们老年人!我找你们领导!我找你们店主!我告你们去!
店主就是我,你来找我好了。田朗冷笑了一声。
你……不赔我医疗费我让你们店开不成!老太太说完就开始扔书架上的书,扔了几本之后她觉得不过瘾,突然从沙发上跳了下来,冲着柜台田朗的电脑跑去。我和安安想冲上撕烂她的老脸,被两个警察拦住了。老太太一个箭步跳到柜台边,伸出手指对着键盘上的删除键狂按不止,等到田朗反应过来她在做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老太太至少把他写得东西一口气删掉了三分之二。
田朗愤怒地扑过去,高个儿警察见势不好松开我和安安转向田朗,矮个警察控制住上蹿下跳的老太太,五六个人厮打成一团,分也分不开。掐,抓,挠,就差用啃了,一个一米五几的小老太太在此刻迸发出神一般的活力,这种战斗力强过吞一百瓶盖中盖高盖片。我甚至怀疑刚才田朗给老太太喝得不是茶水,而是兴奋剂,老太太几秒钟前狠狠挠了我的手臂,接着皮肤开始渗出红红的血印。
别……跟她一般见识,你们要是碰着她,她就……更赖上你们了。矮个警察够不着狂躁的安安,费力踮着脚拽住她的扬起的胳膊。
那你们赶紧把她弄走啊!这样我们根本没法开店做生意啊!田朗痛心地戳着自己的电脑说。
高个儿警察开始恳求老太太跟他回局里做笔录,老太太不搭理他继续撒泼。矮个警察看不下去了,算了,打电话把王队叫来吧。
一会儿工夫传说中的王队来了,经过刚才一番鸡飞狗跳,大厅已经被折腾的不成样子,茶水撒的到处都是,书也都被踩得皱皱巴巴。王队看着我们六个人乱糟糟的头发和手臂上的抓痕,抱着双臂嘿嘿笑起来。
怎么着?打够了?不挠了?
王队走到老太太跟前看了她一眼,怎么又是你啊,河东区闹完了蹿河北区,河北闹完了跑南开,下一步打算直接捣毁大港怎么着?您还真是老当益壮啊,一星期闹三四个区啊。
老太太看到王队认出了她,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一角低着头小声嘀咕,他们挠我脸,你看看把我脸挠得,得送我去医院皮肤科!
呦呵,我看你脸倒是很正常啊。王队哼了一声。
老太太开始抬杠,我来时候不是这样的。
你来时候什么样,你自己不知道啊。这小姑娘胳膊上红印子是你给挠得吧?王队指了指我胳膊,哟,还有这姑娘,王队又瞅了瞅安安,她刚来这儿时也不这样啊,虽然脸黑了点,但这几道红印子一瞅准是您那半年没剪的长指甲挠出来的吧。
我不管,反正不是我挠得,他们就得送我去医院检查,看皮肤科!老太太继续哼唧着。
您这检查也不能只看皮肤啊,得查全套的啊,不得浑身上下查个遍啊。看看哪根神经有问题,一把年纪了猴精神,上蹿下跳的,亏着房子三层屋顶高啊,要是房檐矮了,您还不得跟个窜天猴一样“噌”的一下跑天上去?!
王队的话把我们逗乐了,安安扶着门框哈哈笑起来,田朗瞪她一眼,严肃点,这里在办案。
行了,我说您呐,没事儿赶紧回家,别在人家年轻人的店里瞎捯饬了。
我就不走!我也是这的客人!我就住这儿了!老太太盘着腿脱掉了鞋子。
这地儿也是您消费的?小伙子你们这儿住一晚上多少钱?王队问田朗。
田朗狠狠地瞪着老太太,二楼朝阳单间880一晚。
听见没?您住不起,有这闲钱您还是买点好吃的补补吧。王队吆喝两个年轻警官把老太太拉起来,怎么着?还不走啊?要不跟我去警局坐坐去?翻翻我本子里的碰瓷记录,达到您这种登峰造极水平的不多啊,怎么也能关上一阵子了。是我送你走,还是你自己走啊?王队晃了晃手里的本子。
老太太白了我们一眼,嘀嘀咕咕从沙发上磨蹭下来,得送我去医院!看全科!她临走到门口时不甘心地回头看了一眼我们,被王队一下子瞪回去了。
我的天,总算走了,田朗开始整理店里的东西。
这种人就是专业碰瓷的,老太太我遇上不下三回了,前几次把她治得服服帖帖的,后来见我准害怕。年龄这么大了都拿她没办法,估计以后不会再来了,要是再来别管她,打我电话。王队给了田朗一张名片。
谢谢,真是太谢谢了,您要是不来估计我这儿的东西都让她给摔没了。田朗接过名片。
行了,没事我们就先撤了,年轻人,店新开的吧?慢慢来,社会上乱得很,什么奇葩事儿都有,沉下心来应对,会越来越好的。
田朗点点头,目送王队三人离开。
行了,醒醒吧,我摇了摇倚在门口的安安,别花痴了,人都走远了,警察帅吧?
帅,帅惨了,简直帅哭了。安安抱着门框不肯松开。我要找警察嫁了,非警察不嫁。
回家跟你爸妈说他们肯定开心极了,田朗,算算刚才的损失吧?五本书掉了封皮,沙发被烟头烫出三个小洞,茶杯碎了两个,还好没地毯,不然茶水渍到里面根本刷不掉。我清理着地板上的茶叶说。
最大的损失是我的稿子!田朗抓狂地揉着自己的头发,她是不是特工啊,刚才那么乱的情况下居然按下了CTRL+A,我昨晚熬通宵一直到今早上,写得一万三千字全被她胡按了几个键删没了!全部删没了!我听了几十首伤感的歌曲,活活哭了一晚上才酝酿出来的情绪写出来的字,全被删掉了!
田朗……田……朗……你冷静点……我和安安立在原地看着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和狰狞地表情,对视了一眼,我们还是把他送去看看比较好,中心医院,精神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