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理论基础课,安安拎了一大袋小金桔坐在了教室前排,我和田朗坐在她左右两边,上课前她已经吃了一摞高高的桔子皮,此刻她正挥舞着被桔子汁染成淡黄色的黏糊糊的手指,跟后排三个女生比划着她的东北老家葫芦岛和军属大院,众人一副陶醉在葫芦岛风光里的表情,我在为应试教育埋没了一名演说人才而深深遗憾。
正在看一本密密麻麻小字儿组成的大部头的田朗,被时常扔到书页上的桔子皮搞得掩面叹息。
安安你安静一下会死么。田朗说。
会疯。安安又朝田朗扔了一块桔子皮。
周五的导演交流会你去么?我隔着安安问田朗。
去干什么?听十八线微电影导演的泡妞策略?田朗冷笑一声。这些人号称青年新锐导演,新锐嘛,冷门又逼格很高的那种,拍的都是不屑于上院线的商业微电影,在某些下载工具的宣传框里循环播放一张貌似社会问题片的大尺度宣传照,赚些色眯眯的眼球和点击率。
讲课老师是一个看不出实际年龄的男人,微胖身材柔顺飘逸的头发颇有艺术家气质,穿着淡卡其色棉质的宽大T恤和松松垮垮的裤子,听几个师哥说他是电影学研究生毕业,年轻的时候还在地摊卖过打口碟。他坐在讲台后点着根烟看着教室里的我们。有几个高年级学生过来蹭课,“涛哥”“涛哥”的喊着,涛哥和他们站在窗台边悠闲地抽烟。
上课后涛哥慢条斯理地介绍这门课的内容和课程安排,他说这门课虽然叫电影理论基础,但是并不代表着这就是门基础的课。对于你们来说,理解起来有难度,按理说应该放到大三再开,但是学院既然这么决定我也没辙,大家能理解就理解,理解不了使劲理解。
他开始讲让·米特里,雨果·明斯特伯格,我偷偷回了下头,教室卧倒一片,半数是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还有一半是抱着手机刷微博乐成傻逼的。涛哥依旧在讲台上慢条斯理、悠闲自得的讲着电影理论,安安打了个哈欠,胳膊肘碰到了左边的桔子,桔子掉下来顺着教室的斜坡滚到了讲台涛哥的脚边。
涛哥捡起桔子,看了看我和安安这边。
老师,送给你的,别客气吃吧。安安伸了个懒腰说。
没诚意,给我个这么小的。涛哥闻了闻桔子。
还有个大的你要吗?安安举起桌底下的大柚子问。
老师这门课怎么考试?教室后面有人问。
啊,考试啊,涛哥恍然大悟地说,开卷。
教室里一阵欢呼,被吵醒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揉了揉眼睛也跟着欢呼起来。
就是开卷你们也不知道抄哪。涛哥潇洒地甩了一下他那柔顺的短发继续说,学校不让我告诉你们考什么,但是我可以把不考的告诉你们。
台下有人敲桌欢呼。
就这样,涛哥在学期开始第一节课的前十分钟就收拢了民心。
感觉他懂得很多啊,讲的真不错,是个很特别的人。下课后,田朗充满憧憬地眼神望着涛哥,我可以跟他讨论讨论蔡明亮了。
你看蔡明亮的片吗?田朗问安安。
不知道,我知道蔡国庆。
安安的回答让田朗翻了个气绝身亡的白眼。
蔡明亮你都不知道你还学什么,回家吧。
安安听了田朗的话也不生气,说,我本来就不喜欢啊,我报了二学位,辅修新闻学。你们这些电影人就好好努力吧。
从那天开始我便形成了一天两部电影的规律,早晚各一部,比吃药还规律。虽然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但有信心能把单纯热爱转变为一种自觉的行为。
田朗坚持每个周六去参加些放映活动,观看在酒吧和书店里放映的独立电影,他对纪录片和故事情节平淡的长片闷片有种偏执的狂热,每当我和安安在他的逼迫下看着他挚爱的影片昏昏欲睡时,田朗摇着头合上电脑一脸不屑地说,友尽。
这么算来,我们已经友尽绝交了两千八百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