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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特写照片是用长焦镜头拍的,焦点落在陆衡的手上。陆衡抓着记者的胸口,嘴唇紧抿,满脸怒火。新闻标题和陆衡原来想的不一样,叫“失控的发布会”。云间坐在茶几前的地板上,手指在笔记本的触控板上滑动,低声笑起来。

陆衡走过来,砰的一声合上显示屏,往后一仰,把自己扔到沙发上,气呼呼地瞪着天花板。

云间伸手在地板上撑了一下,轻快地跳起来,站在沙发前面看着陆衡。“说实话,比我预想的好。”他赞赏地点点头,“以你的为人,我原以为你最多撑三个问题,然后就会暴跳如雷。”

“都是设问、陷阱、捏造!”陆衡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望着天花板的吸顶灯,慢慢平静下来,“怎么办?现在已经有大规模退货。过两天电视台还有后续报道。委托的检测部门没那么快给报告,恐怕就是给了报告,媒体也不会相信。是我错了,天生就没有投机取巧的运气,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行了,废话就省了。”云间摇摇头,别有意味地微笑,“今天的事也不全是坏处。至少引蛇出洞了。估计是今天看到你丢人丢到这分上,觉得差不多了,可以收网了。”

陆衡靠着沙发望着云间,眼神透着疑惑。云间拨开笔记本,在茶几上坐下。“刚才冯思源打电话来,说是有人约他谈条件了。是谁还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冲你来的,就是拿网站要挟冯思源。”

“这事果然是有人策划?”陆衡惊诧,坐直身体,“那电视台呢?记者呢?”

“还不知道。但对方显然做足了功夫。”云间拍了一下茶几,“上午我跟踪了那个捣乱的女人一段,看到了来接她的车。我找人查过,那辆车是一个公关公司的。然后又查了那个公关公司,发现他们有一个财经新闻网站,上面全是一些企业的负面新闻。这我就明白了。”

陆衡不由得瞪大眼睛。

云间点头。“没错,专门敲诈。但是不知道这个公关公司在这件事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我已经找人调查公关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只要有人从这里面赚钱,总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门铃忽然响起来。云间跟陆衡互看一眼,几步跨到玄关,伸手打开门。

孔嘉一脸拘谨地站在门口。见到云间,她讷讷地抬手,往沙发方向指了一下。“陆衡不在?”

“在。在呢。”云间冲孔嘉咧嘴一笑,转头往客厅喊了一声陆衡,旋即边套鞋子边侧身往外走,“我还没吃饭呢,先走了。”

陆衡慢吞吞走过来,站在餐桌旁,远远望着孔嘉。她穿着宽松的白色长袖衬衣和米色亚麻裙子,长发松松挽在一侧,像是周末在家待了一整天,临时匆忙出门。一个月不见,她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但陆衡说不出她哪里不一样了。

“我看到了新闻。”孔嘉犹豫了一下,走进门,在玄关的鞋柜前停下来。

“很丢人吧?”陆衡自嘲地笑了笑,拉开餐桌旁的椅子,坐下来,端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抬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孔嘉走过来,扶着椅背,没有坐下。“我仔细看了那个节目,还有后面的职员表。那个化名耳东的责任记者我见过一次,叫陈锐。是……”她停下来。

陆衡握着杯子转过头,发现她神情有些尴尬。他隐隐意识到什么,垂下眼帘,视线落在她扶着椅背的手。那双白皙光洁的手也和以前略有不同。陆衡忽然明白孔嘉哪里不一样了。现在的她美得失去真实感——就像没有眼眸的希腊雕像。

“是……许主编介绍的。我还记得她说陈锐在公关广告界认识不少人。”孔嘉低声说,手指握紧椅背,“你要不找他谈一下?我刚才跟许主编要来了他的电话。”

陆衡不禁冷笑一声。他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克制,但他做不到。“她知道吗?”

孔嘉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看着他,仿佛在等他刺出致命的一剑。

“你跟叶哲朗在一起,她知道吗?”陆衡放下杯子,凝视着那双眼睛,察觉到自己在微笑。

孔嘉看着陆衡,一动不动地站着。陆衡也看着她。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孔嘉身上响起一阵音乐声。她没有理会。音乐响了一会儿停下来,过了一会儿又响起来。她看起来有些窘迫。陆衡意识到电话是叶哲朗打来的。

“怎么不接?”他说。

孔嘉转向旁边,拿出手机,按了拒接,然后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几下。陆衡听见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轻轻响了一声,伸手去拿。

“我发的。那个记者陈锐的手机号。”

孔嘉沉默片刻,说了句“我走了”,转身往门口走去。

“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陆衡笑着说,朝玄关方向探身出来。孔嘉握着门把,停下来。“或者谢谢叶哲朗?还有他那个交游广阔的原配。”

孔嘉转动门把,打开门。“记得帮我谢谢叶哲朗。”陆衡在后面快乐地喊了一声。

孔嘉转身走回来,站到桌前,盯着陆衡看一会儿,然后拿起玻璃杯,慢慢把水倒在他头上,放下杯子,走出门去。

水流过额头,在眉心分成两道,沿着鼻梁两侧流到嘴角,流到下巴,落在桌上。陆衡呆呆望着门外漆黑的走廊,想知道心底丢失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夜风从走廊尽头的窗户吹来,扫过玄关和餐桌旁那把空着的椅子。头顶一阵凉意。陆衡打了寒战,双手捂到脸上,用力揉了揉,推开椅子跑出去。

孔嘉跑到公寓外的临河小路上,手机再次响起来。想到叶哲朗可能已经买了烧烤材料回到别墅,发现她不见了,她有些慌乱。

最近,她一直心慌意乱。自从和叶哲朗在一起,她好像不知不觉变成了自己曾经最厌恶的那种人。甚至连每周末去那座别墅,都成了某种令她不齿的事。但他们不能经常去人多的地方,虽然叶哲朗不在乎被熟人看到,但孔嘉很介意。只是,她害怕的是陌生人。

可能是她太敏感了,但她总能在那些前台接待和餐厅服务生眼中,看出某种仔细掩饰的轻蔑,仿佛她是身边这个比她大二十岁的男人豢养的什么宠物——她知道,不管在谁看来都是如此,事实上,她自己也这么觉得,虽然她从没花过叶哲朗的钱。有时候,她会忍不住疑惑自己为什么和他在一起。

但叶哲朗完全不理会这些。他的爱直接坦率。他经常在周五傍晚约孔嘉去别墅,不管她答应与否,他只管在那里等着,一边等一边照着菜谱蹩脚地做饭。如果孔嘉没去,就会收到他发来的独自吃饭的照片。有时,他还会在中午打电话给孔嘉,让孔嘉惊惶万状,生怕被许景庭看出什么,而他却毫不在乎。

铃声响了五六遍。孔嘉犹豫再三,按下接听,把手机贴到耳边。

“你去哪儿了?一会儿工夫就不见了。还要不要烤羊肉串了?”叶哲朗笑着说,声音温和。

孔嘉感到口干舌燥,舔了舔嘴唇,这才发现自己满脸泪水。“刚刚接到一个编辑的电话,有点急事,来不及跟你说。”她抬手抹去眼泪,吸口气平静下来,避免听起来太假,“对不起,我不能回去了。下周六再去吧。”

手机那头一阵沉默。“哦。你现在在哪儿?”过了一会儿,叶哲朗问道,语气很随意。

“正要去一个摄影棚。”孔嘉镇定地说,一边慢慢往前走,“在东四环附近。”

孔嘉话音未落,电话忽然断了。后面响起一声汽车喇叭声。她心里一惊,转过身。不远处的一台黑色车子打开车灯,两道刺眼的白光迎面而来。她下意识抬手遮了一下眼睛,转开脸,接着感觉到一只手抓起她的胳膊就走。

叶哲朗满脸怒容,一言不发,打开车门,把她塞进去,然后绕到驾驶座一侧,打开车门,一脚踩下油门。

“对不起……”车向北转上东五环后,孔嘉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叶哲朗双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没有理会。“宣宜忘带钥匙……”

叶哲朗转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去。“还要骗我。”他摇了摇头,忽然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盘。“还要骗我!”他大声说。

孔嘉垂头长呼一口气,转过脸望着窗外。叶哲朗没说话,只是猛踩油门加速,沿着五环向北向西,转上八达岭高速。直到车在别墅前的碎石车道上停下来,他才再度开口。

“孔嘉,我不能忍。”他说,眼睛看着昏暗的门廊,没看她。“你以前和他有什么事,那跟我没关系。以后不行。”

叶哲朗发觉自己在嫉妒。他感到不可思议。嫉妒这种东西于他而言,遥远得仿佛另一个星系的星辰。他一向不需要主动追求女人,仿佛天生就有一种能让女人爱上他的能力。每隔一两个月认识一个女人对他来说,就像周末去郊外打网球,是某种形式的消遣,从不会干扰他的生活。但孔嘉不一样。她让他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

“我看到新闻,刚好……”孔嘉低声说。

“不行。”叶哲朗打断她,转头瞪着她,态度强硬。

孔嘉愣了一下,仔细看着他,仿佛他是某个陌生的物种。“我以为我是什么?你养的宠物?就像你老婆那只宝贝暹罗猫?我不是。”她脸上慢慢泛起熟悉的傲气,迅速恢复如常,“还有,以后别在上班的时候打电话给我,让我难堪。”

叶哲朗紧握方向盘,怒火上冲。现在他知道了。他失去的是冷静超然的态度。他一向可以掌控所有事,包括自己,从未失控,从未害怕什么。

他一把抓起孔嘉的手腕。“那我呢?”他说,“是你决定换一个试试的试验品?或者你伤心难过时的替代品?”

孔嘉用力挣扎了一下,想缩回手。这时,变速杆旁边的储物格响起一阵音乐声。是叶哲朗的手机。他不得已松开孔嘉,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他迟疑了一下。

这段时间,他发现自己对许景庭的态度和以前略有不同。

毫无疑问,他们一向有默契。她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从不自贬身价追问任何事。每次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他都会找个借口,而且从来不会给借口添加任何细节,使之更可信。他懒得费心思,同时觉得这样更好,至少让她明白,自己没有把她当傻瓜,也没有把借口变成真正的谎言。

她心知肚明,坦然接受。她知道他不爱她,也确信他绝不会爱上任何人,危及他们的生活,乐得表现得宽容大度。为了对她的大度报以应有的尊重,回家时他会小心翼翼地掩饰,从不会带着另一个女人的气味躺在她身边。

他们心安理得地戴着面具,装聋作哑。只要这层伪装没有被戳破,只要一切维持表面的平静,他们的生活就可以继续。他拥有他的哲朗集团,她也有绝大多数女人无法企及的人生顶级配置。他们以各自的方式知足。可现在情况有所不同。他爱上了一个人,而她不知道。他发觉自己开始说真正的谎言。

“喂,什么事?”他按下接听。声音平稳,语调平淡,又带着些许克制的不耐烦,仿佛是跟生意伙伴谈话时被打扰了。表演得无可挑剔。孔嘉看着夜色中的庭院,无声地笑起来。

“恐怕不行。我一会儿还要去小汤山一个朋友家。几天前就约好了。”他继续说,声音和悦,脸上却漠无表情。

车里很安静,孔嘉几乎能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许景庭似乎是说他们有一家亲戚从国外回来路过北京,忽然来拜访,想让叶哲朗回家见个面。

“晚上就不回了。明天一早要打网球。他约了一大帮人呢,都是不太熟的人,不好驳人面子。……我尽量早点。……再说吧,晚安。”他挂断电话,发现孔嘉侧身靠着椅背,冲他戏谑地微笑。

“我是不是也可以要求你?”她含笑看着叶哲朗,接着学他的语调说,“以前的事跟我没关系,以后不行。”

“如果你是认真的,可以。”叶哲朗凝视她,一脸严肃,见她略显惊讶,又补充道,“但我需要一些时间。”

孔嘉笑起来,慢慢摇头,打开车门下车,往后院的门廊走去。院子幽暗寂静,门廊前的地上亮着几盏微弱的地灯。她推开木栅栏的门,穿过草坪,在门廊的地板上坐下。白玉兰已经落尽了,长了满枝宽大茂密的叶子。门廊下的铃兰和金盏花也谢了,木栅栏旁边冒出几朵早开的月季。晚风微凉,带来若有若无的花香。

过了一会儿,后面的客厅亮起来,灯光穿过玻璃门投在门廊地板和草坪上。叶哲朗打开玻璃门走出来,在孔嘉身边坐下。“我是认真的。我会告诉她。我不会向你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他说。

“听起来好像在策划谋杀。”孔嘉轻声笑道,望向远处在月光下微微发亮的人工湖,“我不需要你为我离婚,更不会要求你娶我。反正就是不会让你觉得麻烦。”

叶哲朗忽然伸手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扳过来。“恐怕是你压根没打算嫁给我吧?”他凝视着她。

“这样对你来说不是更安全更方便吗?”孔嘉迎着他的目光看着他,丝毫不落下风,“我们各自都是自由的。你不用向我保证什么,也不用向我交代什么。”

“你什么时候这么包容了?你不是说爱是什么都不能忍吗?”叶哲朗眉间聚起两条竖纹,仿佛遭受莫大的冒犯。

孔嘉转头看着旁边,伸手去拨他的手,却没有拨开。她焦躁地挣扎了一下,使劲掰开他的手。叶哲朗没有松手,眼睛依然紧盯着她,忽然把她拉向自己,紧接着嘴唇贴上她的嘴唇。孔嘉浑身僵了一下,立刻奋力挣扎。叶哲朗牢牢抱着她,舌头狂乱地探进去。

“睁开眼睛。说你爱我。”当孔嘉渐渐不再挣扎的时候,叶哲朗忽然离开她的嘴唇,低声说道,语气像之前一样强硬。

孔嘉一阵心慌意乱,睁开眼睛,转开脸。“我不爱你。我爱他。”

“不对。你爱我。”叶哲朗把她的脸扳回来,抚着她的脸,坚定地说道。她垂下眼睛,急促地喘气。他静静等着。

过了一会儿,孔嘉深深吸一口气,仰起脸。“你要得到我,要上床,很容易,不用这样。”

“现在这招不管用了。”叶哲朗摇摇头,微微一笑,“我不仅要得到你。说。我知道。”

“我爱你。”孔嘉语速飞快,说话的时候没看他。

“叫我的名字。”叶哲朗得意地看着她。

孔嘉舔了舔嘴唇。“……哲朗。”她嗫嚅道。

“连起来。再说一遍。”

“哲朗……”孔嘉望着他,第一次发现他有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她知道自己已经被什么东西背叛了。“我爱你。”

叶哲朗心满意足地微笑,一把抱起她,穿过客厅,走上楼梯。

叶哲朗坐在床边看着孔嘉。她还在熟睡。夏日清晨的阳光穿过窗帘缝隙,照在她脸上。她的脸洁白细致,犹如透明的,还长着孩子般细细的绒毛。叶哲朗小心翼翼地抚摸她的脸,再次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能敏锐地感觉到这个世界的变化。春天过去了,夏天来了,花开了,又谢了。白昼越来越长,傍晚的太阳迟迟不落,空气中涌动着某种轻快而热烈的东西。

还有他自己的变化。坐在会议室里听人讲解幻灯片时,他会突然听见胸腔里纷乱的敲打声,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急剧扩张。每当想起那天她坐在门廊地板上的样子,在晨光中熠熠闪光,那么年轻,那么完美,他就心生恐慌,觉得自己老了,而生命正在加速流逝。

他迫不及待,同时又充满耐心。现在每次开车回到这里,在碎石车道上停车熄火,他总会滑下车窗,静静看着门廊下反射着余晖的玻璃门,聆听晚风穿过那株白玉兰枝叶的沙沙声,感觉自己终于找回了错失二十多年的东西。爱上她,让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失而复得。

他不想再度失去。他必须把所有可能的威胁都清除了,比如她不需要他,比如她还爱着另一个人。他拿起床头的手机,看着屏幕,决定不去跟冯思源谈判。海格的事他可以另外解决,但他不能放过陆衡。为了避免自己看到孔嘉时心软,他第一次冒险关机。就算许景庭事后怀疑质问,他也无所谓。

他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迈过了另一道门:他不再那么小心谨慎,遵守那个关于沉默和伪装的契约。她以为沉默自有一种气势和力量,能迫使他自律。她认定他不爱她,是因为他不爱任何人。很快,她就会发现自己错了。他不自觉地微笑,把关了的手机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

“懒虫,快起来,今天我们要烤鸡翅、烤羊肉串、烤好多东西。”他摇了摇孔嘉,开心地笑道。

孔嘉猛地睁开眼睛,瞪着他,像上次在车上那样,目光充满警惕和敌意。

“怎么了?”叶哲朗笑起来,伸手拨开她脸上的一缕发丝,“又做噩梦了?又掉下秦岭的万丈深渊了?”

孔嘉目光慢慢柔和下来,露出腼腆的笑容,摇摇头。“一时没认出你……每次睡醒的时候,都想不起自己在哪里。”她把被单往上拉了一点,盖住裸露的肩膀,转过头,望向床另一侧的窗户。

窗外有几株高大的白杨树,密密层层的树叶随风轻摆,露出浅绿的叶底。一只蓝色的雀鸟停在纤细的树枝上,迷茫地张望四周,然后张开翅膀,向湖水方向飞去。孔嘉望着那个蓝色的身影消失在晨光中,神情怅然若失。

叶哲朗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伸手拨过她的脸,让她面对自己。“你不能后悔。你做了什么自己知道。”他笑着说。

孔嘉垂眼盯着他衬衣上的一粒扣子,没有说话。

叶哲朗把被单拉到她的下巴上。“上个星期我已经把这里买下来了。”

孔嘉抬眼看着他,微微张嘴。

叶哲朗抬起一只手,像是要阻止她说话。“虽然我和你一样自私狭隘,什么都不能忍,但还不至于把你关在这里。”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我说过,我不是要找什么女朋友,更加不是找什么地下情人。我有我的计划。我是把这里当做自己以后的家。”

孔嘉垂下眼帘,在被单下交握双手。“我不需要你……”

“我需要。”叶哲朗打断她,“我是为了自己。”他隔着被单握住孔嘉的手,慢慢摇了摇头,“我不会粉饰什么,说我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之类的。实际上,比这复杂得多。但我现在想简单一点,做自己想做的。除非你想的和我不一样。”他凝视着她。

孔嘉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

“我不会要求你现在就答应。”叶哲朗抢先说道,说着露出自傲的神情,“我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