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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接到孔嘉的电话,陆衡正在库房旁边的公共卫生间洗澡。孔嘉的声音醉醺醺的,陆衡听她咕哝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吓了一跳,顾不上擦干身上的泡沫,匆匆忙忙边穿衣服边往车库跑。一路把油门踩到底,从东五环出来时差点撞上匝道护栏。

昏暗的KTV包厢里,孔嘉迷迷糊糊地半躺在沙发上,一个穿着棕红色皮衣、脸庞松弛的中年男子搂着她,正端着一杯酒催她喝下去。陆衡怒不可遏,一把抓住中年男子的胸口,举起拳头,想了想又放下,抱起孔嘉就走。

陆衡刚把孔嘉放到后座上,孔嘉就恍恍惚惚直起身,笑嘻嘻地说:“我没醉,我装的……”话未说完就扑到车窗外,吐了一地。

陆衡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没醉。没醉你接着喝啊。叫我来干吗。”

孔嘉用手背抹了下嘴角,靠到椅背上。“有一点点醉。没……没那么厉害。”

“喝了多少?”陆衡瞪着她。

“没多少。我什么酒量?没那么容易趴下。”孔嘉歪着头靠着椅背,摆摆手,撑着座椅直起身,“我要坐前面。”

“躺着吧。回家把自己好好洗干净了。”陆衡嫌恶地瞟了她一眼,伸手去关门。孔嘉咕哝着摇头,抓着他的胳膊不放。陆衡无奈,只好把她抱到副驾驶座上,扣紧了安全带,又给她拿了个头枕垫着。

“刚才那个男的是什么人?”车开上东四环,陆衡从车门储物槽拿了瓶水递给孔嘉,随口问道。

孔嘉慢吞吞漱口,滑下车窗玻璃,吐到外面,然后把自己埋在座椅里。“你没认出来?就是经常在古装剧里扮嫩演贵公子的那个香港演员。”

陆衡没看过,也不感兴趣。“你不是主编的助理吗?怎么成了陪酒的?”他讥笑道。

“都是恶心事。没什么好说的,也懒得说。”孔嘉歪着头疲倦地笑了笑。想到那个人还可能向许景庭告状,不由得感到精疲力竭,决定索性由他去。

“说说。反正闲着没事。”陆衡语气淡漠,直视前方。

孔嘉摇摇头,伸了个懒腰。她忽然有些疑惑,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放弃严肃的新闻周刊,选择这家时尚杂志。在这个浮华的圈子里,她一向处境尴尬。她发现自己既不能好好扮演芭比娃娃的角色,又没有能力反抗。非同寻常的美貌让女编辑们自然而然对她心生敌意。然而,一旦和她熟识后,几乎所有人都会喜欢上她没心没肺、不把自己当回事的个性。而那些对她有所企图的男人,和她熟悉后,很快就会打消暧昧的企图,立时磊落坦荡起来。因此,孔嘉在小部门内深受女性喜欢,不受男性待见,在部门外则恰好相反。

“就那么回事。”她懒洋洋地说,“像你说的,我除了漂亮一无是处,我们主编也这么觉得来着。”把许景庭拿她当美人计饵料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陆衡没说话,越听越生气,本来已经转上朝阳北路,又掉头上了东五环。前面有一辆奥迪Q5,陆衡忽地转上左边车道,猛踩油门,迅速超过后又回到原来的车道。

孔嘉被猛晃了一下,伸手抓住扶手,咂舌笑道:“真幼稚。这样做的乐趣在哪儿?”

陆衡抬手指了指胸口,生硬地说:“乐趣就在这里。我感觉到什么,就是什么乐趣。怕死别坐我的车。”再不说话,一路往北,转上京密路,一直开到温榆河边才停下来。

夜空漆黑辽阔,透过河边的树丛,能看见东南方悬着一轮明亮的上弦月。月光下,结冰的河面闪着微光。陆衡熄了火,枕着双手靠着椅背。

孔嘉睡了一会儿,恍惚地醒来。“这是哪儿?怎么来这里了?”

陆衡望着远处地平线附近微亮的光,冷淡地说:“本来想把你扔进河里洗洗,清醒清醒,忘了河早就结冰了。”

孔嘉笑起来,推动移杆把座椅往后推,又把椅背放平了一些,仰头望着前面。过了一会儿,她慢悠悠地说:“我清醒得很,我不喜欢的男人从没在我身上得手过,得手的都是我愿意的,分手也是我愿意的。”

“这么说,你玩得很开心?觉得自己很厉害?”陆衡哼了一声,一脸不屑,“真可笑。明明天天把自己吊悬崖边上,还不是要我来救你?”

“少来。”孔嘉转头瞥了他一眼,“我不需要,也没指望谁来救我。每个人都要靠自己成全自己。”说着抱起胳膊躺直了,闭上眼睛,“不跟你说废话了。我困了,睡一会儿。”

看着孔嘉心满意足地入睡,陆衡心里升起不知何来的怒气,打开车门下车。沿着河边慢慢走了一会儿,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远处夜空中,一架夜行飞机闪着微弱的光,消失在东北方向,似乎是机场降落的飞机。寒冷的空气里弥漫着干草气味。万籁俱静,陆衡反而感觉耳朵里有种遥远的回声,以为自己耳鸣,张嘴闭嘴咽口水都没用,只好听之任之。

寒冷渐渐侵袭了他的胸口,身上一阵黏糊糊的冷意。他这才想起,出来时急疯了,浑身泡沫没擦就套上衣服。他不由得怀疑起自己,这样心急如焚地赶来到底有什么意义。孔嘉似乎从来不把自己当回事,甚至怀着对自己莫名的仇恨,故意把自己置于险境,故意诋毁自己。陆衡抱着胳膊打了个冷战,分不清心里那股黏糊糊、冷飕飕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只想把自己冻僵了再上车。

陆衡靠着椅背醒来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升起,旷野上飘忽着薄雾。孔嘉靠在他旁边熟睡,雕像般的侧脸像醒着时那样透着轻飘飘的傲气。陆衡发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奔突,不由得一阵惊慌,转头看向车窗外。

孔嘉低吟一声,睁开眼睛,举起胳膊伸了个懒腰。“这么快就天亮了啊,好久没睡得这么香,就是椅子太硬了,腰疼。”说着皱眉扭了扭腰。

“睡得跟猪一样,还嫌太硬。”陆衡斜眼瞄着她,揶揄道。

孔嘉瞪了他一眼,眼神忽然变得柔和温存,定定地凝视着他微笑。笑容仿佛夏日傍晚拂过河边的微风。陆衡感觉心脏在活蹦乱跳,尴尬地笑了笑。“干吗?笑得这么奇怪。”

孔嘉浅浅笑着,慢慢贴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陆衡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向前探寻着靠近她。“啊,不行,我会笑场。”孔嘉忽然嬉笑着往后靠,拍着车窗,按着肚子大笑,“原来你这么容易上当。”

陆衡恼怒地斜看着她,立刻转而笑起来。“我也不过就是配合你一下。怕你主动献吻没人理会,太尴尬。”孔嘉笑得前仰后合。陆衡迅速恢复状态,嬉皮笑脸地说,“不过,你要是愿意再跟我凑合一下,我也不会拒绝。毕竟,我们俩都不小了,也差不多到了胡乱找个人结婚的年纪。”

“那是你。”孔嘉略带嫌弃地笑了笑,调回座椅靠背,“我还要趁年轻嫁个有钱人呢。”说着摇摇头,打开车门下车。

太阳刚刚升起,冻结的河面闪闪发亮。孔嘉深吸一口气。空气冷冽干燥。她拉起羽绒服的防风帽,沿着河边的碎石路往前走。脚下传来杨树叶轻微的声响。沿河是一片高耸的白杨树,叶子已经落尽,斑白的树干沐浴在晨光中。

前面是一片卵石河滩,散布着大大小小的冰块。孔嘉在一块巨大的白色鹅卵石上坐下,眯眼望着宽阔的冰面。忽然,两岸传来一阵啾啾的脆响,一颗小石子在冰面上跳了几下,向河对岸滑去。

“太好玩了。”陆衡哈哈大笑,又捡起一块石头,扬手扔出去。河两岸再次回荡起啾啾的脆响。他小心翼翼地抬脚试了试冰面,接着大踏步走上去。

“回来!冰太薄了!”孔嘉惊叫起来。陆衡嘻嘻一笑,张开双臂作势滑翔,踢着冰面上的石头,向河中心靠近。“你疯了?回来!”孔嘉站起来,冲他大喊。

“过来吧。你这个云南人肯定也没在冰上玩过吧。”陆衡调皮地笑了笑,原地蹦了几下,“看,厚得很。”

孔嘉犹犹豫豫地踩上冰面。冰面比她想象的更光滑,她穿着高跟短靴,刚走出几步,就趔趄了一下,差点滑倒。陆衡慢悠悠作势滑过来。孔嘉心里惊慌,笨拙地迈步,伸手去够他,却被陆衡轻巧地避开。“怕了吧?求我呀。”他围着她绕圈滑行,嬉笑道。

孔嘉紧盯着他,瞄准了时机伸手去拦他。陆衡向旁边一闪,想躲开,却一下失去平衡,斜着滑到。孔嘉措手不及,被他一带,也顺势摔倒。两个人重重地摔在冰面上,一时都动弹不得。

“没事吧?”陆衡转过脸,大声喊道。

“死不了。”孔嘉皱眉揉了揉腰,仰面望着天空。

河面上飘浮着明亮的晨雾。四周的冰面闪闪发光。一只白色大鸟滑过天空向北飞去,一侧的翅膀映着柔和的晨光。

陆衡目送着那只白鸟消失在北面天际,望着空荡荡的天空,眯起眼睛。“这些年你有没有后悔过?”他忽然说。

“后悔什么?”孔嘉大声说。

“跟我分开呀。”陆衡朝天空大喊,过了一会儿,转过头凝望着她,“孔嘉,我一直不明白。不知道那时候,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轻易放弃你。”

孔嘉转过脸,和他四目相对。“真酸。”她撇撇嘴,“我记得。你跟我说什么肉体先于心灵被煽动之类的屁话。”

陆衡不好意思地微笑,伸出手轻轻握住孔嘉的手。孔嘉颤抖了一下,缩回手。“那个什么肉体、心灵、煽动、征服的问题怎么办?”她盯着他。陆衡安静地望着她,探寻着摸到她的手,用力握住。

晚上,陆衡买了一堆做火锅的材料回来,看见萧颂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正专心致志地拆吸尘器。地板上散落着各种型号的螺丝刀和零件。

“你最近犯什么毛病?是准备把家里的电器都拆了?”陆衡把超市购物袋放到厨房里,脱下羽绒服,扔在沙发旁边的单人床上。自从搬到这里后,他就睡在客厅里。“晚上我们吃火锅。孔嘉去机场接宣宜了,一会儿过来。”

“她不想见我。你们别多事。”萧颂举起电路板,对着落地窗边的台灯细看。

陆衡一把夺过电路板,扔到沙发上。“费什么话。像你这样,就算没有云间,你也没戏。”说着抬脚朝萧颂的胳膊踹了一下,指了指沙发上的脏衣服,“赶紧,把这些破烂收拾了。我洗菜。”

萧颂收拾了脏衣服,刚把门口的脏袜子藏好,门铃就响了。孔嘉笑眯眯地抱着一大瓶可乐走进来,冲萧颂眨眨眼,转身进了厨房。宣宜低头站在门口。几天不见,她看起来憔悴了许多,还穿着离开北京那天的外套。萧颂一手握着门把,惴惴不安地看着她。

厨房里传来陆衡和孔嘉嬉闹的声音。宣宜抬起头,朝厨房方向看了一眼。“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她咬了咬嘴唇,“那天我是认真的。”

萧颂吸一口气,忽然觉得心灰意冷。“我知道了。”他低声说,朝屋里抬了抬手,“进来吧。别让他们俩扫兴。”

吃饭的时候,孔嘉和陆衡为了抢羊肉,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宣宜和萧颂没有像平常那样劝和,各自埋头吃东西。孔嘉停下筷子,看了看他们。“你们俩这什么意思?”

“她累了。”萧颂笑了笑。宣宜握着筷子,没有抬头。萧颂起身进了厨房,拿着一瓶伏特加走出来,笑着说:“这酒放了好久,都快忘了。刚好给你们俩庆祝一下。”说着打开瓶塞,给陆衡和自己各倒了一杯,举杯碰了一下陆衡的杯子。陆衡正想阻止,萧颂一仰脖子,一口喝光了。

“你那点酒量,喝什么伏特加。”陆衡站起来,抢走酒瓶,往厨房走去。

门铃忽然响了。四个人不由得面面相觑。陆衡拿着酒瓶走过去,打开门。

看到晏洁,陆衡一愣。她满脸泪痕,身边还有一个大旅行箱,一见陆衡就哭着扑到他怀里。陆衡吃了一惊,下意识抬起双手,说:“你怎么来了?”晏洁没说话,只是抱着他放声大哭。“怎么了?”陆衡问。

“房东把我赶出来了。”晏洁抽抽噎噎地说,“家里水管破了,柜子、床都泡在水里,我没地方睡觉了,楼下也被淹了,房东说是我的责任,还要我赔钱……陆衡,我一个人好怕。”

“没事,我帮你重新找房子。”陆衡拍了拍她的背。

“房东扣了押金,留下我的电脑,还不让我走……陆衡,我好怕,我再也不要跟你分开了。”晏洁抱紧陆衡,喃喃道。

陆衡这才回过神,转过头,看见孔嘉正怒容满面瞪着他,赶紧轻轻推开晏洁。“没事,我先送你去旁边的宾馆住一晚上。明天就去找房子。”

“我不要。陆衡,我不要一个人。我害怕。”晏洁跨近一步,钻到陆衡怀里,紧紧抱着他。

陆衡抓住她的胳膊试图挣脱,但是晏洁抱得很紧,他不忍心使力,只能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别怕别怕。我陪你去。”

孔嘉腾的一下站起来,拿起外套。陆衡转过头,乞求地望着她,摇摇头。

“宣宜,你还要写稿吧?我们该回去了。”孔嘉若无其事地说。宣宜握着筷子看了看萧颂,迟疑地站起来,被孔嘉一把拉住往外走。经过门口的时候,孔嘉侧身避让,冲陆衡温柔一笑,说:“楼下有商务大床房,晚九点后还打折。”

晏洁在陆衡怀里抬起头,看了看他。

“孔嘉!”宣宜推了孔嘉一下,拉着她快步往电梯间走去。

孔嘉打开门,踢了鞋子,穿过客厅,坐到沙发上,没开灯。客厅昏暗,对面公寓的灯光透进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窗框的阴影。宣宜跟在她身后,捡起鞋子放好。

“刚才太过分了你。”宣宜脱下外套放到沙发上,打开沙发旁的台灯。橘黄色的灯光照亮客厅一角。

“他都要陪她去开房了,还不许我生气?”孔嘉气呼呼地脱下羽绒服,甩到旁边。

宣宜摇摇头,捡起羽绒服,放到沙发上。“那陆衡可真冤。晏洁那样子,他总不能冷冰冰地说‘你自己去’吧。”

孔嘉哼了一声,仰头望着天花板。“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宣宜愣了愣,感觉到空气中有种熟悉的毒素在弥漫,就像大二时孔嘉因为晏洁和陆衡吵架时那样。“我以为你早就……”她笑了笑,走到另一侧,在孔嘉身边坐下。“我只是不明白,你是怎样坚持这么多年的。这样坚决彻底地厌恶一个人应该也需要力气吧?”

“那是因为我的厌恶很健康。”孔嘉瞪了她一眼,“我不喜欢她不是因为什么无聊的嫉妒。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人无往而不利。一直是这样。气死我了。”说着真的用力捶了一下沙发。

宣宜没忍住,一下笑出来。“好多年没见你这么幼稚了。”她伸手摸摸孔嘉的头,又笑起来,“戾气这么重,还说很健康。”

孔嘉哼了一声。“从大一认识陆衡,到大四分手,从头到尾我就是一个受气的备胎。她就是他在心里供奉的那个高高在上的女神,每天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考验他。今天说帮她去香山采几片红叶,寄给她,明天说她要考我们学校的研究生,帮忙收集专业笔记。完了还要加一句,‘你要是不想帮忙那就算了’。好像找他帮忙是看得起他,她可没打算求他。就这样,陆衡每次还贱兮兮地四处奔忙,最后自然也没换来她半点感激。她仿佛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这世上每个人都应该像她爸妈一样爱她宠她予取予求,还不能妄图回报。而她唯一的任务就是做个漂亮的洋娃娃,让别人不能拒绝她。要说我比她漂亮,为什么漂亮到了我这里就没有带来半点好处呢……”

这些话宣宜听过无数次,几乎能背出来,另外几个版本也是。她像大学时那样微笑着,频频点头。“这是大二下学期那版。”她笑着说,“口渴吗?我给你倒杯水?”孔嘉瞪了她一眼。宣宜粲然一笑,起身走进厨房,过了一会儿,端着两杯水走出来,往茶几上放了一杯。

孔嘉拿起玻璃杯,双手捧着。“你说我是不是很贱?过了四年居然还没死心。”

“恐怕你是因为不服。”宣宜在桌边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如果真是那样……”她轻轻叹口气,转头看着孔嘉。

“是有一点。恨不得把他骗回来,再狠狠甩掉,一雪前耻。”孔嘉坦率一笑,放下杯子,接着露出羞赧的神情,抓过一个靠垫抱着,“但主要还是……”她翻眼想了想,最后语气郑重地说,“还是贱。”

宣宜一直看着她,听她这么说,松了口气。“那没事。一物降一物,各有各的贱。还有比你更贱的。”她不好意思地微笑,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头。

孔嘉哈哈一笑,翻过身,趴在靠垫上看着宣宜。“原来你知道啊。你这是为了安慰我,还是为了给自己开脱?”

“好了,早点睡吧。”宣宜拿起背包翻了一会儿,找出录音笔,连接电脑,“我晚上得熬夜写稿。”

孔嘉摇摇头,爬起来,正想说什么,门铃忽然响了。“谁?”她抱着靠垫走近两步,大声喊道。

“是我。”陆衡声音温和。

“谁啊谁啊。”孔嘉粗声大气地喊道,拨开猫眼上的金属罩往外瞄。

“孔嘉,先开门好不好?”

“有话就在外面说。人家还在等你呢。”孔嘉大声说。

“值得这么生气吗?就算是一般熟人,帮个忙也是应该的。”陆衡说,“这么嚷嚷,想让邻居都听见吗?”

宣宜皱眉放下鼠标,走过来开门。孔嘉瞪了她一眼,拦在前面,把她推回去。

陆衡压低声音说:“晚上能不能让她暂时住你们这儿?楼下的宾馆没房间了。我们两个男的,房子又小,不方便收留她。”

“居然好意思让我收留她。”孔嘉冷笑一声,“我坦白告诉你无数次了,我讨厌她。就这么简单。”

“孔嘉,那些事都过去了。现在就是帮帮她。我们那里真的不方便收留她。”

“你有什么不方便的?都同居三年了,老夫老妻的。不如我们收留萧颂,让你们俩方便点。”

门砰的一声巨响。陆衡用力砸门,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又要借题发挥吗?”

宣宜顾不上穿拖鞋,几步跨到门口,一把拉开孔嘉,打开门。“陆衡,你先进来吧。她气急了就口不择言。”宣宜拉着孔嘉,低声说。

陆衡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瞪着孔嘉,眼眶发红。“孔嘉,你什么意思?”他声音低哑。

“同居。老夫老妻。三年。就是这个意思。”孔嘉大声说,挣扎着想推开宣宜,却被她牢牢抓住。

陆衡眉头紧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过了片刻,一声不吭地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