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在光未末不真实的世界里(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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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强子对撞机

我接到恐吓电话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左右,就在我准备爬上床的时候,手机开始嗡嗡震动,声音听起来有些刺耳。是一个陌生号码,我接了电话,传来一个青年的声音,对方没有任何礼节性的问候词汇,开门见山地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那些污言秽语我实在无法复述一遍,我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地将手机拿远了一点以免身心受伤。随即,我脑海中浮现出聂玛佳涂了四五层BB霜的脸来,我思索了一下,这大概是她那远在海外的男朋友吧。果不其然,这小子疯狗一样叫了十多分钟后,甩出一句:“叫你丫欺负玛佳,我叫黑社会的哥们儿揍死你丫,你们等着!”气焰十分嚣张,听上去根本不像是海外留学生的腔调,倒像是街头二了吧唧寻架打的草莽小阿飞的口气。我正在犹豫要不要回敬他几句时,薛定谔走过来一把夺过电话,冲着对面字正腔圆地大声说:“你来,现在就来,我在白临中学学生公寓门口等你。”说完便挂掉了电话。

“嗓门还挺大,我离这么远都听清楚了。他怎么搞到你手机号的?唉,哦对,你现在用的是我的号,他本来是打给我的吧。我记得聂玛佳开学初从宿管那里问了我的电话号来着。”薛定谔把手机还给我,“太搞笑了吧,他什么来头,不惜打国际长途恐吓电话?哎哟我去,吓唬谁呢,这号码还是个用公共电话,本市内的。”薛定谔快速地查了一下那个电话的来源,差点笑出了声。大概过了几分钟,又一个电话打进了我手机,这一次我还没来得及碰到手机,薛定谔就抢先一步接了起来,我隐隐约约能听到里面有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声音疯狂地嘈杂了两分多钟,我听不清那边到底在嚷嚷些什么,而握着电话的薛定谔一脸即将火山爆发的表情。当对面暂时停息了一下之后,薛定谔清晰有力地回复了一段话:“阿姨您好。聂玛佳每天晚上十二点之后才回到寝室,声音很大,回来之后和男朋友聊到很晚,这次模考在年级里都是垫底。她说您丈夫枕头底下藏着菜刀,我们哪里敢招惹她。我们从聂玛佳那里了解到,阿姨您总不回家,不知道在外面忙些什么,我劝您还是先关心一下聂玛佳的身心健康吧,不必为我操心了。”接着我听到那边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嚷声:“你这是污蔑!”“对不起,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如果你说我在扯谎的话,可以向宿管以及老师同学考证一下,我说的情况确实属实。嗯,阿姨再见!”说完薛定谔干脆地挂了电话,并帮我把那个号码拉入了黑名单。

“聂玛佳的亲妈,我本来以为可以和她好好谈谈的,但是我真的错了。这可真是亲妈,真应了那句‘有其母必有其女’,完全是一个属性,简直了。你想知道她一开始都嘚啵了些什么吗?”薛定谔转头说道。“什么?”我问。“她的逻辑混乱得像刚刚经受了脑部创伤,我刚才使用了通话录音功能。注意听腔调,这很重要,她的奇葩特质必须要通过这种贱嗖嗖的腔调才能得以彰显,你可千万忍住了。”薛定谔调整了一下气息,点开了录音播放,只听得开场一声厉喝,聂玛佳的老妈一开口活像三流肥皂剧里搬弄是非的刁蛮恶婆婆,“我告诉你啊,少跟我家姑娘横,我们家聂玛佳是漂亮、时尚、优秀、善良,我一个月给她一万块钱!你们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当然无法沟通了。我家聂玛佳看的都是哲学方面的书,你们看过几本书呀?整天不务正业,将来可怎么生存?爱嫉妒别人好就是有毛病,有问题就去看心理医生。你们经济这么困难,饭都吃不饱,就早早出去打工呀,别在学校里呆着浪费钱了!”听完我一口老血,接着就是薛定谔那段清晰有力的回复,我擦了擦汗,一时间有点晕眩感,“一万块钱,还真没看出来。天呢,打电话骂战,他们贵族家庭就是这么办事儿的?”。“呵呵,究竟是谁该去看心理医生。这些乱七八糟肯定是聂玛佳跟他妈说的,真可怜,她说什么她妈就信什么。在卖乖装可怜这事上,她智商真不低。”薛定谔撇了撇嘴。“真搞不懂她休学之前居然还曾经是优等生,这些年她经历了些什么?”我叹息。

聂玛佳三天没回学校,三天里我想了很多,还在思索着是不是我们有点过分了?但是很快我就打消了这个想法,有的人真的是绝对不能怀有怜悯之心的,因为你怜悯他,最后受伤的一定是自己。聂玛佳的亲妈杀气腾腾地闯入薛定谔班的教室时,所有班级都在上自习课,那一声惊天动地的撞门声惊得四座皆醒,我后面的袁舟律一个激灵坐起来,脸上还挂着休眠时留下的口水痕迹。但很不幸,薛定谔这天翘了自习课,鬼知道她游荡去了哪里,实际上以她的成绩,不来学校都没什么问题。我深深感到了一种有痛感的悲伤,你和天才的差距就是,人家聪明到不需要上学,而你笨到上了学都没大用。聂玛佳的亲妈指名道姓地要薛亭鹤出来,被告知薛亭鹤从下午开始就不知去向了,她便愣在那里,我知道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隐居深山苦苦修炼多年的武者有朝一日终于下山去复仇,却找不到仇人的下落了一样充满挫败感。聂玛佳的妈在门口愣了一阵后,转而走向了我的班级,再次使出一记开门神功,教室门应声而开,坐在讲台上的英语老刘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冲门外喝了一声:“干什么的!”聂玛佳的妈也回喝了一声:“光沫沫给我出来!”四下里一片寂静,“我不叫光沫沫……”我弱弱地嘀咕了一句。“我告诉你们!我家聂玛佳受的是西方贵族教育,你们这些平庸的人就没那个资格和她说话!你们根本就是在嫉妒她!”聂妈不依不饶地冲教室里喊道。

“HOW CAN YOU SAY THAT?”袁舟律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质问道。这一问,聂妈半天搭不上腔,不知是没听懂还是在诧异光沫沫怎么会是个男生。或许是刚才聂妈的话打击面实在是太广了,或许是袁舟律挑了头,顷刻间全班都躁动了起来,很快聂妈就成为了众矢之的,讨伐声顿时此起彼伏。

“YOU'RE A JOKE!DON'T GIVE ME YOUR ATTITUDE.”

“THAT'S THE STUPIDEST THING I'VE EVER HEARD!!”

“TAKE A HIKE!TAKE A HIKE!YOU HAVE A LOT OF NERVE!”

“DON'T TALK TO ME LIKE THAT!WHO DO YOU THINK YOU ARE?”

“GET OVER YOURSELF!YOU'RE A DISGRACE!”

大概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聂妈震惊之余憋出一句:“我要告你们!”然后转身落荒而逃,那身不怎么好看的长裙在逃跑途中时不时拌着她的脚。

“GET OUT OF OUR FACE!”

“DON'T YOU DARE COME BACK AGAIN!”

奚落声在她背后响起,如潮水一般势不可挡,英语老刘欣慰地笑了,孩子们的英语看来是没有白学。这场无厘头的剧目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的一星期,听说聂玛佳请了长假,聂妈也暂且没有再回来闹事。“呵呵,她还有脸回来?是我的话我一定会转学到一个谁都不认得我的地方。”袁舟律撑着脸说,“年级里上下没人待见她,她还以为自己很受欢迎,究竟哪来的自信?”薛定谔伏在桌上说。我没说什么,但心里闷爽,有种出了口恶气的感觉。“哎哟,我一定好好研读哲学方面的书籍,争取摆脱愚昧,成为高雅的贵族。再也不看什么爱因斯坦、霍金之流了。”薛定谔哂笑着说。“是的,我们这群中下贫农,就该好好在家种地,不该跑到学校来丢人显眼,更不该招惹贵族家的孩子,我们惹不起啊!”袁舟律一脸心肌梗塞的表情。“她为什么不改名叫‘万善美智’?多洋气,还是东瀛风格的,‘一万块钱、美丽、善良又智慧’,绝了。我终于知道她爸枕头底下为什么藏着菜刀了,换成我我也得备着,家里有这么两个,真够受的了。”我搓了搓手说。薛定谔和袁舟律点头称赞,一齐向我竖起大拇指。然而,风暴还在持续,这场闹剧似乎变得有些难以收场。

每个周一的早上都异常艰辛,尤其是我正在努力企图把整张脸从桌面上剥下来时语文老师开始扯起家常,于是我放弃抵抗,任脸和桌面如胶似漆地黏在了一起。然而下课的时候,薛定谔从外面走廊的窗口伸进手来将我拽起,“有状况,聂妈又来了,她要求学校给我们处分。现在正在校长办公室瞎闹腾。”薛定谔的语气不紧不慢。更多地是在企图分析一下聂妈的精神状态,她的行为已经完全不能用常理来解释了。“我天,打算给我们什么罪名?”我睡眼惺忪中问了一句。“不晓得,大概是不团结同学,诽谤诋毁他人这一类吧,是我们班主任告诉我的。显然班头会护着我,毕竟我对升学率是有贡献的,在高考临近的时候损失一个尖子恐怕学校不会乐意的。”薛定谔翻了个白眼,嚣张得可爱,“那我怎么办?我又没有你那么硬的免罪金牌。”我抬头道。“我护着你。”薛定谔更加嚣张地笑道。“你这是置我于何地了?”背后传来袁舟律的声音,“放心,要是你不幸被退学了,我就辍学,晚上咱们一块儿吊死在聂玛佳她家门口。”袁舟律一本正经地拍着我的肩说,我踹了他一脚,“要作死自己去!”。

下午时,学校派了老师前来调查此事,据说聂妈说我们年级有拉帮结派一起排挤她闺女的暴力事件,她希望严肃处理,给予带头的学生纪律处分。而那天跟着袁舟律一齐起哄的同学们,此刻却保持着沉默,没人敢去说明那天的事是由什么原因引起的。我真是呵呵了,我们怎么就拉帮结派了?是她们自己瞎作,激起民愤了,被集体驱逐不是她自找的么?“薛定谔,你怎么看?”我压着气问她,“一会儿有人来调查取证,实话实说就行了,其他人要是不敢出头,继续装哑巴,我会替你说话的。”薛定谔回应。“真不明白,我们到底怎么招她了。”我嘀咕。“有些事就是这么没道理,估计要是没人管,聂玛佳会想方设法把这事闹大的,那时候就不好收拾了。而其他所有人都会责怪是我们挑事祸害了全年级被批评,没人会听你解释的。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奇葩不能招惹。”薛定谔叹了口气,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倔强的她妥协。事情闹到这一步,不管是不是我们的错,都太迟了,班上的大多数人保持沉默,保全自己,而胆小的人则在责备我们不该招惹聂玛佳这号奇葩,我无话可说。好在,学校是不会偏袒任何一方的,他们自然是希望此事能够内部消化,不要再惹出麻烦来。于是,关于处分的事情,调查的人了解了情况后,并没有说什么,表示同情我们的遭遇,然后这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我们依旧好好地呆在学校里,聂玛佳却没理由再回来了,她都这样与世界树敌了,还怎么再回来?所以,不久后,薛定谔告诉我,聂玛佳又休学了,至于休学去干什么,没人知道,可能是继续和她那海外的男盆友浓情似蜜地腻在一起吧。“自找的。”我没好气地说。“呵呵。”薛定谔笑了。

我静静蹲在综合楼顶的天台上,天梯又一次从我的幻觉里消失,我依旧站在原地,秋天的清寒已经日渐浓烈起来了。薛定谔坐在我身后,嘴里叼着一块烤杏仁蛋糕,却迟迟不开始咀嚼。就这样站了很久,另一边传来了些许响动,我回头,是袁舟律从小窗口爬上天台来。“你不是回家了么?”我问。“没有,我撒谎说今天有补习,晚回去一阵子。”袁舟律带着耳机,却没有往日那大分贝的音乐声从里面飘出。我们各自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啦,暮色下城市天边的浮尘被灯火映照成了玫瑰色,夜空中没有星光,只是漂浮着几片巨大的云。我们相对无语,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看太阳全员沉没在玫瑰色里。我想了很多,很久,天渐渐黑了。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但真的朋友会在关键时刻为你出头,无条件站在你这一边,相信你是对的,而其他人永远都只是看客,你怎么样与他们无关,他们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利益而已。这就是世界原本的样子吧,我幼稚地想着,我没有历经过沧桑,所以才会对这样一次小小的教训如此耿耿于怀吧。“喂,大型强子对撞机,他们说可能已经很接近希格斯玻色子了。”薛定谔戴着耳机听广播,终于咬了一口那块烤杏仁蛋糕。“嗯?”我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没什么。”薛定谔将这三个字嚼进了她的蛋糕里。“这是一首关于欧核强子对撞实验的RAP歌。”袁舟律拔掉了耳机,开启功放,跳跃的旋律立刻汹涌而来。

“当物质在能量中诞生

就像宇宙鸿蒙初开之时

大爆炸,爆炸出所有物质/反物质却在早期逐渐消失

因为我们今天找遍宇宙所有角落,却看不到反物质的一点踪迹

这到底是为何……

LHCB盯着反物质去了哪里

ALICE观测铅离子碰撞的游戏

CMS和ATLAS做的事几乎一样,它们抱着发现新粒子的希望

LHC加速质子和铅离子

这台机器的发现将使你兴奋到窒息

所有人都在谈论黑格斯

所有人都相信它逃不了这台机器的检视

如果黑格斯真的存在,我们马上就要看见/如果它不存在,科学家就要声言

原来它不存在,我们需要别的机制来了解,粒子为何有质量,标准模型并不完美。

可是黑格斯,我还没有告诉你细节

它如何给别的粒子以质量,如果空间充满了黑格斯场

通过这种媒介,有的粒子艰难有的粒子轻巧/后者如光子,它们没有质量

而重粒子如顶夸克就变得很胖,黑格斯还会传递力量,使与其耦合的粒子听其号令

变得可以测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