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压住心痛,预备再多问他一点。
“还有呢?”
被现实与人性打败的她需要自取其辱。
羞辱是放手之母,羞辱可以帮助自己摆脱苦海,羞辱可以使她柔软的心变得冰冷坚硬,免得日后再回头。
李容楚沉浸在难得的快乐之中,因此没有适可而止。
他见窗台的书桌上摆着一堆书,便信口开河地说:“还有你书也没她读的多,你从今日开始用功,大约再过一二十年就能及上她一星半点。”
好极了,姜玥打开他揉她下巴的手冲到那一堆书面前,下一刻无辜书本的命运便是散落一地。
“以后我再也不会读书,这下子我永远比不得她,你必定十分高兴了。”
李容楚道:“那也没什么好高兴的,除了读书,她强过你的地方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她不如你的地方我一条也想不出,可你不如她的地方至少有一万条,一万条里选一条追上她还是有可能的。”
姜玥知道李容楚喜欢谁就会偏袒谁,他如今喜欢崔倾城,自然无所不用其极地偏袒崔倾城。她被他抛之脑后,不如崔倾城的地方,自然连奋起直追都成罪过。
她气到极点,骤然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从今以后咱们两个恩断义绝,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姜玥捂着耳朵抗拒李容楚时,李容楚前仰后合地笑个不停。
姜玥怒瞪着他,看她生气他就这般高兴吗?
李容楚终于笑累了,发现姜玥怒视自己,扯开她捂住耳朵的双手道:“你自己说,你这是吃醋吗?”
姜玥气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是吃醋。
“你胡说什么,我……我为什么要吃醋?”
无论姜玥说什么,李容楚都认定她是吃醋。
“吃醋就吃醋,有什么不好意思,我为了吃了几百回的醋,你还是第一回为我吃醋呢。可见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你若再日日惦记着那个阿霍,以后吃醋的日子多着呢。”
姜玥愤怒地甩开他:“你少要自作多情,莫说是阿霍,我就算……就算吃静王的醋,也不会吃你的醋。”
以前她以为离开静王就是脱离苦海,殊不知苦海无边,回头也不见岸。
李容楚的笑容凝滞在脸上,他竟是疏忽了。姜玥不但心里装着一个阿霍,身边还有个神出鬼没的静王。
“你最近见过静王吗?”
他又一次搬出质问的语气,这是他每一次吃醋前的开场。
“当然,今天见过昨天见过前天更见过,你见过崔美人几次,我便见过静王几次。我们不仅现实之中相见,梦里也能神交。”
李容楚方才不是说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么,他不必着急,报应这不就给他送来了么。
李容楚没有吃醋,这一次他的反应是难过。
“你就没想过你的话说出来多令人寒心吗?”
姜玥反唇相讥:“你就没想过你做出的事情多令人寒心吗?”
李容楚还是笑了笑,柔声解释道:“我方才说那些话都是故意气你。崔倾城在世人眼中再出色,在我眼中也比不得你一丝一毫。她喜欢入宫就由着她入宫,我不理会她就是。你若为着一个被我视做空气的人气坏身子,令亲者痛仇者快,那才真真是犯傻。”
李容楚的话钻进她心里后变成一根又一根的硬刺,他也就是嘴巴上说的好听。
崔倾城是空气,难道他这些日子宠幸的也是空气吗?
她绝对不要再次上当受骗。
相信李容楚的结果不是亲者痛仇者快,而是继续伤害她自己。
她收拾起内心地酸楚,好笑地发问:“你不理会她,那你心里仅有我一个人了?”
李容楚信誓旦旦:“是,我的心里除了你再也容不下别人。”
她话锋一转,眯着眼睛问他:“你认为我会相信你吗?”
李容楚微微一颤,恍若受伤。
才入宫时的姜玥与他并无半分感情都选择相信他,时至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会令她选择不信?
他在脑海里飞速地思索,继而紧张地问:“是不是有人对你说过什么话?你当真又见过静王吗?你宁可相信不相干的人也不肯再相信我吗?”
姜玥用冷漠伪装自己。
“我是否相信你与别人无关,请你离开。”
“你听我慢慢说……”李容楚还想解释。
姜玥生怕自己一时心软回心转意,所以不能容许他继续解释。
“你不走我走就是。”
她话音未落便打开衣柜,预备拿包袱打一个行礼到别处安身。
室外天色黑沉,不时还传出两声惊雷,李容楚见她收拾东西连忙阻拦。
姜玥拗他不过,索性连行礼也一并放弃。
她所拥有的一针一线皆是李容楚赏赐,还给李容楚也是应当应分。非但衣服应换给李容楚,就连自己身上长出的肉也应该及早还他。
今日她是还不起了,唯有改日再说。
她拿定主意,空着手就往外走。
一个闪电划破夜空,李容楚又去追她的人。
依着她的性子这一走怕又要闹出大事,她身上的病痛好容易复原,冒雨出门旧病复发他又得经历一场生死折磨。
所以追上她的李容楚在她放弃行礼后也放弃掉留下的机会。
“你不必走,我走就是。”
李容楚说是走人,事实就走出门口。
隔着一道窗,姜玥在窗内,李容楚在窗外。
他又使苦肉计,可惜这一次他愿打她却不愿挨,总之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心软。
烛火在风中摇曳,柳儿不时打开一道门缝向外观望,让后哀声转播一下李容楚的境况:“娘娘,皇上还在外面。”
姜玥没好气:“然后呢?你想出去陪着么?”
柳儿噤声,绿蜡生怕闹出大事体,委婉地劝道:“若是平常日子也就罢了,今儿个外面天气糟糕的厉害,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风卷起秋天的枯叶,枯叶哗哗啦啦地拖过地面,扫过窗纸。
姜玥等枯叶的声音平息之后还是不松开。
“他来我走,你自己选。”
绿蜡当然没得选,她总不能请皇上进来得罪自家的主子。
更何况请皇上进来她得罪的可不止姜玥一个人,李容楚最厌恶奴婢对自己的主子不忠心,她若违背主子的意愿请了李容楚进内,李容楚绝对要重重惩罚她。
北风呼啸,她想了想又道:“今夜怕有狂风暴雨,娘娘不让皇上进来,好歹也劝皇上早一点回去。”
“你太高看我,我如何劝得动皇上。你若担心,去皇后那里请崔美人来劝吧,保准崔美人娇滴滴的喊一声,他就跟着走了。”
她话虽如此说,还是微微推开一线窗缝感受一下风的力量与温度。
丝丝冷风如铁丝划过掌心,难得坚定的决心到底还是被冷风一点一点擦磨着。
外面噼里啪啦,似是落雨,但力道又远比落雨大。
柳儿出去看一眼回来,不敢跟姜玥说话,附耳告诉绿蜡。
姜玥忍不住问:“你们悄悄说什么呢?”
绿蜡故意说道:“关于外面的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姜玥心里扎着崔倾城这根刺,怎样都不会高兴。
“什么事情?让你们说你们就说。”
柳儿如实回禀:“娘娘,外面下冰雹呢。”
下冰雹?
真的假的?
李容楚使苦肉计就下冰雹,老天也太会给他配戏了。
嘴上说绝不心软,听到下冰雹到底还是紧张。
她想打开窗子探一探究竟,几次伸手又撤回。
绿蜡见她犹豫不决,决定再试一次。
“不然奴婢请皇上……”
姜玥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不行。”
绿蜡不行不行嘴巴,今次非比寻常,她家小姐动了大气,不是一时三刻就可以回转的。
又一次失败之后绿蜡不再多言,她六神无主,早不知道眼前的局面要如何收拾。
幸亏无人理会,若是传到太后和皇后耳中,做主子的死罪可逃,她和柳儿早被砍头几百回。
那不省心的主子犹豫半天后还主动扭过头问她们:“你们怎么不说话。”
柳儿是个实在孩子。
“回娘娘,不敢说。”
自打她如了明月宫,什么没见识的也见识过了。
做妃子的将皇帝拒之门外,皇帝为见妃子一面还得使苦肉计,没遇到这两位别扭主子之前,她绝对不可能相信。
冰雹持续砸在地面上,就如同持续砸在姜玥的神经上,她终于忍无可忍:“你们不说话,也不出门送一把伞吗?”
柳儿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可以……吗?”
姜玥回过头不置可否,绿蜡则翻箱倒柜寻出一把油纸伞递给柳儿。
柳儿接过油纸伞不确定地与绿蜡商量:“油纸伞有用吗?外头下的可是冰雹。”
绿蜡压低声音道:“听我的,就送油纸伞。”
柳儿虽不明白到底为什么送油纸伞,但还是暗着绿蜡的吩咐去做。
她把油纸伞送出门的时候,等在廊下的李容楚奇怪地问:“怎么是油纸伞?里面没有别的伞吗?”
柳儿闻过桃苑县主的肉香,见识过李容楚的狠辣,她哪怕有朝一日期满姜玥,也绝对不敢有一次欺瞒李容楚。
她如实地回答道:“回皇上,另还有一柄大伞,一时之间尚未寻到。倘若油纸伞不合适,奴婢再回去找一找。”
“不必再找。”
李容楚灵感乍现,唰唰唰将油纸伞撕成几条。
柳儿睁大眼睛瞧着粉身没碎骨的油纸伞,好端端地撕伞,到底是因为什么啊。
李容楚把可怜的碎伞递给柳儿,让她拿回。
“就跟你们娘娘说是被冰雹打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