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儿难得见她食量大如牛,抱歉地说:“没了,皇上就派人送来这些。”
姜玥瞬间皱眉:“你怎么不早说是皇上送来的?”
柳儿诧异:“皇上日日都差人送东西到重华宫,这个需要说吗?”
“当然需要!”
从前是从前,今日是今日,如果她早知道羊肉是李容楚让人送来,她才不会吃。
羊肉的性味再温,也温暖不了她被他冷却的一颗心。
绿蜡见状又劝:“皇上到底还是关心娘娘的,那个崔美人不过徒有其表罢了。这可是番国进供的上好羊肉,冬秋两季吃了最补身子,想来崔美人宫里是没有的。”
就因为是上好的羊肉她才不愿意吃,她本就像个寄生虫一样靠他活着,若吃了他顶好的东西再跟他吵架,更站不稳脚跟。
至于崔美人宫里没有,那也不必着急,她马上就有有的那一日。
她没好气地说:“别人有没有都不关我的事情。”
绿蜡见她始终怒意燃烧,话也不敢多说了,唯有等皇上出现再想法子。
只是皇上究竟还会不会再出现,谁也不敢断定。
剩下的食物姜玥也不再吃,她拭净双手之后起身出门。
绿蜡和柳儿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她硬生生地将她们两个赶回。
“别跟着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所谓的静一静,就是无比安静地坐在河边看自己的倒影,一坐就坐了半个下午。
天色暗沉,重重乌云积压在她头顶上,转眼就要落雨的模样。
以前她失踪一会儿,李容楚都会兴师动众四处寻找,如今她就坐在河边,却没有半个人来找寻。
她伤心的想,被抛弃的证据还不够明显吗?
平民百姓抛弃妻子要受到谴责,可是身为皇帝抛妻弃子却好似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想要在宫中生存,就得遵循皇宫中的规矩。
所谓宫规就是使皇帝喜新厌旧本性合法化的东西,她知道自己迟早得遵守皇宫的规矩,可是快乐的时光未免太短暂。
她宁可自己从未得到,也不愿在得到后忍受骤然被夺走一切的痛苦与落寞。
她的手里握着一块石头,一遍遍地在地上划着笔画,划久了,突然发现那是李容楚的名字。
不知从何时起,李容楚的名字已经烙在她心上。
既然迟早要抛弃她,为什么一开始还要对她那么好?
她突然想起康洛的话,主人养条狗都会养二十年,她一个失去记忆的半残废,对李容楚而言连条狗也不如。
李容楚的怪癖是喜欢抢夺臣妻,或许她另一个怪癖就是喜欢失忆的半残吧。
她一下一下地笑着,笑得自己肺疼。
有冰凉的东西从脸颊滑过,这么快就落雨了吗?
她抬袖擦掉,雨珠犹然不停滚落。她忽然醒悟,这哪里是落雨,分明是她在哭泣。
她负气地将手里的石头砸如水中,“咕咚”一声,沉重的石头溅起一个大大的水花。
没出息,不就是宠幸一个新进宫的美人么,也值得她要死要活伤心难过!
自从盘古开天那一****就算出自己的命运,明知结局还继续留在李容楚身边,活该她承受痛苦。
昨日因今日果,自己做出的决定自己承担后果,有什么好矫情的。
她不就是因为早知结局才以绝食的方式从李容楚手里拿到休书么。
她庆幸自己早早拿到休书,若连休书也没有,那可真真是深陷泥潭,唯有等待死亡这一条路了。
可是拿着休书又能怎样?
皇宫是最残酷的地方,皇帝是最自私的人,自古以来的帝王即便嫌弃自己的妃嫔,也鲜有放妃嫔自由,令她们改嫁他人的事情发生。
在帝王眼中,美丽的妃嫔就如同是笼中之鸟。
鸟儿虽然也有生命,但是它的生命属于它的主人,即便主人厌烦它清丽的歌喉和光鲜的羽毛,也因为鸟儿是他的私有物,不愿意白白便宜别人而一直关它到死。
她曾经用武力打伤过李齐鹿,如果有朝一日她能够回想起自己的武功,她就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由鸟变成人。
想到武功,她感激阿霍对自己的严厉——如果梦境属实。
然而鸟有鸟的世界,人有人的规矩。
等她由鸟变成人后,它就得遵守自己对李容楚的承诺。
她的内心再度被烦乱填满,谁说人一定要遵守承诺?
明知遵守承诺的后果是万劫不复,却死守着承诺不肯放手,这与飞蛾扑火有什么差别?
可是如果它不守承诺,她又能去什么地方呢?
回自己父母身边的想法早就被李容楚无情地用冷水浇灭,父亲既是李容楚的臣子,迟早会再送她回宫。如今姨母被揭穿与人私通,若她再出一桩事情,除了对自己的父母,就是对整个蔡家也是极大的影响。
她正苦思出路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有个男人在说话。
“为了一个新进宫的美人你就哭成这副德行,你还有没有一点出息!”
有没有一点出息,这样的话她才骂过自己。
骂人谁都会,如果骂人能够化解内心的忧愁烦乱,她一天骂自己一千遍一万遍。
她回头看,另一片阴云下的人是李齐鹿。
枯井受困的场景历历在目,她几乎想也不想就要逃亡。
李齐鹿先她一步按住她的肩膀,迫她老老实实坐在原地。
她咽一口气,紧张地说:“你放开我,你今次再敢唐突可就没上次那般好运了。”
李齐鹿不屑地说:“听你的意思你还能将我怎样吗?”
姜玥没底气也得硬装自己有底气,她压下恐惧,提高嗓音:“当然,你今次再敢无礼,我便一掌打死你。”
李齐鹿好笑道:“你打不死我,你能吓死我。”
姜玥听李齐鹿如此说,便明白他已看穿她不到危机时刻,她根本就使不出什么招数。
时至今日她第一次后悔自己不听长鹤居士的话,如果当初她再坚持一下,今天就不会让自己变得如此狼狈。
她在李齐鹿面前狼狈,在李容楚面前更狼狈三倍五倍。
想到李容楚,姜玥不得不暂借他一用。
“我虽不一定能打死你,但皇上知道你欺侮我,绝对不会轻饶你。”
李齐鹿若非一只手需要按住她的肩膀,早就为她鼓掌。
“好啊,那你就去崔美人床前向皇上告我一状吧,看他是不是还理会你。”
她十指扣地,双手手心里暗暗地抓住两把泥土。
眼前的李齐鹿恶毒到极点,他无所不用其极地往她的伤口上撒盐,而她最多只能往他的眼睛洒泥土。
她攥住泥土的双手越来越用力,等泥土被攥得比石头还硬后,又越来越无力。
李齐鹿凝视着她,见她脸上的泪珠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他的恶毒瞬间收回一半。
“你怎么又哭了?”
姜玥硬生硬气地说:“我哭不哭关你什么事情!”
李齐鹿好心提醒她一次:“不但不关我的事情,也不关李容楚的事情,他如果知道你在这里哭,不是伤心,不是难过,而是厌烦。一个男人狂热的喜欢一个女人顶多也就半年,你的死期提早到了而已。”
李齐鹿的话如一道惊雷劈入姜玥心中,姜玥呆呆地看着他,无意识地说:“提早到了?”
李齐鹿斩钉截铁地再次回答她:“对,提早到了。他对你姐姐狂热两三年,对你连半年时间都不到,我一个外人瞧着都觉可怜。”
李齐鹿再度刺伤她,她用力去推李齐鹿,李齐鹿料她逃不掉,暂时松开按住她肩膀的手,
重获自由后她背过身,偷偷擦干脸上的泪痕,她痛恨自己在敌人面前表现出软弱。
等她再回头的时候脆弱已经从她面庞彻底消失。
她重重地说:“就算我今日就死,也用不着你来可怜我。”
好心没好报,李齐鹿没好气地说:“你和我发脾气有什么用!这宫里失宠的人多了,人人都像你一般,后宫早就成坟场。既已失宠,语气自哀自怜不如奋起直追,想办法再把宠爱夺回。灭掉敌人重新上位才是你的正道,虽然正道之上布满沧桑,但也总算热热烈烈活过一次。”
李齐鹿的话似有魔力,姜玥鬼迷心窍地问:“怎么夺回?”
李齐鹿道:“老规矩,你答应我的条件,我让崔倾城这块拦路石彻彻底底从世上消失。没有崔倾城比着,你至少还能再混个一年半载。如果你为我做事能够令我满意,下一步我还可以帮你除掉皇后,皇后为了除掉你可没少在太妃这里下功夫。太妃事败她不敢现身,就是怕连累到自己。她为了对付你连崔倾城也接如宫中,可见她对你的忌惮打过崔倾城许多许多。”
姜玥低头,暗暗想着李齐鹿的话。
水面上的她的倒影眉头紧缩,愁容遍布,这样子的自己混个一年半载后再与现在的自己想比,又能有什么不同呢?
死得更痛苦罢了。
她明知自己头上悬着一把刀,却还苦苦等待,最后单单是等待就可以折磨的她奄奄一息。
她深思之后起身。
李齐鹿闪身上前拦住她:“你要走吗?”
她拨开他的手骂了一句小人,又道:“我还是从前的意思,有能耐真刀真枪和李容楚斗,为难我算什么男人。”
李齐鹿怒道:“你还真是固执。”
他骤然发怒吓得姜玥头皮发麻,她硬撑着不让他看出自己的恐惧。
“你若有能耐今日就杀了我,你若不敢杀我以后也别再来找我的麻烦,免得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