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玥的沉默应对更激怒太妃。
太妃非但不再骂她,甚至替她理平凌乱的发丝衣衫:“好玥儿,姨母告诉你一句好话,姨母的今日啊就是你的明日,你可千万不要高兴太早,你姐姐都要被皇上弃如敝履不屑一顾的那一日,他还可能一直宠着你爱着你么?”
姜玥的眼睛这时才聚焦在她脸上,那位传说中的姐姐,她始终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真的是她抢了姐姐的位置吗?
类似的问题她迂回曲折地问过李容楚,李容楚的答案模凌两可。
如果李容楚真的是她从姐姐手里抢来,那她还算是个人吗?
她痛恨太妃不顾及血缘亲情,与外人联手要置自己于死地,可自己又是怎样对待自己的亲姐姐呢?
如果太妃所言属实,她今日便活该有此一劫。因为老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要用姨母的这一报还她伤害姐姐那一报,让她也品尝一下被亲人背叛的滋味。
太妃见自己扎对了穴位,再下狠手,瞟了一眼旁边的崔倾城,喃喃地对姜玥说:“一浪更比一浪高,抢来的好日子才过几天啊,就来了更厉害的人治你。不怕告诉你,你在我这里住着的日子里,皇上早就宠幸过崔美人几回。这桩事情外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就你们主仆三个被蒙在鼓里。”
姜玥赫然看向崔倾城,崔倾城一成不变地笑容淡淡,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崔倾城旁边的瑶琴则配合着太妃的话语流露出得意的笑容。
姜玥本能地后退两步,刹那间犹万箭攒心。
太妃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李容楚真的宠幸过崔倾城吗?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握着胸口,怎么会突然间心痛如死。
太妃见姜玥脸色苍白,内心无比痛快,大笑着出门而去。
绿蜡见众人散去后,忙扶助姜玥低声相劝:“娘娘别信太妃的话,太妃不想让娘娘好过才故意说那样子的话刺激娘娘。娘娘若为此气坏身子,可就中了太妃的计。”
姜玥深吸气,一瞬间的刺痛感消失之后,愤怒从刺痛背后浮出。
“我算什么东西?皇后明媒正娶都没有说话,有我说话的份儿么!”
她粗鲁地推开绿蜡,她一点事情都没有,不需要绿蜡扶她,更不需要任何人关心。
绿蜡与柳儿面面相觑,等她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姜玥已经快步离开。
她们也小跑着追她,并且一路相劝。
姜玥一路之上不发一言,等劝到房间内的时候,绿蜡和柳儿都把自己给劝怒了。
明明已经凉爽的接近清冷的秋天,绿蜡硬是摸出一把团扇扇个不停,一面怒冲冲地说:“皇后娘娘最近当真是病得不轻,那个崔美人一看就是个厉害角色,让她入宫无异于引狼入室。”
柳儿也是一身火气,凑到绿蜡面前混一点快风:“她根本不是狼,而是狐狸精,她那双细长眼就是典型的狐狸精眼睛,说不准她真的是狐媚子转世。”
两个人扇着一柄团扇絮絮叨叨许久,姜玥坐在圆桌前不停顿地喝着中午临走前泡的一壶茶。
茶早已冷却,等冷茶喝的一滴不剩之后她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不关咱们的事情,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话多了被人听走抓走,我还得想法子跟人低声下气捞你们出苦海。”
绿蜡和柳儿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们观察着姜玥,姜玥此时此刻丧气烦躁,她们最该做的是灭火,而不是拨火。
绿蜡到底年纪大些,她比柳儿和姜玥更早地从愤怒中清醒。
她收起自己的负面情绪后推了柳儿一把:“太妃娘娘的内室眼下无人把守,你快到太妃娘娘屋子里翻一翻。”
柳儿莫名其妙地看着绿蜡:“翻什么?”
绿蜡故意提高音量。
“翻翻看有没有剩下的砒霜。”
绿蜡此招果然引起姜玥的注意,姜玥一开始死气沉沉地趴在桌子上,听到“砒霜”二字之后,身子虽然没动一下,至少眼睛是睁大的。
柳儿可被绿蜡吓得不轻。
“姐姐,你想弄砒霜做什么?那可是害人性命的厉害东西。就今儿个从太妃屋子里翻出来的那一包,一个村子的牛都能全给毒死。”
绿蜡不满地推柳儿:“你哪来那么多废话,让你去找你就去找。咱们娘娘都这模样了,还能怕死不成?你放宽心,咱们是良善之人,不毒那一村子的牛,就毒这皇宫里的人。”
姜玥见柳儿都快被绿蜡推出门口,终于发声问绿蜡:“你到底想做什么?”
绿蜡总算听到她开口,松开推柳儿的双手,回过身笑着回答:“奴婢也没别的意思,就想着太妃娘娘那里若还有没被搜走的砒霜,趁着大家都不怎么注意,咱们趁人不备给弄了来。”
“弄来之后呢,预备做什么?”
绿蜡把柳儿拉到自己身边做同党:“先弄砒霜,然后等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两个就像上次抓玄霜一样把崔美人给抓来,然后扒开她的嘴巴给她喂上二两。”
姜玥捶一下自己的脑袋,绿蜡这臭丫头简直是疯了。
绿蜡还笑嘻嘻地问:“娘娘,你觉得奴婢的主意高明不高明?只要弄死了崔美人,皇上就还在你手心里攥着,你也不必如此生气了。”
绿蜡原本是想以设想的情景给她宽心,谁知怒火摧毁了姜玥的理智,以姜玥此时的智商,哪里还分辩的出真假。
因为她傻傻地当了真便怒上生怒,不悦地说:“你犯什么糊涂,关崔美人什么事?没崔美人就没别人了吗!”
绿蜡深表赞同,并为姜玥做出下一步的出气计划。
“那就喂皇上吃,反正皇上经常到咱们这里来,连出门抓都省了。也不必扒开嘴巴喂,只消娘娘给皇上撒一个娇,皇上自己就心甘情愿地吃下去。好主意,奴婢这就去找皇上。”
姜玥也觉得第二个主意不错:“那你就去吧。”
柳儿看看自己左边的绿蜡,再看看自己右边的姜玥,两个人的意见就这么轻轻松松达成一致了吗?
她糊涂地问:“那奴婢还要不要到太妃宫里翻砒霜?”
姜玥道:“砒霜早没了,去哪里翻?”
绿蜡唯恐天下不乱:“没有砒霜说不定能翻出别的来,但凡能取人性命,是砒霜还是鸩毒都无所谓,你只管去吧。”
说毕继续往外推柳儿。
姜玥受够了绿蜡,站起来喊一声:“回来!”
柳儿掩上已经敞开一半的门,乐得回来。
倘若被人抓到她在太妃房内乱翻乱找,那可不是好玩的,说不定她也要被人带到皇后面前审一审。
柳儿回来绿蜡也不拦着,她又问姜玥:“娘娘不气皇上了吗?”
姜玥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等人来了再让柳儿去翻也不迟。”
柳儿欲哭无泪,什么情况呀,今天还非得做贼啊。
绿蜡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她顺水推舟地说:“既然如此,不如奴婢先请皇上过来。”
姜玥好容易见到台阶,当然立即就下。
“来就来,我还怕他不来呢。”
绿蜡兴高采烈地走人,无精打采地回来。
她没有车马,花了半个多时辰的工夫徒步赶到正元宫后非但没见到皇上,还被正元宫外的守宫小太监打发走。
小太监说皇上今日公务繁忙,谁人也不见,莫说什么重华宫,就是皇后太后派人来也同样不见。他让绿蜡哪里来回哪里去,不要在正元宫外碍事。
姜玥心烦意乱地等了一个多时辰再得知绿蜡被逐回的消息后,好容易压住的小火苗再度燃烧成熊熊火焰。
事实胜于雄辩。
搬出托词不肯见她是检验李容楚是否宠幸崔美人的唯一标准。
姜玥感觉自己的五脏都在燃烧。
如果不是心虚,他为什么不肯见自己?
今日还是绿蜡去找他,上一回柳儿背着自己去给他送药,他都见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李容楚的驱逐就像一记重锤,闷闷地砸在她心上。
她忍不住苦笑,他有什么好心虚的?
一个做皇帝的人宠幸了一个新进宫的美人,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一个不懂礼数的妃子敢过问皇帝的私事,他一怒之下随时可以将不懂分寸的妃子打入冷宫才是,根本用不着躲躲藏藏。
她这个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人还没心虚,他倒急着心虚起来,倒是好笑。
柳儿见姜玥呆坐着一言不发,小心翼翼地问:“娘娘要不要吃点东西?”
她听了柳儿的提议用力点头,吃就吃,亏待谁也不能亏待自己。
皇后弄崔倾城进宫,就是想要横着气死她再竖着气死她,她若不吃不喝就是中了皇后的计。
李容楚都没逼死她,皇后更是想也别想。
崔倾城是她的一根刺没错,可她照样是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只要她不在乎崔倾城这根刺,而皇后又在乎她这根刺,那她就稳赢。
想要不在乎崔倾城,她第一步要做的就是不在乎李容楚。
她要化悲痛为食欲,大吃一通后彻底忘记那个讨厌之人。
柳儿端来的是烤羊肉,今日的羊肉估摸是御膳房的御厨所烤制,味道比平常重华宫里的御厨做的更加美味。
她满怀恨意地手撕狼吞一盘羊肉后还觉内心空荡荡,问道:“还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