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容楚一改常态,他恶狠狠地瞧着她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你想做什么我知道,我清清楚楚告诉你,你再敢有下次,我绝对饶不了你。”
姜玥的脸色原本就白,此时更是一连唇上的血色都失却。
“你到底想要怎样?你到底想怎样!”
他骤然扔开她:“我想怎样你一清二楚!”
丝滑的棉被散落,她撑着身子一点一点坐起,失却了累累堆积的棉被,她整个人显得更加孱弱单薄。
她沙哑着声音说:“我不要生孩子,你后宫里有一堆妃子,你随便想找谁生都可以,为什么一定要找我?”
她说话的时候没有看李容楚,她其实没有在看任何地方,李容楚捏着她下巴看向他自己的时候,她的目光茫然而没有焦距。
“你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吗?你明白,你比谁都不明白,你说不明白只是在装傻。”
姜玥的身子微微一颤,她反射性地往后缩,李容楚还是那个李容楚,总是能够轻易看透她的所思所想。
她往后退,李容楚也随之跟来。
“我不稀罕别的孩子,我就要你生,除了你的孩子谁的我也不要,我告诉你你摆脱不了我。”
他的气息烫热,拂在她的脸上,她越发心烦意乱。
“我不要!”她终于爆发,冲他喊出来。
“你不要,我要!”
李容楚连一句多余的废话也没有,出手便将她推倒,继而劈头盖脸吻下去。
窗纸上还映着明亮的日光,好像有侍女在窗外喂水,廊下的金丝鸟轻叫了几声。
此时此刻她感觉自己就是廊下的那只金丝鸟,而李容楚剪掉她的翅膀,动用可以利用的一起为她编织一个结实而坚固的鸟笼,她再挣扎也挣脱不出他的手心。
室外又落秋雨,雨声打在屋瓦上,滴滴答答。
李容楚总习惯将她拥在怀中入睡,他的拥抱令她感到窒息,她如往常一般一夜未眠。
窗纸是灰蒙蒙的一片,她的未来也是灰蒙蒙一片。
雨停了,天亮了,李容楚从香甜一觉中醒来。
她发现他清醒,飞快地闭上双眸。
他明明已经醒来,却还拥她在怀,力道比睡梦中更重。
她生怕李容楚起疑,到底忍耐着。
她紧闭双眼,感觉他在注视自己,却不敢睁开眼睛求证。
忽而她耳垂微热,原来是他在轻吻,她忍无可忍,试图翻身背对他。
李容楚见她翻身以为她要醒,偏偏自己又不舍放手,便轻轻拍抚她的背。
她在李容楚温柔的拍抚中反而小憩一会儿。
等她醒来后,李容楚早已起身。
侍女们服侍她穿衣洗漱,穿衣洗漱后等待她的却是一碗药。
熟悉的苦涩扑鼻而来,她喝过一次之后便再也忘不掉那个味道。
侍女将温热的药碗捧到她面前,静静地等待着她下一步的行动,李容楚云淡风轻地说:“你该喝药了。”
她的唇微微发抖,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这一次她似乎是认命,不等李容楚逼迫,便自己拿过药碗一饮而尽。
苦涩的不是药,而是无法逃离的悲哀。
见她肯主动喝药,李容楚也松一口气,他握着一方丝帕替她擦拭嘴角。
“我知道你不开心,但眼前的不开心是暂时的,等我们有孩子之后,所有的不开心都会被新生命到来的喜悦所取代。”
姜玥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她漠然地说:“我不开心没关系,你开心就好,反正我也没有能力反抗你。”
李容楚原本就怕她胡思乱想,此时听了她的话更是满心烦乱。
“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对你好,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比我对你更好,即便是阿霍也不能。”
李容楚不提阿霍还罢,提到阿霍,姜玥心如针刺。
“求你不要再说了。”
她已经随李容楚回宫,她还有什么资格再去想阿霍?
现在的她不愿意知道有关阿霍的一切,她甚至不能听到阿霍的名字。
她答应阿霍无论是生是死都等他归来,可现实却是她背叛了当初的承诺,在沧国的皇宫做了李容楚的皇妃,过着锦衣玉食的可耻日子,还要在不久的将来被迫生下一个孩子。
一旦生下孩子,她连最后的一点自己也将失去。
作为一个孩子母亲,她必须为了孩子的生存去抢去斗,甚至是去讨好这座皇宫唯一的主人李容楚。
一旦有了孩子,她就唯有彻彻底底的放下阿霍,从此以后变成一个为了战斗而生存的工具。
外间传来早膳,她不想再见李容楚,便道:“皇上请用膳去吧。”
李容楚听她说“皇上”二字犹觉刺耳,他问:“你呢?”
姜玥道:“我过会儿再吃。”
李容楚不放心,命人将早膳摆进里面。
“你吃一点东西我再走,我看着你吃。”
侍女们鱼贯而入,利落地将早膳摆开。
她看着一桌的早膳缓缓摇头:“我以后都不会再吃东西。”
李容楚看着她不说话。
绿蜡见气氛不对,给侍女们使了眼色,侍女们不敢多待,纷纷随着绿蜡退出。
李容楚过了许久之后才说:“不让你浇冰水,你就预备绝食吗?”
姜玥颔首,绝食的决定是她用一整晚的时间做出的,她想得非常清楚。
“你让我吃药我就吃药,你让我生孩子我就生孩子,你能左右我做的事情我都做到,但有一样你不能左右我。”
“哪一样我不能左右你?”
姜玥抬头迎上他质问的目光:“选择死亡的权利。”
李容楚再度沉默,他的眼睛里有惊愕,还有一些复杂难言的情绪。
高渊在门外悄声提醒他早朝时间就要到,李容楚的脸色如同盛夏的午后,闷热的没有一丝表情。
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平平静静地说:“我一会儿再过来,那个时候你最好已经吃东西。”
李容楚越平静情况就越危险,姜玥好像已经感觉到他平静外表下的激流暗涌。
李容楚走后,她继续看书,书本里的文字能够帮助她逃避现实。
她既不能用食物果腹,也不能像寻常人一般缅怀过去,她从里到外都是个无根的空虚之人。
她的灵魂在空中飘荡,不知该归落何处,这些日子若不是用书里的东西哄骗住自己,她早就撑不下去。
彼时她还苦苦撑着,时至今日她连支撑都没力气。
听说人不吃不喝最多活三天,好在她莫名其妙的一生仅仅是个小小涟漪,即便死去也可以很快被人忘却。
她希望阿霍也能像别人一般尽快忘记她,她没有遵守他们之间的约定,她没有颜面让阿霍记着自己。
阿霍快些将她忘到九霄云外,她反而能够稍减一些愧疚。
至于李容楚,她坚信他也可以很快忘记自己。
听李容楚说他们之间也曾有过约定,她始终无法确定李容楚所言是真是假。
虽然她不记得从前的事情,可是一旦想起阿霍,心痛的感觉就挥之不去,她与阿霍的承诺仿佛长在她心中,根深蒂固,不可撼动。
她日日都能见到李容楚,如果她与李容楚的约定当真存在过,她不至于没有一点感觉。
她越想越糊涂,不知不觉间心乱如麻。
侍女们按着李容楚的吩咐,不过半个时辰便将桌上的冷饭菜撤换一次。
热腾腾的新饭菜上桌,温和的香气在房间里弥漫,这一次小厨房的御厨还特意烤了一只羊腿。
绿蜡一开始用美食诱惑她,后来见越劝越生气,也就不敢多说话,只静静地端着饭菜进出。
李容楚今日国事缠身,早朝之后又与大臣们商议边疆的战事,因此一直忙到午后才抽身赶到明月宫。
寝殿之中除了桌上的菜色发生变化,其它一切照旧。
姜玥坐在窗下静静地翻看一本书,安静地如同置身另一个世界,而眼前的一切则与她无关。
李容楚先是耐着性子来哄她,他端了一碗糖蒸酥酪坐到她身边。
“你不想吃饭菜,也至少吃一点甜点。你不是最喜欢吃糖蒸酥酪么,我特意吩咐味道做淡一些,你就吃一点,好不好?”
李容楚见她既不同意也不反对,便试着将汤匙送到她唇边。
她的唇感受到汤匙的冰凉,反射性地将脑袋侧向一边。
“我不吃。”
李容楚的手臂悬在半空,忽而发觉今日的场景似曾相识。
很久很久以前的小山村里,她也曾一勺一勺喂他吃东西。
那时的他身染重病,自暴自弃,非但不肯吃任何东西,还不断地用自己的坏脾气刺伤她。
有时候她会被他气哭,有时候她又被他气跑,每一次他绝望地以为她再也不可能回到他身边的时候,她都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去而复返的她挺胸抬头,一身元气重回体内,摆出的架势像极了要上战场的战士。
战士的武器是刀戟,她的武器是饭碗。
她极有耐性地端起饭碗与敌人继续做斗争,无论可恶的敌人如何发脾气,她都不抛弃不放弃,誓要将敌人收服。
一次又一次他把饭碗摔得粉碎,一次又一次她躲在没人的角落哭泣,终于战争结束,他成了她一生一世的俘虏。
那时的他是个心底被黑暗塞满的孩子,她用她的温柔与耐心一点一点将他挽救回活人的世界。
他心甘情愿做她的俘虏,他没想到的是她在给他阳光之后,却又无情地将他抛弃。
不,她是否想要抛弃他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绝对不能被她抛弃。
只要她还留在自己身边,天长日久,一切皆有可能。
他拿着汤匙的手没有后退,跟着她转到同一边,柔声道:“就算你生我的气也不应该不吃东西,你越生我的气越应该吃饱了和我做斗争,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