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国人都是直接问别人地钱财状况吗?
这一处与沧国的民风更加不同。
她拍拍连口袋都没有一个的囚衣:“没钱。”
“身上自然不能放钱,你就没在别的地方藏点私房?”
姜玥听了更加不舒服,才认得没一个时辰,交谈也不到十句,怎么就咬着钱问个不停。
她啃一口果子,有钱还用吃这个么。
“没藏,真的一文钱也没有。”
胖大叔道:“那么有人肯拿钱赎你吗?”
她在白国人生地不熟,自然没有人赎,因此摇摇头。
胖大叔“哦”一声,姜玥不解其中,听他的语气似乎有钱没钱跟她能不能出狱有所关联。
她反问胖大叔:“你是因为什么被抓进大牢?”
“你说我?”胖大叔一脸骄傲神色,“那可就得从皇帝出巡的时候开始说起了。”
姜玥胡乱猜测:“你不会是刺杀皇帝了吧?”
胖大叔笑眯眯地说:“你早听人说过我的事迹还问什么。”
没啃完的果子落在腿上,她捡起来再吃。
“开玩笑吧,你一个刺杀皇帝的怎么可能跟我一个偷果子的关在一起?”
胖大叔就讨厌人不相信自己,空中有秋蚊子嗡嗡飞,他不耐烦地挥挥手:“你爱信不信。”
蚊子被灭之后,姜玥耳边又传来狼嚎的声音。
胖大叔面不改色心不跳,姜玥却反射性地缩进角落里,双臂抱紧自己。
“你们……你们这里还有狼吗?”
胖大叔笑她少见多怪:“不是狼嚎,是人嚎。”
“你又骗人,人的声音和狼的声音我分得清。”
她在雾灵山庄治病的时候听过真正的狼嚎声。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胖大叔往隔壁一指:“人在承受极度恐惧又没法子发泄的情况下,就会在睡着的时候发出像狼一样地叫声。”
姜玥顺着胖大叔手指的方向往隔壁牢房窥探,一个满脸大胡子的中年男人正睡在潮湿稻草堆上。
好像是为了证明胖大叔的所言不假,大胡子的嘴巴由微张到大张,再次发出狼嚎声。
姜玥紧绷着身子:“他是不是被判死刑?”
如果不是判处死刑,也不至于陷入极度恐惧。
胖大叔颔首:“他明天就要被斩首。”
面对砍头大胡子表现出恐惧,胖大叔则表现出麻木。
野果再次跌落,这一次她都没心情捡起。
明天就要被斩首的人住在自己隔壁,刺杀皇帝自认是英雄的胖大叔是自己同一牢房的狱友,难道在白国的律法上偷果子与杀人越货同罪吗?
她快速咽下嘴巴里的果肉,问胖大叔:“大胡子犯了什么罪,他为什么要被斩首?”
胖大叔摊摊手:“他没犯罪,他就是正常赶夜路,倒霉碰到牢头赌输了钱,反正抓谁都是抓,就拿锁链给绑进牢里。至于进来后的罪名是什么我记不得,你可以等他醒了问,其实是什么罪名也无关紧要,反正都是胡编乱造。”
“他被关了多久了?”
“十个月多一点。”
“十个月!”
姜玥的内心是凌乱的,推人及己,正常赶路都关十个月,她这偷果子的岂不得关上三年五载?
她以为沧国之外是可以自由翱翔的广阔天地,没想到竟是法度混乱的人间地狱。
胖大叔见她神色异常,适时补充:“至于他蹲了十个月还出不去,有一桩罪倒的确是他自己犯下。”
姜玥眼睛一亮,仿佛看到希望:“什么罪?”
胖大叔吐字如钉:“穷罪。”
明晃晃的钉子直接钉到心里,她手软脚软,第一次知道穷也是罪。
她环顾四周,简陋的牢狱上方蜘蛛们安逸地结了七八张网,她感到自己被无形的七八张网细密裹着,连呼吸都艰难。
对她而言,刁民、牢狱、贪官、蛛网便是她对白国的所有印象。
不晓得李容楚遇到的沧国官员会不会同样以穷治罪?
她原以为李容楚到官府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即可脱身,此时看来却也未必,若同她一般遇到个见钱眼开的主,少不得一番纠缠。
她拍拍脸,自己都身陷险境还替他担心什么,再不济人家有皇位傍身。
如果李容楚摆明身份,老板娘一定不会放过他这块天降肥肉吧,听她素日地语气,她憋着不嫁就是为着胡一把大的。
当着她的面老板娘都没半分顾忌,如今自己主动退出,她岂有不趁虚而入的道理。
平民女子飞上枝头做凤凰,倾国倾城的励志传奇,日后文人骚客将之改写成戏文,自己注定要被丑化成阻碍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反派。
她捶一下自己的脑袋,都已经远走他乡,怎么还是管不住自己胡思乱想。
真正的反派皇宫里有一沓,哪里轮得到她上位,她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比较好。
她挤出点笑容问胖大叔:“大叔,你被抓进来多久?”
胖大叔想也不用想:“再过一个月就是整三年。”
刺杀皇帝能活三年,姜玥越来越怀疑胖大叔是不是吹牛骗人。
到了次日,狱友们早早醒来,姜玥初来乍到,一晚上被“狼嚎”吵着,还被各种小虫钉咬,因此睡得格外晚,起得也不早。
她昨晚梦见李容楚也被抓进牢房,她像孙悟空遇见如来佛祖,逃来逃去总被他攥在手心里。
他还梦见面目模糊的阿霍,她见他穿一身染血的铠甲,不知怎的心里一酸,抱住他跟他说了好多心里话。
她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温馨时刻阿霍突然打她一下。
她从睡梦中惊醒,真正打她的不是阿霍,而是自称刺杀过皇帝的英雄人物胖大叔。
“喂,新来的,快醒醒,有饭吃了。”
她努力睁三次眼睛才清醒,阳光从墙上的小铁窗投进牢房,明亮夺目,她这一觉睡得好沉。
她呆呆地坐着,一睁眼就是陌生的监牢,到底不适应。
外面狱官打着哈欠挨门送饭,姜玥冲到牢门处,等狱官走近后问:“我今天是不是就可以出狱?我都快关满一天。”
她的近乎愚蠢的单纯引得众人哈哈大笑,狱官呵斥一声:“你就老实待着吧。”
姜玥不死心:“那我到底什么时候能走。”
狱官专心地放饭,懒得再理她。
胖大叔和同一个牢房的人拿完饭后喊她回来,她望着狱官一去不回头的背影,落寞地走回去吃饭。
取来的饭菜摆在中间,加上姜玥在内的五个犯人围在饭菜旁边。
姜玥看着地上的几只碗,除了和昨晚相同的红黍饭加水煮青菜,另多出一碗红烧鸡腿饭。
红烧的大鸡腿底下藏着白软的米饭,喷香扑鼻。
姜玥听到有人在吞咽唾沫,但是并没有人出来争抢。
她放出目光逡巡一圈,这一点跟她想象的不一样,难道牢房里也流行孔融让梨那一套?
姜玥打定主意不出风头,她乖乖吃点青菜红黍饭添饱肚子就行。
才到人家地盘上混,可别因为自己不懂规矩挨顿胖揍。
见她不动筷子,胖大叔还催她:“你发什么呆,有得吃就赶紧吃啊。”
姜玥道:“吃饭前到哪里洗漱?”
她的问题又引起一阵大笑,胖大叔道:“你当这是你家?”
姜玥心情糟糕无比:“不洗漱就不洗漱,有什么好笑的。”
她用囚衣擦干净双手,看到两三个人拿起粗糙的红黍饭,她便也要伸手拿红黍饭。
红烧鸡腿饭必定是给老大留的,等会儿谁拿那一碗谁就是老大。
知道老大是谁之后,她就可以多加小心。
她的手碰到盛红黍饭的陶瓷碗的瞬间,胖大叔的筷子也“啪”的一下击她手背。
姜玥抱着被打疼的手发怒:“你干什么?不是你喊我吃饭吗?”
吃个饭都敢动手,当她是好欺负的吗?
众人抬头看她,她连众人一起凶。
“看什么看。”
十指连心,筷子抽她指骨上,那一瞬间她疼得手指发抖。
她一受疼就没好态度,管她什么老大老二,她忽然发觉自己也是学过一阵功夫的。
若是今日忍气吞声,从前还勤学苦练做什么?
自己同自己过不去吗!
“再看把你们的眼珠子通通挖出来。”
她发泄的过程中突然不再觉得害怕,其实也不过如此,顶多他们手上有几条人命,真拼个鱼死网破他们也赚不到便宜。
她原以为自己动怒之后大家定要撸袖子合力揍她,没想到他们拿饭的拿饭,吃饭的吃饭,一个个沉默是金,当她不存在。
情绪被调到高处之后她才发现没人跟她动手,她不禁有些失落。
胖大叔非但不动手,还笑呵呵地跟她赔不是。
“小兄弟你误会了,我不是不让你吃饭,我是为了让你吃好饭。我们这里偶尔开一次荤,每次开荤都要用抽签决定荤菜是谁吃。”
她见胖大叔道歉态度良好,也就不记他的仇,稍稍下平复情绪说:“为什么不分吃?抽签岂不是仅有一个人开荤。”
胖大叔严肃地说:“这是规矩,我们都守你也得守。”
姜玥就讨厌听人说规矩,因为规矩她滚一次钉板,因为规矩她逃离皇宫,凭什么别人让她守规矩她就得守?
她坚定地说:“我不抽。”
照旧伸手拿方才那碗红黍饭。
这一回胖大叔不敢再用竹筷子敲她指骨,而是笑呵呵地按着她的碗说:“你不抽别人也没法子吃饭,你还是抽吧,就抽今日一遭,以后不再用你抽就是了。”
姜玥懒得再同他纠缠,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狱,还是决定先忍一下,等她走的那天再跟他们打一架不迟。
见她同意,胖大叔欢喜地摊开手掌又合上。
“我手里有两根签子,按规矩谁抽到长签谁就吃肉,谁抽到短签谁就倒霉。”
姜玥问:“为什么只有两根签字?他们不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