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睡觉的时候他们都抽完,就咱们两个起最晚。”
姜玥眼睛一亮,红烧鸡腿饭没被人抽走,就证明她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
虽然规矩讨厌,但她的运气似乎不错。
自打出了函门关她还没沾过油腥,能抽到倒也不错。
抽之前她先双手合十,吸收天地精华,希望能够好运到底。
等抽完之后她又有点糊涂,举着签子问:“我这是长的还是短的?”
胖大叔言之凿凿地说:“你这当然是长签。”
胖大叔将剩在自己的一根给她比照,果然比她的短一截。
幸福从天而降,她有点措手不及。
她最近一直倒霉,难道从红烧鸡腿饭开始,她就要时来运转了吗?
温热的红烧鸡腿饭没过多久便一扫而光,牢头领着人来收碗的时候停在他们牢门外问:“今天谁开得荤?挑出人了吗?”
众人纷纷指姜玥,姜玥碗才放下,嘴巴还没来得及擦,因此牢头一眼便认出。
“好,今天就宰你,出来。”
姜玥看看左右再看看牢头:“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了就要宰我?”
老奸巨猾的胖大叔这个时候才提醒她:“抽中白米饭就得死。”
姜玥脸色发白:“不对不对,你刺杀皇帝都能活三年,我偷一个果子怎么可能判死刑?”
牢头在外头不耐烦地嚷嚷:“快点!没银子保命早死晚死都得死,磨蹭什么。”
胖大叔助纣为虐,帮着牢头往外推她:“我呆三年那是我一直走霉运,你运道好啊,你有各路神仙相助啊,一下子就选中长签子。”
旁边牢房里的大胡子也在吃红烧鸡腿饭,他因为知道今日死期已到,因此吃得极其悲痛,发现这边有新人上当受骗,好心地告诉她:“今天你能吃到红烧鸡腿饭,一定是哪个死囚又使上银子,上头脑袋不够砍就得找个现成的脑袋顶数。你要是家里有人赶紧想法子通知他们拿钱来,数目不能少于一百两,监斩官牢头刽子手,人人都得分一杯羹。”
姜玥恍然大悟,难怪一个个孔融让梨,原来谁吃肉谁先死啊,原来胖大叔是这样混了三年啊。
她突然转身给了死胖子一拳头:“必定是你暗中做了手脚!你们都知道他要害我,是不是?”
众人鸦雀无声,胖大叔脸不红心不跳,拿方才自己亲手掐短的签子剔着牙道:“你少胡说八道,说我动手脚,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姜玥同样擒住他,要死大家一起死。
“不是我一个人吃的,他也吃了鸡腿饭。”
胖大叔没想到她力气不小,挣扎着说:“是你主动让给我吃,我又没抢你的。”
牢头同几个小吏进来锁了姜玥走人,姜玥一路怒骂,胖大叔晃晃悠悠坐回自己的角落睡大觉,就算把他十八代祖宗都骂一遍,他也不会少块肉。
姜玥后悔不跌,她还是江湖经验太浅,好不容易摸到一手好牌,硬生生被外界力量搅乱,大好的人生眼看就要结束。
她被锁进囚车不久,大胡子也被锁进另一辆囚车,准确的说他们两个人犯的都是穷罪。
囚车在泥土路上辚辚前行,他们一路被官差押送到砍头台。
砍头台前围观的人早准备好一箩筐馒头,看那架势就等着拿馒头沾血,好回家治孩子的肺病。
吃人血吃人肉不违法,吃一只果子倒性命难保,姜玥就想不明白了,法治如此混乱的国度为什么还没人揭竿而起。
不行,她不能白白死在白国。
做官的装聋作哑,她向着台下的围观者求助:“大叔大婶我是冤枉的,我是顶替别人被杀头的,原本要杀头的人花钱逃跑,我根本就没有犯罪。如果今日杀了我,一定六月飘雪,血溅三尺白绫。”
她非但自己喊,还鼓动一旁的大胡子,最后的机会不能放弃。
大胡子死气沉沉地说:“没用的,不信你再喊一遍试试。”
她没喊第二遍,台下的围观者表情漠然,如木头一般无动于衷,他们对杀头早就习以为常。
现实狠狠地甩她一巴掌,她觉得自己实在活得幼稚,没有记忆做支撑的心智比实际年龄至少小五六岁。
监斩官看着头顶的日头,耐心等待正午时分。
刽子手等她闹腾完之后扛着刀问:“有钱没钱?有一百两银子我就帮你说话。”
砍头台上直接喊价,姜玥又增见识。
刽子手跟她磨半天嘴皮,见她岿然不动,着急地催促:“快点吧,日头不早了,不然便宜你点,收你九十五两。瞧你细皮嫩肉就不像小家小户,大户人家出逃的优伶吧?告诉我你家住何处,我有法子让你家老爷拿钱来赎。”
刽子手见她冥顽不灵,转战大胡子,砍头刀往台上一插,盘腿坐大胡子面前,慢慢悠悠地给大胡子开堂授课。
接下来的场景便是刽子手在姜玥和大胡子之间兜兜转转,走走停停,挨个地谈人生谈理想谈没有脑袋钱财等于零。
刽子手为从他们手里扣出钱,简直比学堂里的夫子还用心,姜玥都觉得是她自己辜负了刽子手的希望,有脑袋没脑袋她的钱财都是零。
监斩官今日遇到两只铁公鸡,见他们实在砸不开敲不碎,也失了耐心,不等正午十分直接丢令箭砍脑袋。
刽子手进行最后一次心理疏导。
“大爷们,你们就松松口吧,小的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孩童,就指着你们那点银子买房买地过日子。没有钱我就没法告别刽子手生涯,你们都是良善人,怎么忍心看着我一再堕落,见死不救。再者我要的也不多,你们至于拿命硬抗么。”
姜玥见令箭丢下,着急挣脱后面的绳索,胡乱地应承着:“我们救我们救。”
刽子手费一上午口舌总算说通一个,他激动得都快哭了。
“快快快,告诉我你家住何处,我立马取银子去。”
“取什么银子?”姜玥都没意识到自己方才说错话。
刽子手道:“你刚才说你有银子。”
“我没有说过啊。”
“你敢耍我!”刽子手当即大怒,“呸,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我要你好看。”
刽子手要她好看的方式便是高举大砍刀,手起刀落。
姜玥跟绳子斗争一上午,此时已然解得差不多,情急之下拼命一挣,正好挣开。
大砍刀没能伤到她,她挣绳子的时候用力过大,不防后脑撞到坚硬的砍头台上。
血顺着细白的颈子流淌,她顾不得许多,只是逃命要紧。
法场乱成一团,有尖叫声,有追捕声,箩筐里的馒头洒落一地,人仰马翻。
大胡子见她挣开,着急地喊:“救我救我!”
追兵从四面八方围堵,成功堵她到角落里,情急之下她从身上取出一直藏匿着的出关令牌。
事到如今唯有一搏,结果再糟糕也糟糕不过砍头。
“我是沧国人,哪怕触犯律法也须送我回沧国受审,你们没有资格随便砍我的头。”
姜玥没想到出关令牌威力无穷,监斩官屁颠屁颠地挤到姜玥面前察看令牌真假。
他们欺负惯国人,面对逐渐强大的沧国则不敢轻易得罪。
刽子手摸着监斩官手里的令牌两眼放光。
“表哥,这东西瞧着黄澄澄的,不晓得是实金还是镀金,我帮你掂一掂,瞧瞧是什么货色。他既有金,肯定也藏着别的金银珠宝,咱们还是别急着宰了。”
监斩官非但认出令牌,还认出那一块是沧国皇室所用的令牌。
他踹开刽子手,高瘦的人一谄媚变得比姜玥还矮半头:“敢问上人贵姓?”
姜玥见他如此,明白这一宝押对,未免令牌力度不够,额外补充道:“我姓蔡,我有位远房表叔是驻守在隐朱城的将军,隐朱城距离白国百里之遥,你们若杀我,表叔父必定带兵来攻。到时候除了三岁孩童与八十岁老人,谁也别想活命。”
边疆鲜少有人不知蔡将军,即便不知蔡将军,也知道蔡老将军。
在监斩官眼里,蔡将军就是个混不吝,做事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如果因为斩杀他的亲戚引得他领兵来攻,自己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再者皇室的令牌寻常人轻易拿不到手,说不定眼前这人身份比蔡将军还要高一等,倘若今日真给杀了,日后后患无穷。
他双手捧着令牌奉还姜玥,满脸堆笑地说:“小人不识庐山真面目,今日多有得罪,还望上人宽恕则个。”
说罢从身上掏出十张银票压在令牌下,每一张都是一百两的面额。
姜玥穷死也不敢接他的银票,谁晓得银票上面沾了多少冤魂的沉血。
她揣好令牌说:“银子我不收,你别给我。”
她不收监斩官以后连觉也睡不着。
“上人不必客气,小人的一点点微末心意罢了,一定得收。”
说话间他又掏出一沓摞在原来的十张上。
姜玥灵机一动,道:“我不要银子,我要另外一样东西。”
“上人要什么?”
监斩官心跳加速,如果要的是他的人头,哪怕引得蔡将军带兵来攻他也必杀无疑。
战争来临,他顶多丢官职,至于平民百姓是否死于战火与他无关,他换个地盘照旧吃香喝辣养小妾。
姜玥又不是傻瓜,怎会不明白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她遥指着砍头台上的大胡子道:“我要那个人。”
监斩官出一身虚汗,随即轻快地吩咐手下:“放人放人,立刻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