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料,众人见到他们之间有银钱往来,更加认定他们是人牙子。
黄三是个爱凑热闹的混混,原本他正在啃西瓜,一见物证现身,西瓜皮往后一扔,冲上前就夺下银子。
他难得有机会站在道德高地替人主持公道,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蹦上台阶高举着银子大喊:“大家看这就是物证。”
老板娘跳起身夺黄三手里的银子:“黄三,你嘴巴放干净点!什么物证?银子赶快还给人家,你想明抢吗?小心我送你上公堂。”
黄三嚷嚷道:“你还送我上公堂,早有人去找宋捕头来抓你们。你说你跟这小白脸什么关系?怎么那孩子喊完你妈妈,又喊他爹爹呢?”
若在平时老板娘早给黄三一巴掌,如今情急便先记下账目,过后再清算。
她听说宋捕头要来后变了脸色,对李容楚说:“你们赶快带着孩子走吧,见了官虽然也能说个明白,但是拉拉扯扯不免一通麻烦。”
李容楚观望四周,四周被围得水泄不通。
“眼下想走也走不掉。”
他说完话后还看了眼身后的姜玥,姜玥心虚地别过头,她又没躺地上打滚撒泼,做什么要看她。
李容楚抓住她的手,免得她又逃跑。
康洛眼尖,哭泣之余冲姜玥使个眼色,姜玥心领神会,大幅度地甩他的手,喊道:“你放手,你抓着我做什么?我都不认得你!”
李容楚一听这语气,便知她也要鸣锣开大戏。
八月秋高风怒号,屋漏偏逢连夜雨,李容楚当时的心情是崩溃的。
黄三往身上擦擦手上的西瓜汁,眼看就要上前掰开两人。
他的手还在半空时李容楚便推他一掌,黄三往后踉跄两下,灵机一动,就势摔倒在地。
躺在地上的黄三哎呦不停:“哎呦呦,摔断我的肋骨了,哎呦呦,踹断我的肚肠了,大家快抓住那厮,别让那厮脚底抹油跑路了。”
年轻群众纷纷撸袖子上前抓恶棍,四个侍卫铜墙铁壁般站成一排,挡在李容楚前面。
王婆婆抱孩子之余又产生新的关住点,隔着侍卫问道:““姑娘,你同这人是什么关系?你说你不认识他,他为什么牵着你的手不放?”
姜玥喊道:“婆婆,我和他没有关系,我是这里住店的店客,原本打算今日出函门关。因为我路不熟,所以请老板娘给我指点道路,老板娘说这位客人也要出关,可以让她带我一起走。”
她诉苦的时候正巧看到人群里有一张熟脸,便冲那张熟脸寻求支持。
“这两日常在店里吃饭的客人应该有认得我的,我还跟他们打听过怎么出函门关。这位戴帽子的大伯,我前天就跟他打听过。”
戴帽子的熟脸点点头,承认当真有此事,群众里还有两个也记得她,肯为她作证,毕竟漂亮姑娘上至四十岁大伯下至十岁孩童都不容易忘记。
取得人证的姜玥撒起谎来底气更足,她望着李容楚一脸惊恐地说:“若不是这孩子当街哭闹,我也被他骗到,看他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谁能想到竟是个人牙子。若非当众被揭穿,他拐卖完这孩子后,下一个就是拐卖我。倘若他卖我到那不是人的去处,我以后还怎么活。”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李容楚一手扶额,实在佩服自家婕妤。
老板娘张大嘴巴,自己虽然没活几岁,可除了皇宫没进过,几乎什么都见识过了。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万没想到一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也在背后捅她一刀。
“你血口喷人!”老板娘激烈地爆发着,身上的红衣在太阳的照耀下艳如鲜血,“小孩子明明是你从外面带进客栈,我客栈里的伙计都可以作证。”
姜玥被她的激动吓得后退一下,随即镇定下来:“你也说了作证之人是你客栈里的伙计,他们端你的碗吃你的饭,自然为你说话。你如果找不出别人为你作证,你就是诬陷我。”
她心里对老板娘说了一千一万个对不起,自己诬陷老板娘,老板娘顶多到衙门里走个趟,李容楚身份摆在那里,官府不能动李容楚就同样不能动她。
“好,我客栈里的伙计说了不算,让你相公来说。”她指着李容楚大声告诉围观群众,“他是这个女人的相公,根本不是人牙子。蝎子尾后针,最毒妇人心!你们别被孩子骗完又被女人骗,这两人根本就是一对骗子。你们认识我这么久不相信我,倒肯相信一对骗子,你们今年房顶都漏了吗?下雨直接下进脑袋里?”
老板娘不知道的是众人正是因为识得她太久,知道她作风有问题才倾向于相信陌生人。
平日里老板娘与男孩子说说笑笑,三姑六婆们没由头唯有积攒着,今日老板娘撞她们手里,正好借势一闹。
三姑六婆们懒得动脑子,年轻小伙子们却肯冷静思考。
姜玥见局势对自己不利,忙向老板娘说:“你和他方才还在店里打情骂俏,好多人都曾看到,她如果是我的相公,为什么会跟你打情骂俏?”
姜玥句句气死老板娘不偿命,老板娘伸手就要甩姜玥一巴掌。
李容楚拦住她:“有话慢慢说,不要动手。”
“你睁开眼睛看一看,她都被你惯成什么样子?这里的人哪一个还要跟你慢慢说?你自己不打我替你教训,我今日觉得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老话说得对极了,你这老婆打两巴掌立马学乖。”
李容楚淡淡地说:“没法子,她闹她的,我就高兴惯着,你碰她一下我切你一根手指,柔荑般的纤指可别浪费在我这儿。”
老板娘气得直喊天,她虽不信李容楚真会切她手指头,但她还是看面子上摔开手。
“你这种男人简直脑筋有毛病。”
姜玥在后面悄悄吞一口气,老板娘不信的话她相信,桃苑县主都煮熟了,李容楚说什么她都不敢不信。
她右手摸着自己被李容楚攥住的左手,幸亏李容楚没说你的手跟熊掌似的肉嘟嘟,你再动一下我就剁了下酒。
客栈外头闹腾半日后宋捕头带着官差赶来,众人七嘴八舌代当事人控诉一番,最终结果不出所料,风向一致地倒向了“弱势”方。
李容楚不愿当众暴露身份,少不得跟官差走一趟衙门。
姜玥还以为即便上了公堂李容楚也不可能松开她的手,谁知在跟官差走人之前他就先行松开。
他附她耳边低语:“你不是不死心么?这一次你成功,我给这次机会。不过我话放在这里,我保证你还是出不了函门关。”
他往人群中推她一把,向放飞燕子一样放飞姜玥。
“走吧,现在你是自由身,咱们改日再见。”
姜玥没走,望着李容楚离去的背影心里各种别扭。
李容楚、老板娘、康洛都被带走,围观群众也跟着到县衙看结果。
剩下三三两两的人见她站在原地不动,问她:“姑娘,你不到公堂作证吗?”
姜玥尴尬笑一下:“我不去,我着急赶路。”
她转身快步离开,路上再次打开康洛留给她的纸条,康洛约她到函门关外的石虎桥碰面。
李容楚说她出不了函门关,事实是如果她放快脚步,中午时分就能出关。
她快步往西走,出了函门关一切好说。
出关之后,姜玥到达的第一个陌生国家是白国。
因为身上没有银两,赶了大半日的路后又饥肠辘辘,他便在路旁大树上摘一只红彤彤的野果吃。
她靠在树下歇息啃野果,才啃两口就被乡民们举着锄头团团围住。
乡民们指着她手里的野果异口同声说她偷盗,将她扭送至官府,一路之上任由她如何解释乡民们都不肯理会。
非但乡民们蛮横,连判案的官老爷也是个糊涂蛋,仅因为一个路边摘一个红果便将她打入大牢。
姜玥第一次见识到沧国之外的世道有多混乱,白国与沧国相隔不到十里地,可红叶镇就民风淳朴,见到有拐卖小孩子的一齐上阵,虽然有些偏听偏信,但至少不会放过坏人。至于白国,管你好人坏人,先抓进牢里要紧。
姜玥换囚衣的时候觉得这世上真的有报应,她才诬陷了老板娘和李容楚,一转眼自己也身陷囹圄。
关就关吧,她倒也想得开,偷吃一只果子应该不会囚禁多长时间,顶多耽误一日半日的路程。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她在外面也没有东西吃,进到牢里吃顿饱饭再走也不错。
因为出关之后她换了一身男装,所以官差便将她扔进男人的牢狱里。
男狱里的牢头接收她的时候草草了事,因为忙着跟同僚们喝酒划拳,连验明她正身得手续都免掉。
换好囚衣后姜玥被小吏送进指定的牢房,陈旧的大铁锁锁好后咣当坠落,震得栏杆上的铁锈索索下落。
姜玥这才有时间拈起身上的囚衣闻一下,囚衣上有股浓重的皂荚味,虽是洗过得,但囚衣颜色发黄,左手的衣袖还断掉半截,也不知是穿了多少年才会如脆弱。
算了,忍了吧,她安慰自己,皇宫她都待得,何况牢房。
她找个角落,摸出辛苦藏匿的半个红果慢慢啃着,万事都没有填饱肚子重要。
牢狱里有个长得慈眉善目的胖大叔,见有新人进门主动上前打招呼。
“你是因为什么被抓进来的?”
她晃了晃手里的果子:“我说我偷了一个果子,你信吗?”
“这有什么不信的。”胖大叔早就习以为常,“你有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