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令牌的真假后姜玥便要走人,李容楚按住她:“你做什么?”
姜玥道:“你令牌都肯给我,难道还不放我走吗?咱们好聚好散,等我安定之后便给你传递消息,到时候欢迎你找我兑现诺言。”
李容楚好笑道:“你想得也太便宜,我答应给你令牌,可没答应放你走。”
姜玥道:“那你给我令牌做什么?”
“令牌在你手里,能留住你是我的本领,能从我手里溜走是你的本领。”
还是中了他的计。
她收好令牌,不服输地说:“我会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本领。”
几百里的回程路线,她就不信自己寻不到一次机会。
即便一路之上李容楚看守严密,但她有令牌在手,哪怕重回皇宫,也容易再度逃出。
次日天气晴朗,一行人在客栈用过早饭后便开始收拾行装。
行装收拾妥当,姜玥在李容楚的监视兼陪同下走出房门,不防康洛就站在门外。
康洛楚楚可怜地看着姜玥,姜玥回以无奈的眼神,如果不是为了出关令牌,此时此刻她已然远走高飞。
康洛看着她手里的包裹,声音里带着哭腔:“姐姐,你要丢下我自己走吗?”
她眼巴巴地看着李容楚,希望李容楚能够同意带康洛一同上路。
康洛人小鬼大,他们两个人的力量大于一个,路上可以合作逃跑。
李容楚一面拉着姜玥快步往外走,一面道:“这孩子留在客栈打杂,我已和老板娘说过。”
康洛揪着姜玥的衣服,亦步亦趋地跟着姜玥和李容楚下楼:“姐姐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我不要留在客栈打杂。”
姜玥见他可怜兮兮的模样于心不忍,晃着李容楚的手臂软语哀求:“他小小年纪如何干得了重活?他又是孤身一个人,受人欺负怎么办?”
李容楚道:“他这年纪还算小吗?更何况越是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就越要历练自己。你不让他自己历练,你保护得了他一时,保护得了他一世吗?”
老板娘听到姜玥的话,不悦地凑上前说:“姑娘你这又是什么话,说得我这里像黑店似的。我比他年纪还小就出来闯荡江湖,我使得,他怎么就使不得?打杂虽然累一些,但我这里有得吃有得穿,天黑了有张床可以睡觉,下雨刮风了有结实的屋顶遮蔽,若非你相公和我说好话,单这孩子自己来我我还不收呢。”
康洛怒瞪老板娘一眼,随即死死抱住姜玥的腰。
“我不要,我又不是她买来的。”
老板娘抱胸道:“这还不简单,你是几两银子买来的,我找给你姐姐就是。”
康洛犹然不肯,双臂如铁箍一般抱得姜玥一动不动。
“姐姐,你一定要带我走,人家买条狗还养二十年,难道我在你眼里连狗都不如吗?”
姜玥被他勒得难过,抬手去掰他两只手。康洛趁机塞了一张纸条到她手里,接着躺在地上撒泼打滚。
姜玥放出一点余光偷瞧李容楚,李容楚的注意力被康洛吸引,没发现他们之间的小小猫腻。
康洛的滚从客栈内部发展到客栈外的大街上,摸爬滚打闪转腾挪,姜玥觉得康洛把自己跟恶师父学得那点把式全用在撒泼上了。
客栈内外的人见有个孩子闹腾得厉害,纷纷上前围观。
老板娘又拖又拉又拽,无奈康洛力气出奇大,她累得气喘吁吁不得不放弃。
看着滚滚黄尘中旋转打滚的孩子,老板娘一个头两个大,哄劝吓唬的招数都使上,康洛还是油盐不进。
老板娘实在奈何不了康洛,没得办法,不得不满头大汗地向围观群众解释:“对不起对不起,我家孩子不懂事,大家都散了吧,我这还要做生意呢。”
平静的小镇上难得发生一件新鲜事,围观群众哪能说散就散。
地上的康洛发作得越发厉害,非但哭声如丧考妣,哭到后来声音劈裂,还连连吐出几口血唾沫。
一位慈眉善目的王婆婆见他哭得可怜,搁下臂弯上的菜篮子,蹲在康洛身边询问怎么回事。
康洛见王婆婆如见亲人,不住地哭丧:“我要回家,我要找爹爹妈妈,我一个人也不认识,我不要待在客栈里。”
众人一听这话立时起疑,纷纷看向康洛身后的三个大人。
王婆婆抬手给康洛擦泪:“好孩子,你话说明白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康洛第一次抬手指向李容楚:“他不是我爹爹。”
康洛第二次抬手指向老板娘:“她不是我妈妈。”
待康洛揪出两个人贩之后,再度缩到王婆婆怀里哭一会儿。
“婆婆,你一定要救我,我要找我妈。”
王婆婆平日里吃斋念佛供奉菩萨的,康洛如此哭闹早就揉碎她一颗菩萨心。
她红着眼圈说:“可怜的娃娃,快别哭了,哭伤身子白得意坏人。你心里有什么委屈尽管一五一十告诉婆婆,咱们这里一大堆人呢,不怕那些邪门歪道牛鬼蛇神,光天化日之下老婆子就不信他们还敢怎么着?”
说话的过程中,王婆婆狠狠剜了李容楚和老板娘几眼。
康洛方才打滚时的哭闹若是七月里的狂风暴雨,此时在婆婆怀中的啜泣便是三月微风细雨。
“婆婆,你是大大大好人,你行行好,快快送我回家吧。我妈妈到田里给我爹爹送饭了,他们回家见不到我要着急的。我妈妈一天见不到我饭都吃不下去,我都被带出来好几天,我妈妈说不定都上吊了。”
姜玥趁着大闹的时候偷偷看过纸条,她知悉了康洛的阴谋,一步一步从李容楚与老板娘中间挪出。
康洛都铺垫到这份上,总算有人出来总结案情。
“这孩子不会是拐来的吧?听口音不是咱们本地人。”
总结如炸弹投入人群,众人一下子炸开锅。
老板娘被熊孩子闹腾得不耐烦,怒指着康洛道:“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识相就赶快起来,耽误我做生意我饶不了你,你这点把戏我见多了。”
康洛死死地抱住王婆婆,伸出脑袋向众人大嚷:“她不是我妈妈,真的不是我妈妈,我妈妈从来不舍得打我。”
等康洛将情绪煽足之后,在场之人除了义愤填膺,便是对背井离乡的小娃娃满怀怜惜。
王婆婆终是忍不住,簌簌地落下泪珠。
“好孩子,不用害怕,她再也打不着你了,婆婆一定送你回家。如今不是几年前了,官府里头的大老爷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婆婆就不信没地方治得了他们。”
老板娘气得深呼吸:“王婆婆,你不要听这孩子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打过他?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哪只眼睛瞧见了?他就是个小骗子!”
王婆婆从菜篮子里摸出两条咸鱼砸老板娘脸上。
“我不信孩子,难不成信你?我瞧你才是个骗子,成日里穿得妖妖调调,跟镇上的青年眉来眼去,如今更厉害了,还学会坑蒙拐骗!二十好几剩在家里,你也不嫌丢人现眼?”
老板娘那火气蹭蹭地往头上冒,她叉着腰向王婆婆道:“我敬你年纪大才喊你一声婆婆,你可别太不懂分寸。我吃你家大米了还是喝你家凉水了?我亲爹亲妈都管不着的事情几时由得你来管?”
王婆婆嘴巴上也不饶人:“你亲爹亲妈要还活着,一天被你气死八百次。”
老板娘怒极反笑:“你不要年纪大就犯糊涂,你最好搞搞明白,我是自愿剩在家里,我是有充足的资本想剩在家里就剩在家里,我可不是被一堆臭男人不要才剩在家里。我可不像你,一辈子吃丈夫的喝丈夫的,处处以丈夫为天,家里来个客人都上不得正席。这些还不算,窝在宅子里眼界就一方天井那么大,成日里斗完小姑子斗婆婆,斗完婆婆斗姨太太,熬油似的熬成婆婆再回头斗媳妇。你嘴上骂我骂得厉害,心里不定有多羡慕我。”
姜玥微微颔首,心有戚戚焉,她就是因为不愿过熬油般的日子才逃离皇宫。
如果不是出于敌对双方的位置,她一定给老板娘一阵热烈的掌声以及一个大大的拥抱。
如果不是被李容楚发现下落,留在客栈中交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
老板娘引起姜玥的赞同的同时,也引起三姑六婆们的愤怒。
她们循规蹈矩了一辈子或者正处在循规蹈矩的过程中,她们绝对无法忍受别人否定她们的人生。
三姑六婆众志成城地骂了老板娘许多难听话,最难听的说法是:“你有本事剩着就有本事不拐人家的孩子养,你自己下不出蛋,就从别人窝里抱,你当蛋是好下的?”
老板娘能以讥讽对咒骂,却不甘受人冤屈,她指着三姑六婆骂道:“没有证据就不要胡说八道,谁从别人窝里抱蛋了,这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
三姑六婆没有被骂退,反而抓住她的把柄。
“你肯承认就好。”
“我承认什么?我养不养孩子关你们什么事?我告诉你们,孩子是去是留全由我做主,轮不到你们多管闲事。我今天高兴就留他,我明天不高兴就赶他走,你们还敢咬掉我一口肉吗?”
老板娘越说越怒,怒意转为行动,双手夹住康洛两肋用力往外拖。
三姑六婆们的权威受到终极挑衅,一齐扑上来将她扯开,幸亏店里的伙计们跑出来助老板娘同三姑六婆们战斗,老板娘才全身而退。
老板娘用力捶两下胸膛,这回真是气急了,她撕开荷包取出里面五十两一锭的银子还李容楚:“孩子你赶快带走,我不敢招惹了,银子还你。”
李容楚看着她递来的银子心想不妙,原本还有解开误会的机会,如今亮出银钱来,误会怕要更深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