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嬷嬷打个颤,自皇上登基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太后大动肝火。
她不敢多言,悄悄退出内殿,领着宫女收拾东西,连夜送至长门宫。
次日一早,各宫娘娘按例至正阳宫中请安。
众人久不见皇后归来,纷纷散去,独余下周容华在正阳宫中的暖阁内等待。
快到午时的时候,周探雪见宫女们齐齐出门,说皇后回来了,自己也赶忙到暖阁外恭迎皇后。
皇后听说她在正阳宫中等候许久,面上不表,心里却清楚她对姜玥有孕一事动上了心思。
等宫女替皇后解下披风后,皇后脸上的笑容也预备停当,和蔼可亲地握着周探雪的手:“大冷的天旁人都回宫歇息,怎么你还留在此处?”
周探雪随着皇后又回到暖阁。
“今日天气比昨日更冷,嫔妾心里记挂着娘娘,非得亲眼看到娘娘回宫才放心。”
皇后落座,调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给她:“你真心记挂的恐怕不只本宫一人。”
周探雪接到皇后的眼神,也就不再虚伪。
“嫔妾听闻娘娘一直在长门宫照顾姜才人,一夜都不曾合过眼。”
皇后等瑶琴退出暖阁之后她缓缓向周容华说:“好在姜才人烧退度过了危险,本宫也不算百忙一场。”
周探雪蓦地跪地,开门见山:“娘娘,嫔妾还是那句老话,只要娘娘用得上,嫔妾愿为娘娘小犬马之劳。”
皇后拨弄着手炉里的香片,摇头叹息:“为时已晚了。咱们往日里所担心的变成事实,只是没应验在舒妃身上,而是应在了她身上。如今有西太后娘娘为姜才人做主,待皇上归来,她要复婕妤之位如同探囊取物,等来日生下皇子,凭她往日的那些手段,副后的位子也非她莫属。如今连本宫都惧怕她几分,你与她做对就是自寻死路,还是安份些吧。”
周探雪听了皇后一席话,心中更恨。
原本想着皇后能有什么法子,如今看来皇后竟要放手不理了。
周探雪正想着,瑶琴再度进入暖阁,告诉皇后寻找齐嬷嬷的太监蔡英回来了。
皇后问:“他找到齐嬷嬷了吗?”
瑶琴低声道:“没有,蔡英说昨日头晌齐嬷嬷还跟小太监讨过利钱银子,下午就没人再见过她。她大概是得知姜才人有孕,胆小藏匿了。”
“找到齐嬷嬷让她仍旧回姜才人处,务必要小心服侍,姜才人若要处罚她也不许她有怨言。”皇后故意提高音量,“别瞧姜才人如今身处冷宫,等明儿个陛下从福山回宫,再有太后替她求两句情,母凭子贵,照旧心肝肉的疼着。”
“是。”瑶琴领命退下。
皇后又向周探雪道:“外面风大了,你快些回宫吧,近日天气多变,保重自己身子才最要紧。不怕你恼,本宫好歹有个后位傍身,可你这般草木人,就是病死了皇上也没心理会。”
周探雪不情不愿地回望秀宫。
回宫之后关上殿门,手中的火炉被她砸在地上,火星在光滑冰凉的地砖上闪烁,转眼冷却。
周探雪怒在心头,转身将宫灯烛台也砸个稀巴烂。
宫女垂露先时避在一旁,等周探雪发泄结束后才说:“皇后娘娘不肯出面,容华再另想它法。”
周探雪胸中的余怒犹在燃烧,没好气道:“昨日西宫太后给了皇后好大一个没脸,她自然不肯出面。横竖她也不是非得出面不可,正宫娘娘,管她姜玥生出皇子还是公主,到头来都得喊她一声母后。她若哪天瞧着姜玥不顺心,尽可以在背地里杀母夺子。可是她忍得,我却忍不得,一旦皇上回宫,姜氏复宠,我从前的努力就尽数白费。”
垂露见周容华如此,非但不劝,更在一旁添油加火:“小姐说的是,若非姜才人入宫,您怎会突然失宠?若非她进宫,时至今日,小姐怎么可能还是个小小的容华。”
即将熄灭的火苗再次发作成熊熊烈火,周探雪咬牙切齿:“我恨不得剥她的皮吃她的肉,如今纵然拼个一死,我也绝不容许她生下皇子。”
既然皇后不肯动手,周探雪决定自己动手。
她吩咐垂露道:“你再去找小江,既然烧不死她就毒死她。冷宫那种鬼地方谁晓得有什么毒虫蚁兽,蝎子自己爬她身上去,死了也与咱们无关。”
垂露领了周探雪的命,即刻去了。
长门宫中姜玥的烧已然退下,皇后回宫之后姜玥便放太医们回去歇息。
因为绿蜡仍然有伤在身,王太后留住绿蜡继续在抱泉宫治伤,暂派了齐嬷嬷到长门宫照料。
齐嬷嬷事无巨细,照料姜玥格外细致。
一日无事,姜玥的病情也未复发,齐嬷嬷服侍姜玥睡下。
如今唯有等到皇上回宫,恕了姜玥的罪责,将她迁往安全的住处,齐嬷嬷和王太后才放下提着的一颗心。
服侍姜玥睡下不久,齐嬷嬷吹灯灭火,沉沉入睡。
酣睡之中,齐嬷嬷突然感觉有人在拼命地摇晃她。
“齐嬷嬷,齐嬷嬷,快醒一醒,宫殿失火了。”
姜玥左晃她不醒,右晃她也不醒,火苗钻进室内,呼呼啦啦爬上屋顶,从四面八方向她逼近。她端过茶壶,将半壶冷茶泼在齐嬷嬷脸上,齐嬷嬷受激之后总算睁开眼睛。
等意识到自己身处火海的处境后,齐嬷嬷立时慌乱无措。
“火……失火了……怎么办……快逃快逃……”
她掀开被子,挣扎着要坐起,无奈身子沉重,才撑起半截身子,立刻仰天倒下。
姜玥忙问:“嬷嬷,你怎样了?”
齐嬷嬷再起再跌,再起再跌,浓烟滚滚中,齐嬷嬷一边咳嗽一边落泪:“奴婢不中用了,手脚使不上力气。火越烧越大,才人快走,等火再大些咱们谁也出不去,才人到了外头再喊人来救奴婢。”
姜玥努力去扶齐嬷嬷:“三更半夜冷宫里根本就没什么人。”
齐嬷嬷急出一身热汗:“那可如何是好。”
姜玥扶住齐嬷嬷:“我背嬷嬷出去。”
齐嬷嬷犹豫不决:“才人万金之躯,奴婢怎能……”
姜玥打断她:“我的命是命,嬷嬷的命就不是命吗?我拉住嬷嬷的手臂,嬷嬷能用多少力就用多少力,咱们快一些,否则谁也活不成。”
姜玥不由分说地将齐嬷嬷往身后背,因她体力尚未恢复,一路摔了几跌才狼狈地逃至殿外。
大火烧得越来越猛烈,火光染亮半边天。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惊动了人,有太监推着水车前来灭火,皇后也带着人浩浩荡荡赶至长门宫。
乱糟糟的人群之中,皇后一眼找出衣冠不整、摔坐在地的姜玥。
她快步上前,亲自搀起姜玥:“妹妹可伤到哪里?太医呢?”
太医看到长门宫的火光,一早赶来了,此时听到皇后要传,纷纷上前。皇后一看,还是白日里的那三位。
姜玥照旧恭恭敬敬地向皇后行礼:“多谢娘娘关心,嫔妾无事。”转身扶起身旁的齐嬷嬷,“倒是齐嬷嬷不大好,还请几位太医先替齐嬷嬷诊治。”
齐嬷嬷精神萎靡,太医将齐嬷嬷扶到一旁的青石上坐下,取出三棱针在她指尖放了血,齐嬷嬷才缓缓清醒。
皇后上前关问:“嬷嬷可好一些了?”
齐嬷嬷顺过一口气,轻点一下脑袋,似乎精神不济,并不开口。
皇后蓦地转身,高声问道:“田德元何在?”
田总管快步上前,倒头就拜。
皇后脸上的笑容被大火烤得干干净净,她肃声道:“好端端的长门宫怎会失火?你是如何管理的冷宫?你可莫要告诉本宫寒冬里天干物燥,今日这场大火与你无关。”
田总管冷汗涔涔,先前编了无数个理由此时一个也说不出,唯有不停地磕头求皇后娘娘息怒。
皇后怒道:“你求本宫息怒本宫就能息怒?你既怕本宫动怒,就不该玩忽职守。”
事到如今,田总管不得不来一手一推四五六。
“从前长门宫从未有过失火之事,想来是太医熬药之时留下了火星。”
太医们此时就在跟前,才不肯替他背下黑锅。
何太医直直地跪到田总管身边:“回禀皇后娘娘,因姜才人有孕在身臣等今日以古法十三针来疗疾,从未动过明火。”
姜玥在旁附和:“嫔妾才有身孕就起一场大火,看来是老天容不下嫔妾和孩儿。”
皇后柔声道:“这可是胡说,皇上心怀天下,爱民如子,你身怀有孕,老天唯有庇佑你的,怎可能容你不下。”
皇后心中略有些烦躁,她认定大火是周容华所为,也认定了周容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没有将她姜玥烧死烧透烧成灰烬。
田总管望着渐渐熄灭的火苗,心中也有几分明了。
“若非天意,便是有人刻意纵火烧宫。”
皇后道:“没有证据,你不可胡乱诬陷他人。”
田总管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清朗的声音先从远处传来。
“是真是假,一查便知。”
众人听了这一声,纷纷跪地,高呼万岁。
皇后听到声音心知不妙,自怀孕的消息传出到现在连两日的时间都不到,短暂的时间从福山赶回皇宫须得快马加鞭,可见姜玥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仍然不轻。上次重罚于她更多的是警示,并非彻底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