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五松公馆的大花园。
对白,
黄楚士:哈哈,今天可是个好日子啊!小女今儿个总算找到了如意夫婿,哎呀,咱老黄家的这个大难题总算是嫁出去了,哈哈……
堡主夫人嗔道:你这是咋说话的呀,合着你女儿是嫁不出去的货?(面对画外,笑道:哦,我来介绍一下啊,我呢,有八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女们个个长得是玉树临风,才貌双全。今天出阁的是我那幺女黄蓉蓉,她可算东海市里众女娃里最美貌的,美得那个呢——啧啧,可以说是沉鱼落雁、羞花闭月哩!可我这幺女的脾气呢,有那么一点儿暴躁,哦,是只有一丁点啊!就这么丁点小毛病,偏偏东海市里那帮不长眼的小公子哥儿就是爱挑她那点刺儿,死活没人愿意娶她,真要娶我还不愿意呢,都是帮没出息的东西。现在可好了,镜州首富郭家大公子看中了蓉儿,硬要娶她,拦都拦不住,唉,我苦命的儿,一嫁就嫁那么远,真叫为娘的痛啊——)
黄楚士:行了行了,装什么孬样?好不容易把蓉儿嫁出去了,还找着了这么个好人家,该笑死才是。
黄夫人:呸,孩子不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哪知十月怀胎那个痛。你得去关照那些下人们,看见姑爷可别乱说话,把咱蓉儿的那点子坏脾气说漏了,恐会吓跑了他。
黄楚士:对对对,夫人此话有理。
花园另一端,
司机撇嘴道:九小姐那脾气何止是一丁点暴,要发起来呀,简直是大得去了。还有啊,她是个魔法师,你可以想象一下啊,魔法师发火起来会是啥个样?她要你当龟孙子你就不敢扮儿子!
女佣小星:可不是,唉……可怜那个英俊潇洒的新郎官……哎呀那个人这个俊啊,你说这老天怎么就把所有男人的优点全放在他身上了,偏偏又让他娶个母夜叉回家呢。
司机:看你那傻样,哈喇子都流下来了,敢情漂亮男人就他一人?
小星:就你?和姑爷比你就是个癞蛤蟆。
司机:嘿嘿,就别说我了,你也是小肥猪照镜子——里外都好不到哪儿去。
小星:抽你两耳瓜子!
五松公馆的建筑群在东海市乃至附近地区都是首屈一指的,先不说那规模宏大的建筑群,就是那一园子占地数百亩的各类名种桃花,亦是五松公馆主化上无数心血,走遍五湖四海辛苦收集而来的。每逢春暖桃花艳时,整个东海城都能感受到那艳媚春华。
可惜五松公馆的娇贵千金大婚之日偏偏不是桃色满园,粉瓣纷飞的季节,却到了桃实累累,枝沉果缔的收获季节。这样也好,借此机会馆主采摘来各类汁多肉厚的异种桃果,大宴满庭宾朋,也算他们身逢喜事,同享丰收吧。
这一片占地颇广的桃花源位于五松公馆的东北侧,而今晚宴请宾朋的宴会主场位于五松公馆南侧,相距甚远,因而宴会主场的那番喧闹吵噪在这里是无法听到的。时过仲夏,秋虫呢喃,满园桃香阵阵,随风轻送。
今夜无月。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月黑风不高,盗贼猖獗时。
黄楚士夫妇本身便是高手中的高手,馆中负责保安的保镖亦非犬类,这不,桃花源中的一丝轻响便把隐在暗处的高手引出来了不是。
“谁?”灰影轻闪,两个彪悍的身影轻捷地跃到桃园边上,手搭凉篷向园中望去,只见园中桃树阵列,看不到头,哪里见得到人影来。
两人中身材精瘦,个子不高的是姚通,另一名矮胖子郑宽心,姚通不悦地点了点郑宽心的脑门道:“小郑,今晚你是怎么搞地?老是神经兮兮的。这已经是今晚的第四次,我都被你搞懵了。”
“老姚,老板曾经教导我们:越是这种喜庆的日子越是不能放松警惕,阶级敌人往往就是在你最放松警惕的时候给你致命的一击。”郑宽心一本正经道。
“啐,神经。”
“还有,老板还教导我们,越是没组织没纪律……”郑宽心意犹未尽地还待继续讲下去。
“拜托你少给我上纲上线好不好,老板他老人家有没有教导过你要尊长敬贤呢?”姚通心烦意燥道,今晚是黄家大喜事,偏偏轮到他与这个马屁精值夜。
“嗯,好像有这一条。”郑宽心形做恭敬道。
“那不就结了,我比你大,你得听我的,回到岗位上去。”
“是。”
两道灰影正待隐去身形,却听得有人走动的声音由远而近,这次连姚通也听得真真切切的,没错,有人过来了。只不过不是从桃花源方向传来,而是从前庭过来。
“谁?”姚通高声叱喝。
从假山后走出个灰衣人,来者高身材,厚实的腰背,方脸大眼,颌下一副漂亮的美须髯。
姚通和郑宽心一见来人,迎上前去,“哦,是管家老张啊。怎么不在前面陪黄老板招待客人,偏跑到这个人不着影,鬼不撒尿的地方来呢。”
“黄老板说了,今日是九小姐大喜的日子,是近几年来少有的盛事,公馆内上下人等都得粘到喜气,特别是你们这些保安兄弟,往日的馆主安危都是你们一肩担当的,所以一个都不能少。特叫我过来请你们过去喝上两盅喜酒。”
姚通望了望自己的岗位,犹豫道,“可是这里怎么办?”
“待会儿会有人来接班。你们先过去,我守在这里等接班的过来。”老张和蔼道。
“好吧。”二保安正待走开,老张忽然又想到什么,对他们喊道,“哎,你们那一桌在‘广南轩’,你们在那里等着,黄老板会过来敬酒的,千万别瞎跑哇。”
“知道了。”二保安消逝在夜色中。
老张目送着二保安走远后,突然转身对着桃花源轻轻拍了两下手掌,口中轻轻叫换:“波波、波波。”
“哎,来了。”桃花源中一道黑影闪了出来,走到那老张跟前,嘿,这黑影的个子竟然仅及到老张的腰部,头发上面飘着一段飘带,长及其膝。两手各握一只蜜桃,“咯嘣咯嘣”的嚼着,“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桃子,待会儿定要带些回去给八宝尝尝。”
“你想带多少就带多少,只是不要耽误了大事。”
那黑影嘻嘻笑道,“我办事,你放心。”
老张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那矮小的黑影,“这是五松公馆的地形图,我和过长靖花了几晚时间把它画好的。”两人摊开那张地形图笔画起来,“南边和中间这些大殿厅阁我们都仔细勘察过了,肯定没有那东西。西北边是个桃花潭,现在就是西南靠近桃花潭的地方还有一大片楼榭轩台没有去过,那地方看上去守卫似乎不严,可是楼台廊梯的摆设都暗合轩辕九宫图式,我和长靖判断那东西定在那里面的某个地方。”呵,沉沉夜色下两人不要任何照明竟能看那图纸,你说厉害不。
“好嘞,那地方交给我了。”矮个子把图纸揣到怀中。
“你自己小心,那地方兴许有暗椿和机关,不要硬闯。拿到东西马上回去,一刻都不要逗留。还有,即使找不到东西,在午夜两点前也必须离开。东西得不到无所谓,安全最主要。”老张关照那矮个子。
“知道了。”矮个子说:“你们自己也要小心点,刚才我稍稍动了动就被那两小子察觉,说明这个五松公馆藏龙卧虎,高手特多。过大哥不要春风得意过了头,阴沟里翻船。”
老张扑哧笑了起来,“这个你放心,你过大哥滑得像泥鳅,能捉他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说到捉他的人,”矮个子又轻声道,“刚才我在城里看到赏金猎手组织‘百合团’的人,估计就是冲着咱们来的。你要把此事转告给过大哥。”
“又是那个百合团么?真是阴魂不散,盯得很紧啊。”老张咬牙切齿着说。
“那我现在过去了。”那矮个子说话间身影渐渐透明起来,片刻便消逝无影。
老张怔怔地望着他消逝的地方看了许久,尔后摇摇头,返身向最热闹的地方走去。
“昊元楼”,本属黄蓉蓉的闺阁,现下暂时改成她与郭家少爷的婚房。因为婚后是要随着郭少住到镜州去,因而此阁便没有什么考究,披挂些红绸飘带,点缀些红灯朱烛、贴些喜字喜联便算新人的洞房。
今日是黄家的大喜日子,五松公馆南边厅堂长灯结彩,人声鼎沸,喧闹非凡。倒是这新人洞房“昊元楼”反倒显得清静寂冷、孤灯寂影。忽然,楼裙假山边上热闹起来。有人在捏着嗓子高歌着:
“……脱了一件袄呀,还有一件衫哩,衫里还裹着吁——一层粉薄绸喽!
……哥哥你莫急啥,脱衣莫撕衣哉……脱了粉薄绸咯,怎有红肚兜——这臭娘们……”
“哎,新姑爷你小心点,这里有层阶梯。”听这声音便知道是女佣小星。
“……放……放心,摔不着的,我、我脚下稳得很……”新姑爷兴许是酒喝过了,连自己的嗓音都无法控制,声音高得附近一里地外都听得见,正吆喝着,脚下一软,跌翻在地。
扶着新姑爷的司机跟着跌翻在地,“哎哟——刚说不会跌你这不就跌了么?还脚稳呢,跟个软脚蟹似的。”
跟在后面的小星赶紧去扶新姑爷,尖尖的手指甲使劲掐了司机一把,埋怨道,“你这大老爷们怎连点力气都没有,你看把新姑爷给摔了不是?”
“死丫头片子,你不去怪他个子壮,身子沉。倒怪起我来了。”司机从地上爬起身来,扶着腰龇牙裂齿道。
“就怪你,没用的东西。姑爷,来,你扶着我的肩。”小星温柔地拉起姑爷粗壮的手臂搭在自己香肩上,司机在另一边扶住腿脚发软的姑爷,两人同时用劲,叫道,“噢……好,站起来。”
新姑爷站起身后,手指开始不规矩起来,司机见状赶紧叫道,“哎,姑爷,你别扯她衣服呀。”
反倒是小星,被他性感的大手摸得十分受用,闻声怒目瞪了司机一眼,嗔道,“他扯我衣服关你屁事。”
“你一个姑娘家家,衣服被男人扯开了成何体统。”司机对小星的关爱可不一般,他急道,“呵——你看他的手,还在乱模。哎哟,我的好姑爷,她可不是九小姐,她是小星哪!”
“砰”地一声,房门给踢开,小星和司机把喝得酩酊大醉的新姑爷扶进屋里,二人气喘吁吁地把身体壮实的郭公子扶倒床上,手忙脚乱地给他更衣擦洗。郭家少爷此时已经意识模糊起来,口中喃喃地说着胡话,没多久便“呼呼”睡去。
“唉,新姑爷既然不会喝酒还在那儿死拼,你看吐了一身,真可怜。”小星拾缀着扔了满地的婚服,口中尚在埋怨,“九小姐也真是的,胳膊肘往外拐,明明知道姑爷喝酒不行,还拼命灌他,她以为姑爷和她一样是个酒瓮头啊?”
“听说九小姐对此婚事不甚满意。”司机见新姑爷睡得比死猪还熟,低声对小星说:“九小姐由四少爷陪同从外面回来,在黄老板和夫人的逼迫下才勉强同意和新姑爷见面,他们见面过三次,每次都是由老板和夫人亲自陪同的。见过三次后老板和夫人就逼迫她答应与新姑爷结婚,当时九小姐不乐意,还和老板他们大吵起来,那天晚上被砸烂了一张花梨木茶几,还是我去收拾的呢。”
“小姐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分,能得此翩翩俊男为婿,还不乐意。”小星摇头轻叹:“换做是我,简直就是跌进蜜罐子里,淹死也心甘了。”
“啐,你这思想也太老套了。还是九小姐好,她要的是自由恋爱,坚决反对包办婚姻。”
“既然反对,这婚怎么又结了呢?”
“这个……”司机四下张望了一眼,凑近小星的耳朵轻声说:“当时黄老板威胁小姐说,若是她不答应这桩婚事,便要把他房间里的什么图撕掉,小姐这不吱声了。”
“哈,老板算是揪住小姐的辫子了。”
“说到自由恋爱,咱俩啥时也试试这。”
“死鬼,滚开。”
两人嘻笑嗔骂着跑出了新房。
新房里瞬时恢复了平静,惟有新姑爷的打鼾声一阵紧似一阵。过约五分钟,鼾声忽止,新姑爷霍然坐起身来,凝神打量四周,而后走到屋角,抓起一件衣服披上身,推开房间里一扇朝东方向的窗子,他侧耳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走过去把房门闩上,回到窗前纵身一跃,竟从窗口跃出。此时他的动作轻疾灵动、毫无声息,浑没了刚才踉踉跄跄、东倒西歪的醉相。
新姑爷疾步走过一条画廊,穿过一片假山,躲过两名巡逻的保安,一刻钟功夫便来到“混元楼”前。“混元楼”是黄老板夫妇所住,楼高三层,雕粱画拄、飞檐刻栋、琉璃亮瓦极是考究。新姑爷隐身在楼前的一片矮灌木后,手中捏了快泥疙瘩往楼门前扔去。泥块落地发出“啪”地一声轻响,在这宁静的夜色里此声显得特别刺耳。但周围丝毫没有反应,新姑爷侧耳倾听半晌,直起身来奔到楼前,此楼外面无楼梯,想要上楼必须走进一楼大厅方行。
一楼大厅的厅门已锁,新姑爷站在门前细细打量那把锁,轻嗤一声:“南驮山丘陵矮人的‘河童锁’,这种锁具早就过时了。”说罢从腰间掏出一根细钢片,缓缓插入匙孔中,轻轻地来回拨动,同时俯下身认真倾听锁中的细微声响,没费多少功夫,“啪”的一声,锁被打开。
新姑爷闪进大门,顺手把门掩上,走入一楼大厅,这间大厅是黄楚士夫妇平时喝茶小憩的地方,偶尔也会在此会见些亲朋好友,夜色沉黑,房中丝毫无光。新姑爷不敢点灯,眼中精光点点,渐渐适应了这种漆黑的环境,他在大厅里迅速巡睃一圈,显然没看见任何可疑的地方,便向二楼走去。二楼是堡主夫妇的卧室,同样用的是由矮人打造的精密锁具“河童锁”,这种“河童锁”是老字号的铸锁工匠“南驮山”丘陵矮人去年推出的新产品,刚一推出便因其可靠性和精密性受到广大人民群众的推崇,但因其工艺复杂,做工考究,价格便比一般锁具贵上许多,因而只在那些家财富有的人家方能看到这种锁。
事情总有正反两面,东西是好东西,却因用的人皆是大富大贵之人,那些嫌贫爱富的盗贼偏喜钻研这种锁具的开锁方法,所以在常人眼里万无一失的铁将军在那些身手高超的大毛贼眼里便成了小菜一碟。
同样的,没多久这把锁便成了新姑爷手下败将,他推开门,这是间宽畅的主卧室,房间里一张大床占去了一半空间,巨床是红檀所制,床身雕龙刻凤,瑞兽呈祥、栩栩如生。床边一张四方梳妆台,一屏丝锦蓝绣屏风把房间隔成里外两间。一张厚重的花梨木长桌靠墙摆在巨床对面墙边,边上两张椅子,墙上挂有几幅泼墨山水图。墙角里摆着两只高及腰的红线官窑瓷瓶。新姑爷把这间卧室里里外外搜寻一遍,梳妆台第一个遭殃,虽然明知此处不会藏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出于职业习惯还是要翻它一番,珠宝首饰,稀疏平常得很,不要也罢;墙上的那几幅山水图外,两只瓷瓶亦不放过。最有可能收藏物品的那张大床几乎连床板都撬开,在床板的夹层中果然找到一些有趣的东西,却是黄楚士夫妇私藏的黄色小爱好,不值一谈,显然这卧室中没发现他所要的东西。
三楼的锁便比较难开,竟是江湖名派“千机谷”所制的“绝句断魂锁”。
何谓“绝句断魂锁”?说来简单,便是门前墙上一首诗,诗中蕴有此门锁密码,只有按顺序揿对字码方能打开此门锁,如果按错,对不起,触动机关,后果自负。
新姑爷心中一阵狂喜,如此精密的门锁,说明自己想要的东西定在此门后了。可是,这把锁的密码怎么办?
此水几时休
此恨何时已
只愿君心似我心
定不负相思意 (注①)
新姑爷对着诗句沉吟半晌,突然有了主意。他从腰间的小包中摸出一把小狐毛刷和一小盒墨黑色铅粉来,用小毛刷蘸着铅粉轻轻的在每个字上仔细地涂抹上去,待得二十三字全抹好,已过了一盏茶功夫,新姑爷把毛刷和铅粉收好,又探手取出一枝色泽碧绿,拇指般粗、长约六寸的小玉棒来,口中轻念声“咯呜昂!”。玉棒发出一道白色的光芒,把四周照得雪亮,此处正好是楼道,四周无窗,所以用不着顾忌亮光会被外面看见。新姑爷就着亮光凑向前去仔细打量被他涂过铅粉的那首诗。
只见那片涂抹均匀的铅粉下,有几个字的铅粉印特别深,原来人的手指多少总会带有油渍,而铅粉会被油渍粘住,故而凡是手指按过的地方铅粉就粘得更多点,而那字上显露的黑色便异于其它没被手指碰过的字。
第一排是“此”字,第二排是“时”字,第三排是“我”,第四排是“意”。
“此时我意?此句通顺么?”新姑爷把这四字颠来倒去组合了几次,还是这一句最通顺,便依次按下“此”、“时”、“我”、“意”。
“嘣”的一声卡簧弹开声,大门顿开,新姑爷兴致高昂地走进三楼房间。
“呃,不对?”
房间里的情景让这位见多识广的盗贼瞠目结舌、俊眉打结——皮鞭、枷套、铁链、烙铁、面具、铁床、皮衣……天哪,这些东西都是?!
除了这些器具屋内别无他物,房间四周的窗户形同虚设,全用黑布蒙着。
“‘此时我意’。原来是这意思。”新姑爷苦笑着大摇其头,没想到堂堂的五松公馆夫妇有此喜好,却害他耗费恁多心思来开锁。
新姑爷灭去手中小玉棒上的光芒,退回二楼。
现在主要精力还是集中到卧室里来,但刚下确已全部搜过,难道还有想不到的地方可藏么?新姑爷轻轻用小玉棒柄敲打着墙壁和地板,侧耳听声音,墙是结实的青砖墙,地板是实木的,全无隔层。他踱到房间中央打量着四周家具摆设,该找的地方都找过,还有哪里可藏他想要的东西呢。新姑爷的目光落到门侧的花梨木长桌上,此桌长有一丈,宽仅两尺半,作为一个卧室摆此家具好像有点刺眼了点儿,对了,这应该是摆在大堂中的香案才是,怎会摆在此地?他蹲下身来仔细打量这张长桌的桌面,仿佛比平常桌面厚出许多,会不会……
赵剑,粗眉、细目、宽膛,鹰钩鼻下蓄一撮髭须,高六尺二,体形精瘦,赏金猎手集团“百合团”的金牌猎手,来到东海城已有两天时间,这两天里,他带领手下搜遍了东海城及附近地带,却始终无法找到“出云舫”的踪影。
“老大,咱们这样漫无目的瞎找也不是个办法,”百合团铜牌猎手刘馗低声说,“不如咱们再去找当地的地头团伙组织,请他们帮着找?”
另一名铜牌猎手张珊酋点头附和,“是啊,队长,这东海城虽然不是大地方,可是光靠咱们五个人找‘出云舫’也是大海捞针。再说我们对此地也是人生地不熟。”
赵剑低头沉吟半晌,摇摇头,“这里地处东海,离咱们‘百合团’的大本营太远,这里的民间团体和咱们也不熟,也多半不会愿意帮忙,即使愿意,要价也很高。”
“提供给我们消息的人是否可靠?”张珊酋问道。
“应该很可靠,提供消息的是‘玫瑰社’的人,他们和‘百合团’的关系不错,”赵剑道,“他们有人看见出云舫往东海方向驶去。”
“这可就困难了,”张珊酋叹口气,“出云舫不是在天上就是在水中,咱们又没千里眼。”
赵剑沉吟半晌,扬眉道,“出云舫虽然很难找,可它的主人——过天靖,定在这东海城里没错。”
“老大,你怎么那么肯定?”刘馗不解。
赵剑冷笑一声,“我已经闻到他的味儿。他肯定就在这个东海市里。这家伙每到一地定会有人遭殃,你们几个机警点,到处去打听打听,看看这东海市最近是否出现了什么异乎寻常的事件。”
“是。”张珊酋和刘馗走出酒馆,混迹到人群中去了。
作为交锋多年的对手,赵剑和过天靖已有过数次面对面的对决,可惜每次都让过天靖从眼皮子底下逃脱。自他升为“百合团”的金牌猎手后,从未遭受如此失败的经历。虽然他觉得百合团要他一个金牌猎手出面逮个盗贼未免小题大做,但现在不再作此想——这个盗贼绝非平常,和他交手是种享受。
此时赵剑坐在东海市中心最繁华的酒楼里,华灯初上,酒楼里热闹非常。他所带来的三名铜牌猎手和一名银牌猎手此时都出去打探消息,而他在此坐镇,便是想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听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是对的。此时对面一桌酒席上的对话引起他注意。
食客甲:“嘿,陈大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快快快,在我这加个座。”
食客乙:“噢,是花老弟,林先生你们哪,我就不客气了。”
食客甲:“来、来。坐下。陈大哥已经许久没露面了,今儿个怎会想到东海市来?”
食客乙:“今天本来与‘洪缘祥’的于老板讲好谈笔生意,哪知到城里方知他到五松公馆喝喜酒去了,这不,只好等到明天再去找他。”
食客甲:“哦,五松公馆又办喜事了?不知这次又是哪位公子?”
“花老弟不知道么,这次不是公子,是五松公馆那宝贝千金了?”隔壁一桌有人大声说。
酒楼上凡是听见此话的人都哗然而笑,整个酒楼因此沸腾起来。
食客甲不解地问那人,“林先生,五松公馆千金大婚有何可笑的?”
食客乙接续道:“陈老弟有所不知,这五松公馆九千金可是咱东海市里的一个宝哇。”
食客甲惊异道,“怎么说?”
食客乙脸形夸张,做了个怪腔,笑道,“那丫头,简直就是女修罗转世……”
食客丙接着道:“罗刹投胎。”
众人哄然大笑。
食客甲:“我还是听不明白。难道其貌极丑么?”
食客丙摇头道:“大错特错,此女之貌可比九天圣女,方圆千里可以说没哪家女子敢与她媲美的。”
食客甲无法明白,奇道:“那怎能说她是罗刹呢?”
食客丁面现异色,仿佛深受其害道:“美艳绝伦,心如蛇蝎哪我的老兄。”
食客甲:“哦,那么厉害?”
食客丙凑近脸,压低声音道:“这东海城里的那些大小地头蛇你该见识到他们厉害了吧,见了她全得低下头退避三舍,如若不然,哼哼……”
“哎,我说,”食客戊放下手中筷子,诧异道,“照理这东海市一带没有哪家公子敢碰她,这次不知是哪个倒霉鬼昏了头找上那女罗刹?”
食客乙说道:“这个我知道,其实你也该见过他。”
食客戊:“哦?”
食客乙:“你还记得两个多月前咱在黄楚士的赌船上看到的那个出手阔绰的公子哥吗?”
“嗯,那小子给我印象太深刻了。”食客戊点头道,“两个小时就输了数千元,连眼皮子都不眨,这种人物在咱东海市里可找不到。”
食客乙:“可不是,那小子相貌极俊,听说还是镜州市的大富人家,哎哟,当即便被黄堡主当宝一样请进五松公馆,从此就住在里面,没多久这婚事便成了。”
食客丁笑道:“这定是那姓黄的老滑头耍了手段把那刚出道的雏儿给骗了。”
食客戊:“绝对没错,唉,可怜那嫩生生的小白脸。这次羊入虎口,还不被那黄老怪和黄小邪吞得骨渣都不剩。”
“哈哈……”众食客齐声笑道。
“哼哼,也不知谁吃谁呢?”赵剑冷笑一声,他现在总算摸准目标方位了,付过酒钱,沉入夜色中。
酒过三巡,五松公馆主黄楚士还是心情靓靓,压在胸前多年的大石一朝推翻,你说心情如何不轻。他扯住黄夫人的袖子说:“夫人,咱们……再去敬上一圈。”
黄夫人赶紧劝道:“行了行了,知道你酒量通天,但你都已经敬过三圈,多半人已经快趴下了,你就省点力吧。”
“不行,今日我实在太痛快,一定要一醉方休。”黄楚士说罢站起身来便要走。
“爸。”正巧五松公馆的大公子黄飞洪走了过来。
黄夫人见到他形如见到救命稻草,赶紧呼救道:“洪儿,快劝劝你爸,他都快醉了还要去敬酒。”
“胡说,你说谁快醉了?”黄楚士脚步跄踉,险些跌倒。
黄飞洪走近黄楚士,附耳轻声道,“爸,请你过来一下,我想给你引见一位朋友。”
“喔?什么朋友?快请他过来陪你爸喝上几杯。”黄楚士大声吆喝道。
黄飞洪浓眉微蹙,用柔和的声音道,“我那朋友不会喝酒,但他久闻你的盛名,极想认识你。”
黄楚士闻言十分不悦,嗤道,“想认识我就让他过来,难不成要我一老头亲自去见他不成。”
“爸,”黄飞洪不安地瞟了黄夫人一眼,见她正与边上之人聊天,压低声音对黄楚士说:“那人是‘百合团’的金牌猎手,说是找你有要事。”
“‘百合团’找我?”黄堡主行走江湖多年,知道“百合团”的来头,他甚感奇怪道:“我跟他们从来没打过交道,找我作什么?”
“好像是关于蓉儿夫婿的事,想找爸谈谈。”
“哦,好吧。”黄楚士感觉有点不妙,放下手中的酒杯跟着黄飞洪向外走去。
五松公馆南厢宾朋满堂,喧闹非凡,酒席摆了有上百桌之多,东海市里凡是稍有权势财力的老少人等几乎都被请过来了。
五松公馆四少奶奶陶红感觉头颅晕沉沉的,许是酒喝得多了点,胸中憋闷得慌,便站起身来向大厅外走去,想到花园里去透透风。夜真黑啊,天色阴沉,无月,晚风送爽,左近的小厢房中是家中佣役的酒席处,此时也和大厅里一样发出吆五喝六之声,听,有一个声音特别响亮和放肆,而且那么的熟悉。
陶红跟着声音走进那小厢房,果不其然,今晚的主角之一,新娘子黄蓉蓉正在此地。只见她身着红色喜服,袖子高高捋起,雪白的藕臂裸露着,在和名保安划拳取乐。
“哥俩好啊、五奎手啊、八匹马啊、一阳指……”
“哎,你输了,喝酒。”黄蓉蓉吆喝道。
“小姐,你就饶了我吧,”保安脸现苦色,哀号道,“我这都已经喝到第十杯了,再喝我的命就得搭进去。”
黄蓉蓉嗤道,“愿赌服输,我也喝了七杯。来吧,自己喝,要我动手灌就很难看了。”
保安把碗举到嘴边,感觉实在是勉强不得,他哀求道,“要不……要不这碗先欠这,咱再来一局,若输了我喝俩,赢了这碗算扯平。”
黄蓉蓉想了想,干脆道,“行,谅你也不敢耍赖。来……”
“蓉儿,”陶红走上前去,“你躲在这儿干吗?”
黄蓉蓉头也不回地说道,“谁躲了,我这不是在敬酒么?”
“要敬酒该到大厅里去敬啊?”
“唷,那些老家伙,”黄蓉蓉俏容做了个鬼脸道,“满口吐黄沫的,看了都恶心,还是在这里自在。”
陶红不依不饶道,“可是,你现在该陪着你老公才是?”
黄蓉蓉嗤道,“那家伙现在已经醉到巴国里去了,没用的东西,就和我喝了两盅便倒了,还吹牛说千杯不醉。”
“你灌他酒了?”
“没有啊,”黄蓉蓉故作无辜状,“他一盅我一盅,童叟无欺,公平交易。自己酒量不行还称什么雄。”
“不行,我得告诉老夫人去。”陶红转身欲往外行。
黄蓉蓉赶紧两步,拉住她的手臂告饶道:“别介,四嫂。”
“那你现在回房去陪你夫婿。”
“四嫂,求你,再玩一会儿。”
“……”
“好吧,这就回去陪那醉鬼去。”黄蓉蓉只好作罢,抬头正见那名欠她一碗酒的保安想溜,赶紧拉住他道,“喂,说你哪,别逃,把这碗喝了。”
“混元楼”外,新姑爷轻轻掩上大门,忽闻身后风声轻掩,头也没回,闪电般掣掌反劈,掌势如刀,风声猎猎,力道竟是沉猛之极。身后之人侧身轻闪,掌刀贴胸劈过,好险。
“天靖,是我。”身后之人轻声说。
“千鹤?”新姑爷闻声转身,“你该先打个招呼,幸亏没伤着你。”
“我没想到你出手那么快。”那叫千鹤的人说:“怎么样,得手了吗?”
“老将出马,还会失手?”新姑爷轻笑一声。
“既然得手,那咱们马上撤。”
“别急,等到他们发现还有一段时间。”新姑爷显然还另有打算。
千鹤语声急促道:“能不急吗?刚才波波传来消息,‘百合团’的人已经来到东海,或许他们现在已到这里也说不定。”
“这些家伙,阴魂不散。”新姑爷低头沉吟半晌,俊脸做个鬼脸,“我听说这个黄蓉蓉有匹名驹叫‘乌云盖雪’,堪称马中极品。你知道我没别的爱好,就喜欢马。”
千鹤作声道,“不会吧,这个黄姑娘跟你有仇么?”
“没有,你怎会这么想?”
“你今天毁她的名节、盗她宝物,到最后连她坐骑都不放过,你这不是和她有仇是什么?”
“噢,”新姑爷恍然,“你可别告诉我你开始同情那姑娘,这可是干咱这一行的大忌。”
千鹤马上否认,“我没有。”
“没有就好。”新姑爷嘻笑着取出一幅卷轴,“你把这轴图带上,现在就回出云舫去,和波波会合后立刻拔锚启航。到云台洲等我。”
“你呢,”千鹤诧异道:“不和我们一起走?”
“我得绕道七河镇跑一趟。”
千鹤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在云台洲等你。”
“嗯。”
“你一定要小心。”千鹤一双妙目紧盯着新姑爷俊朗的笑容,似有千言万语般。
新姑爷爽朗地笑道,“放心,赵剑那家伙几次都没抓着我,这次也一样。”
“那我先走了。”千鹤身影一闪,倏然而逝。
新姑爷看着千鹤悄然而逝,轻叹一口气,向“昊元楼”方向走去。
“出云舫大盗?不会的,你一定是弄错了。”黄楚士诧声说道。
赵剑垂眉道,“我也希望是个误会,不过黄老板可曾去他家看过?”
“这……”黄楚士泄气道,“镜州有千里之遥,我这一来一去便得花好长时间,以后自然会去看他。”
“黄老板乘火车走一趟很难么?”赵剑迫问道,“乘这车到镜州最多也不过两天时间。”
“唉,你烦不烦,都说了以后会去的,不急在这一时。”其实黄楚士是急着想把自己闺女嫁出去,他怕自己一磨蹭,到手的乘龙快婿就被自己宝贝女儿给吓走了。
“ 爸,”一旁的黄飞洪说道,“赵剑无非想去看一眼妹婿,如果并非他要缉拿的那个江洋大盗,你就当是个笑话,罚赵兄弟三杯喜酒便是了。”
黄楚士正视着自己大儿子的眼睛道,“洪儿,你说他是‘百合团’的金牌猎手,有何凭据证明?”
黄飞洪道,“我在外头做生意时,曾和赵剑有过一面之缘,自然不会上当受骗。反倒是爸你,为了小妹的婚事鬼迷了心窍,受骗上当了还不自知。”
“谁说我这次便一定是上当。”黄楚士口中说着,心里却失了底气,想那姓郭的小子毫不犹豫便答应了这门婚事,好事来得确实容易了点,在此事上他们夫妇都有欠考虑。
“黄老板,”赵剑说道,“我所说的‘出云舫大盗团’绝非平常毛贼可比,这个团伙犯案累累,出手便是大案。许多地方的通缉名册上都有他们的大名。”
“你又怎知我那女婿便是你所说的什么‘出云舫大盗’呢?”黄楚士嘴硬道。
赵剑说道:“黄老板有所不知,这个盗贼团伙的主犯过天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会找上富甲一方的豪门大贵。我在几天前便得到消息,过天靖已经潜入东海市,只是四下搜寻却不见他踪影。今日得知您老的千金大婚,而男方相貌英俊,出手阔绰。我想会不会是过天靖又瞄上了贵府什么东西?所以便想上门亲眼看看贵婿是否就是大盗过天靖。如若不是最好,如果是,我们也可在他造成贵府损失前缉拿归案。”
“是啊,爸,”黄飞洪附和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一听有贼人瞄上了自己府内的宝贝,黄楚士心里一个格登,可不是,丢面子事小,失财事大。心下计议已定,点点头:“既然你这么想见家婿,那咱就到大厅里去见他。但我希望各位不要吓着了我的客人。”
“黄老板放心,这点我们还是能做到的。
当下一干众人往大厅中走去。
黄蓉蓉意气阑珊地走上“昊元楼”,推推房门,从里闩上了。“咚咚”敲两声,半晌无反应,她耳贴房门听那房内毫无声息,心中暗哼一声:“该死的醉鬼,睡得跟个死猪似的。”手中暗劲潮涌,一招“隔山震虎”,“嘣”地一声轻响,门闩硬是被她震断。黄大小姐方推开房门,霍见一道黑影从窗外飘进,登时暴喝一声:“毛贼,看打。”身形暴风般向窗前的黑影卷去,“鸳鸯连环脚”风轮般向黑影身上招呼过去。
“哎哟……”那黑影惨叫一声,翻身倒地。
“哼,狗贼。怎么这么没本事,连还手都不会。”黄大小姐拍着双手,悻悻然走到墙边,点亮房中灯火,往床上一看,没人。“咦”人呢?莫不是——黄蓉蓉转头看躺在地上的狗贼,乖乖不得了!那不是自己的新婚夫婿还是谁?
“哎,醒醒,醒醒。”黄蓉蓉赶忙扶起新姑爷的头,使劲摇了两下。
“噢,别摇,好痛。”新姑爷抱着头道。
“喂,你没事吧。”
“你若被人在身上狠揍个十拳八拳的,你会没事么?”
“嗯哪,没那么严重吧。”黄蓉蓉捧起他的脸就着灯光看去,只见那张俊朗白皙的脸上此时青一块紫一块,跟个狸猫似的,不禁噗嗤笑了起来。
新姑爷痛苦道,“我刚到你家来,自问也没得罪什么人,不知谁下手竟然这么重。你知道是谁揍我的么?”
“嗯……不知道,也许是你的哪个情敌罢。”黄蓉蓉撒谎道。
“情敌?我听那声音似个女的。也算情敌么?”姑爷异道。
“……”
姑爷见她不响,作声道,“不行,明天我得告诉你爹去。”
“哎,不要。”黄蓉蓉馋笑道:“那……是我揍的。”
“是你?”新姑爷大惊失色道:“哎哟——你打人怎那么死命哪?”
“谁叫你鬼鬼祟祟从窗外爬进来嘛?”
“我吊在窗上练练身体,也算爬窗么?”
“练身体?”黄蓉蓉好奇道:“你每天都这样练身体么?”
“是啊。”姑爷撩起袖管,露出线条漂亮,粗壮发达的手臂,“这身肌肉难道还是假的吗?”
黄蓉蓉凝视那条健美的手臂,嘻嘻一笑,“银样蜡枪头。”
姑爷痴痴地看她,吁,黛眉如画、明眸似水、发如云瀑、肌肤胜雪……
“喂,你这是怎的?我脸上有花么,你这眼神,人家被你看得心里直发毛。”
“老婆,你笑起来真是灿若春花,嫣比桃李。”
“啐、死不正经。”黄蓉蓉脸色凛然一板。
“嗯,你若是生起气来更比那寒地雪莲,峭壁芍药。”
“肉麻死了。”黄蓉蓉虎然站起身来,新姑爷“嘭”地软倒在地。
“咝——”他呼痛道:“明儿我非得告诉你爹,你新婚第一夜便痛揍我一顿,害我没法洞房。”
“拜托,老公,千万别告诉我爸。”黄蓉蓉赶紧告饶。
姑爷伸出手来道,“那你快扶我起来。”
黄蓉蓉不情不愿地拉到一半,又把他放开,新姑爷再次跌坐在地,哎哟叫起来,黄蓉蓉佯作没力气,故意道,“你怎么那么沉哪?”
“腿里没力,被你揍的。”姑爷没好气的说道。
“你少装蒜,我只打你上身,没碰到你下身。”
“幸亏你没碰我下身,否则你就害我断子绝孙。我可告你,我家是一脉单传,你要把我打坏了,你可知道啥后果?”
“唷,你可别吓我。”黄蓉蓉拍拍自己的胸脯。
“吓着你了是不是?”新姑爷得意洋洋道,“我这身子可金贵着呢,以后得好好收收你那大小姐脾气,再把我象今晚这般折腾,你可就有好日子过了。”
黄蓉蓉秀容变色,叱道,“喂,给你了点脸子,你就当整张皮子了是不是?当心我再揍你一顿。”
“你打呀,敢打么?”新姑爷犟着脖子道,“若打伤了我只怕你家所有的家当拿出来都不够陪我个小指头。”
“呸,你以为你家真住金山上哪。”黄蓉蓉嗤道。
“给你说中了。不要说那良田万顷,商铺千家了,光说马,我家便有上千匹良驹。”
“哼,别的可不敢说,若论马,你家那上千匹马加起来只怕也不及我家的一匹马。”说到这里,黄蓉蓉得意地乱摇起头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吹牛不打草稿的女人嗳。”
黄蓉蓉回道,“牛皮可不是吹的,我这话也不是盖的。怎么,不相信?”
“屁毛都没见到一根,你说我会信么?”
“那好,我现在便让你见识见识我这匹千里神驹‘乌云盖雪’。”
“对不起,我浑身酸痛,没法走到马厩去。”姑爷倚靠在墙上。
“用不着你去,只要下个楼就行。”说罢走到窗口,嘬起嘴唇发出一声尖哨。稍顷,便听“得得”马蹄轻响,由远而近迅速跑来。黄蓉蓉转头看向姑爷,眼中神采飞扬道:“怎么样,下楼去见识见识。”
“你扶我。”新姑爷撒娇道。
“唉,看你这人高马大的,却是如此不经痛,”黄蓉蓉无奈,走过去扶住他的健躯,哪知新姑爷的手开始不规矩起来,她立时变色道:“喂,你这是在干吗?胆敢乱摸我。”
“你是我老婆,我就不能摸你么?”姑爷说着,手下搔向她的痒处,黄蓉蓉扭捏道,“哈哈,好痒!真受不了你,这手跟个鬼爪子似的。”
姑爷调情道,“现在就受不了,待会儿还有更可怕的呢。”
两人说话间已走下“昊元楼”,楼前空地上站着一匹高大神骏的黑马,只见它浑身毛色黑亮,无一丝杂毛,而那四只马蹄却又洁白如雪。那黑马见黄蓉蓉从楼上下来,欢嘶一声,凑过头来亲切地摩娑这她的肩膀,状极亲切。
“怎么样,看见此马你还有何可说?”黄蓉蓉洋洋得意。
“唉呀,刚才你在说我‘银样蜡枪头’,这话也许该还到你这匹马身上喽。”姑爷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让黄蓉蓉又有痛揍他一顿的冲动。
“你这家伙,尽是该把你满口牙都拔光才不敢乱说话。”黄蓉蓉恨恨说道。
“难道不是吗?马光好看有啥用,要骑上去感觉好才行。”
黄家小姐不屑地说:“你?也会骑马么?”
“打住,本大爷的马术技惊乾坤,放眼天下,只有我不想骑的马,没有我骑不上的马。”
“哈哈,快笑掉我牙齿了,那你骑骑这匹看。我先声明,你若跌下来摔坏了可别怪我。”
“那你擦亮眼睛给我看好。”姑爷在手心里吐了两口吐沫,一颠一颠地走到马前。那匹神驹见有陌生人走近,顿时警觉地竖起耳朵,向后退了两步。
“嗨,嗨——别怕,我的小宝贝。我喜欢你还来不及,不会伤害你的,吁……”姑爷轻轻说着,身体小心翼翼地向马儿靠去。
黄蓉蓉站在一旁听他那宽宏的嗓音,忽然感觉很舒服,象极了她最挚爱的父亲,仿佛儿时父亲哄她时的声音,那么轻柔,那么充满磁性,他比父亲又多了份性感……她竟听得痴了。
姑爷的手终于触碰到马头,尔后嘴唇凑近马耳喃喃细语起来,看那马似乎很受用,马尾轻摇,显出十分驯服的样子。
“好,我要骑它了。”新姑爷豪气干云地说。
“你骑吧,你放心,我会帮你备好最好的金创药的。”
新姑爷突然回过头来,“你平时也在这园子里跑马么,这个园子那么小,我只怕把它跑伤。”
“我当然不会在这园子里跑马,沿着这条路一直到顶便是堵矮墙,我平时都纵马从那里跳出去的,你敢么?”
“有何不敢?”新姑爷俊眉向上扬了扬,看得黄蓉蓉心里“砰”地一跳。只见他健躯轻翻已然跃上马背,缰绳轻抖,“乌云盖雪”腾地窜了出去,沿着黄大小姐刚才指的路跑了出去。
黄蓉蓉心中“怦怦”乱跳,只觉刚下他上马的动作是如此潇洒漂亮,浑没了在楼上那般的窝囊形态,不禁怔怔地看着他和爱驹消失的地方,满腹狐疑起来。
身后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有许多人朝此方向走,黄蓉蓉暗想:“不会是来闹新房的吧,羞死人了。但愿那小子从马上跌下来昏死过去。”
黄楚士身后带了一大帮人走了过来,见黄蓉蓉站在花园中,不解道,“蓉儿,你站在这里干吗?”
“我?”黄蓉蓉怎敢说自己刚才痛揍自己老公这件事,佯装扇风道,“嗯,屋里好热,我在这里吹吹风,凉快凉快。”
黄飞洪朝新姑爷消失的方向看去,问道,“我们听到有马蹄声,这么晚了还有谁在骑马?”
“是……姓郭的。”黄蓉蓉面红耳赤,现在让她叫相公,她一时间还开不了这个口。
“是过天靖!”跟在后面的赵剑面色大变。
“过天靖?”黄蓉蓉看这这位陌生人,异道,“谁是过天靖?爸,这人是谁?”
黄夫人走上前来,温语问道,“刚才骑马过去的是你老公么?”
“是啊,妈。这些人是谁,怎么一个都不认识?”
赵剑等几个“百合团”的猎手们面面相觑,心想不会又让那家伙逃了吧!
可惜,过天靖确实逃了。
筵欢席终,众贺客渐渐散去。五松公馆八位公子,有七个悄悄潜出堡去,四处追缉“出云舫大盗”过天靖。黄蓉蓉此时还没缓过神来,呆愣愣地坐在小客厅中,另一旁她那五个嫂子交头接耳谈论得甚为激烈——可不,原以为今日嫁出去个小煞星,哪知引回个大煞星来。五松公馆奇事年年有,就数今年这事儿最奇。
四嫂陶红轻拍黄蓉蓉的背,“小妹,你也别伤心,这种恶人早发现早好,你说是吗?”
三嫂吐出口中的瓜子壳,点头赞同,“是啊小妹,幸亏发现得早,没被他骗财又骗色。”
“这次咱家中不知损失有多少,听说这‘出云舫大盗’是个超级盗贼,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让你血流光。”六嫂显出十分知情的样子。
众妯娌叫道,“不会吧,你可别吓我们。”
“是啊六妹,难不成五松公馆偌大的家业就给他一下子掏空不成?”二嫂安慰众姑娘道。
……
众人七嘴八舌喧闹不休。
“啪”的一声巨响,众人顿时住口,错愕地望着发出巨响的地方,黄蓉蓉面前的红檀长桌被震散了架。
“哼哼,长到这么大今天方算碰到对手。”黄蓉蓉鼻中冷哼连连。
“小妹,你莫不会气坏了?”众妯娌赶紧围上来,她们可知道这黄家最小的心肝宝贝那副犟脾气,搞不好真要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
“你这表情好吓人。”
“出云舫大盗!我要拔光他,教他变成秃毛公鸡。”黄蓉蓉说罢霍的站起身来,两手骨节捏得格格直响。这也难怪,想她从小到大便是骄横跋扈惯了,哪曾受过这种气,而且还被人耍得团团乱转,最后被那过天靖卖掉不算,还帮着他数钱。这种黑色幽默若是宣扬出去,只怕她会被东海市里的人笑死。
黄大小姐正自恼处,黄堡主夫妇先后走了进来。众人赶紧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问题的焦点当然还是被盗去多少财物。
“没问题没问题。”黄楚士微笑着说,“夫人哪,幸亏我有先见之明,早在半年前把咱的藏宝库升级了一次,也算那贼命大,没去碰它,否则定教他有进无回。”
众妯娌松了口气。
“夫人,咱那‘混元楼’没损失吧。”黄楚士问夫人道。
“嗯,咳……”黄夫人阿桃表情尴尬地望望四周众人,轻声说道:“稍微有点损失,但不算大,就少了一幅图而已。”
“吁”众人又放了颗心,这两处地方没少什么东西,那损失谅也大不到哪儿去。
“嘿嘿,还说是什么大盗?”黄楚士从心里鄙视他,“‘混元楼’根本没值钱的画。”
“爸,”黄飞洪快步走进来,“过天靖到过后厢的‘宝剑阁’。”
“什么?”黄楚士紧张起来,宝剑阁是他珍藏兵器的地方,里面全都是他从各地收集来的珍贵古兵器。
“不过爸不用紧张,‘混元剑’和‘方天画戟’这两样你最珍爱的兵器都放得好好的,那家伙连动都没动它们。”
“哦,这就好。”黄楚士的两样宝贝未失,这比什么都好。“那他到兵器库里去干吗?难道他一样都没动么?”
黄飞洪摇头道,“就是爸半年前拿回来一直丢在角落里的那对破枪被那贼拣去了。”
“哦,这对破枪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好歹也费了老夫六千多元钱呢。”黄楚士沉吟半晌,突然蹙紧眉头,“不对呀,这贼到兵器库如入无人之境,我布置在那里的保安都死到哪里去了?”
黄飞洪是家中老大,行事井井有条,“我刚下问过,原来管家老张把所有保安叫到偏厅里去喝喜酒,说是你的命令。”
“放他的狗屁,我几曾下过这个命令来?”黄楚士大吼道,“这个老张,竟敢吃里扒外,待我捉住他,定要剥他的皮。”
黄飞洪道,“爸,其实老张今天下午便被那‘出云舫大盗’的跟班田梁灌了迷药,一直昏睡在自己房中,如若刚才不是我救醒他,此刻只怕还象死猪般睡着呢。”
“对了,过天靖这小贼还有个帮凶,怎地把他给忽略,”黄楚士忽然想到过天靖的跟班,那名叫田梁的人来,“这两人兵分两路,策划得倒还真象那么一回事儿。那么说,在外面调开保安的那个老张是个假的喽?”
“是的,大概用的是易容术,据保安说和真老张一模一样。”
“看不出,”一直蹙眉不响的黄夫人突然说道:“那个叫田梁的跟班看上去瘦弱文静,还有这么一手绝妙的易容术。连我都被他骗过去。”黄夫人出身江湖名派“丽妍工坊”,“丽妍工坊”的易容术闻名天下,作为此派的长老级人物当然更是精擅此道。
“这二人如此花费功夫混进我们家来,难道就是为了偷这两样不值钱的东西?”大嫂陶红一向心细,此时疑惑道。
“爸,他偷了我的‘乌云盖雪’。”黄蓉蓉恨得直顿脚,她倒不想想此马却是自己交到他手里的。
“啊,对,这可是个大损失。”黄楚士回应道,这匹宝驹可是黄蓉蓉的师父送给她的礼物,据说价值不菲,虽然他对马没兴趣,可是女儿对那匹马可是视同宝贝。
“可是他们到宝剑阁里却是去找什么东西呢?”黄飞洪十分不解,“就为了偷那对破枪么?”
黄蓉蓉闻言立时感兴趣起来,“爸,这是怎样一把枪?我怎么不知道宝剑阁还藏着枪。”
黄楚士答道,“这是半年前一个外地赌客在赌坊里输光了钱,又用这一对枪押了六千多元钱。最后还是输了个精光,没钱把此枪赎回去。为此典行的伙计我叫他卷了铺盖滚蛋,这么两把破枪居然给他典六千多元钱。那伙计还强辩说那是宝贝。呸,气死我了。”
“爸,这对枪是形状是怎样的?”黄蓉蓉楔而不舍的问。
“就是两把短柄手枪,一把银色一把黑色,手柄上雕有一对红凤凰。”
“有对凤凰。”黄蓉蓉惊呼起来。
“是呀,你怎么啦?”
“爸,那是当世最有名的龙凤虎豹狼雕鲨七把名枪中的‘火凤凰’啊?这对枪绝对是无价之宝。我现在明白了,他们这次就是专冲这对枪来的。还顺手牵羊,把我的宝贝‘乌云盖雪’骑走了。”
“啊,什么?”黄楚士头里一晕,几乎倒在地上,吓得一班后辈们急急扶住他。
黄夫人摒了半天,想想自己女儿既然已经遭到一次打击了,索性再加上一个吧,坏事轧堆处理掉,总比分两次处理来得痛快,她对女儿道:“蓉儿,你还有件宝贝也被他带走了。”
“妈,你别瞎说,我连碰都没让他碰过。”
“我指的不是那个,是你那幅藏在我们房中的画轴。”
“什么?《阿修罗图》?”
“恐怕是的。”黄夫人期期艾艾道。
“偶滴神哪!”黄蓉蓉突然崩出老高,“竟敢偷我的《阿修罗图》,这王八毛贼,我要扒了他的皮,拔光他的贼毛毛!”
五松公馆众人面面相觑,黄蓉蓉的脾气一旦爆发起来,这个“出云舫大盗”往后的日子只怕不会好过。
当夜,黄家大小姐单骑匹马,星夜赶程,追踪着她的爱马“乌云盖雪”,奔入江湖。从此,江湖道上多了个女法师,人间路上又增添了一段啼笑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