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南民间雕塑艺术主要包括三大类别:其一是陇南各地的民间画师制作的民间宗教造像;其二是流传于民间艺人之间的一种独特的艺术形式——民间泥玩具;其三是陇南民居建筑和寺庙建筑中的部分装饰性雕塑。
民间宗教雕塑源于中国传统民族宗教雕塑,一般通过传统形式的师徒传授方式流传于民间画师中,在中国美术史上具有极为重要的地位,也产生了大量优秀的经典艺术作品,例如著名的龙门、云冈、敦煌、麦积山石窟造像、秦陵兵马俑冥器造像等,是光辉灿烂的民族艺术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但自1840年以来,随着中国社会的动荡与巨变,民族宗教美术与其他民族文化一起,成为新思想和新文化运动批判的对象,导致了其创作的衰微,形成了民族宗教美术创作的断层,尤其新中国成立以来,由于特殊的政治原因,宗教美术的创作受到毁灭性打击,不仅大量宗教雕塑遗迹作为封建迷信的遗留被捣毁,而且也致使民间宗教雕塑的传统技艺趋于失传,所以最终导致了整个民族宗教美术的衰退。目前陇南地区的民间宗教雕塑主要以陇南境内的各大石窟、寺庙以及小型的土地庙、家神庙的宗教造像为主,艺术趣味方面传统民族宗教美术文化意味在淡化,而具有更为强烈的民间艺术特征。
陇南的民间泥玩具是在民间艺人之间流传的一种独特艺术形式,也具有较为悠久的历史,并在部分地区曾一度形成了较有规模的创作队伍,形式多样,品类繁多。泥玩具在陇南各县均有不同程度的流传,主要是在民间年节、庙会上作为玩具出售,也有祈福纳祥的宗教意味。近年来随着中国社会经济的发展,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各种城市化的塑料玩具对陇南民间泥玩具产生了巨大冲击,所以导致了这种独特民间艺术品种的濒临灭绝,在陇南市的九县区,目前只有成县竹南寨仍然保留做泥玩具的民间艺术传统,但也只有逢年过节时才制作,且创作面临种种困境,技艺濒临失传。但其艺术形式依然具有浓郁的民间艺术情趣以及地方特色,保留了民间艺术古朴稚拙的淳朴本色,具有一定的保护和研究价值。
陇南民间建筑装饰雕塑主要以写实倾向明显的神兽、八仙人物、瓦当等圆雕或浮雕为主,不包括装饰性突出的建筑图案作品。此类作品目前在陇南民间随着时代发展也趋于消失,只有少数年代相对久远的民居或寺庙建筑中有极少量遗存,是我们探讨和研究当地民俗和民间美术造型的重要原始资料。
一、陇南宗教美术概况
宗教美术是民族传统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人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既是我们研究民族文化、政治、经济的重要文化遗产,又是艺术工作者学习和研究民族艺术传统的必读经典。民间画工是中国宗教美术创作的主体,尤其宋元以后,宫廷画家、士大夫画家多从事闲情逸致的文人绘画活动,而宗教绘画则全由民间画工承担,所以此处将民间宗教美术列入民间美术范围。
陇南的民间宗教美术具有悠久历史,陇南地处外来佛教艺术东传的交通要道,其北面的天水麦积山石窟,就是古代佛教艺术的代表作品,对陇南的宗教美术产生了巨大影响。自佛教传入以来,佛教艺术、道教艺术在陇南境内有大量的美术遗迹,目前陇南市内各县都有价值很高的古代石窟、寺观。但由于年代久远,再加上地震等自然灾害破坏,数量急剧减少,自明清以来,陇南遭受特大地震灾害频繁,1879年武都地震、1920年海源地震等,除对陇南人民的生命财产造成极大损害以外,也对陇南文化遗产造成了极大破坏。十年“文革”期间,破“四旧”等政治、文化运动,又使仅存的文化艺术遗迹遭到毁灭性的破坏,幸存者寥寥无几。目前仅西和县石堡乡的法镜寺、石峡乡的八峰崖石窟,成县城关镇睡佛寺,徽县江洛镇广佛寺、水阳乡佛爷台、虞关乡罗汉洞、柳林镇真空寺等几处寺庙,至今还留存魏晋、隋唐、宋代及以后的佛教造像遗迹和壁画残片,艺术风格和著名石窟“麦积山石窟”有内在联系,但又有陇南地域特色。
自改革开放以来,国家出台了民主和谐的宗教政策,对“文革”期间遭受破坏的宗教美术遗迹的恢复和重建创造了良好条件,使宗教美术的创作又趋于恢复和发展,全国各地兴建和整修庙宇、寺观的数量剧增。陇南的宗教美术也随之出现了相对繁荣的局面,一方面对已有的传统宗教建筑进行了修复、重建,对残缺的宗教绘画、雕塑进行了修复,例如西和云华山、香山,礼县赤土山、翠峰寺,成县大云寺、鸡峰山等。目前政府又适时提出了“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决策,其中宗教在和谐社会的构建中具有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所以开明的宗教政策必将为提高陇南的宗教美术创作水平创造良好的文化环境。
本章主要对目前依然流传于陇南民间的宗教美术创作现状及作品的艺术水平进行简要梳理和分析,结合当前“文化陇南、生态陇南”建设的大局势,旨在引起人们对促进当地民族宗教美术发展、提高其艺术水平的重视。
(一)陇南宗教美术的规模
在陇南地区,传统的宗教美术建筑遗迹较为丰富,其中较著名者如礼县翠峰寺、赤土山,西和香山、云华山、塔子山、凤凰山、白雀寺、八峰崖,成县鸡峰山、大云寺、泰山庙,徽县永昌寺、三滩诸庙、文庙、广佛寺、佛爷台、罗汉洞、真空寺,武都佛堂寺、汉王寺,宕昌牛头寺、文昌庙等,其中大多具有悠久历史。但由于地质灾害和人为破坏,古代的雕塑、绘画遗存寥寥无几,仅西和八峰崖、法镜寺、成县大云寺、宕昌文昌庙等处有少量魏晋、宋代和明清时期的宗教造像、壁画。目前陇南境内庙宇中的雕塑、绘画,基本为当代民间画师制作完成。另外还有许多小型庙宇,如家神庙、山神土地庙等,也有数量较多的现代宗教雕塑、绘画作品。
(二)陇南宗教美术的创作现状
由于中国社会特殊的历史原因,宗教美术的创作水平自宋代以后呈衰微之势,但在清代以前,宗教美术的创作从形式方面依然展示了较高水平,运用线条和色彩以及造型的完美方面,都和前代优秀作品一脉相传,虽然精神气韵和艺术内涵方面与宋代以前相差甚远。究其原因,主要在于以下几个方面:由于绘画材料和工具依然保持了良好的历史承传性,人们写作交流的文化工具也依然是传统的;民间画师的师承关系依然完善,画师的技艺能够在民间得到良好的传承;中国古代有较为浓厚的宗教氛围,统治阶级一般都笃信佛教和道教,为宗教美术的传承创造了诸多便利条件。但这一切随着中国社会自旧民主主义革命以来的巨大变革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西方的科学和民主成为时代的主旋律,中国的民族文化和宗教文化被作为愚昧和落后的典型遭到抛弃和批判。特别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由于特殊的政治因素,宗教美术的创作基本处于倒退和停滞状态。直至改革开放以后,随着宗教政策的开明,宗教美术创作才得到相应的恢复,但由于间隔的时间太长,所以许多优秀的民间宗教美术技艺流失,优秀的粉本样稿在“文革”期间作为封建迷信的产物而被焚毁,传统的脉络被中断,所以致使当代民间宗教绘画的整体水平低下。虽然产生了大量的兴修寺庙雕塑和壁画,但艺术水平、精神意蕴方面已经失去了传统宗教美术的精神和意趣,完全沦为一种纯粹的、特殊的民间美术样式,民俗意味成为当代民间宗教美术的主体,从而形成了现代民间宗教美术的时代气息。
目前陇南当地的寺庙宗教造像,基本由当地的民间画师完成,这些画师的技艺仍然是通过民间的师承关系流传,但由于文化生态的巨大变迁,整体创作水平与民族传统宗教美术创作已形成断层,承传过程中就会出现以讹传讹的现象,同时由于对传统绘画工具材料性能以及艺术语言的驾驭能力的欠缺,所以其传统功力相对不足,更缺乏必要的传统文化滋养。另外民间画师也缺乏相互之间的学习和交流,更缺乏与外界的交流,所以观念相对保守,视野不够开阔,致使民间宗教美术的整体水平衰退,从而形成这种民族艺术文化的断层。
(三)陇南宗教美术的艺术水平
笔者从2008~2009年间,在陇南当地的部分较有代表性的寺庙进行了考察,搜集了大量当地宗教美术图像资料,总体看来,缺乏有较高艺术成就的作品,从传统民族宗教美术的视角来审视,传统民族宗教美术中的人文意趣逐渐淡化,基本上都倾向于民间艺术色彩。中国传统宗教美术作为传统民族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技巧与传统民族绘画、雕塑具有本质的联系,尤其对线条的审美要求,基本趋于一致,所以线条的表现力是民族宗教美术的核心所在;另外,造型语言也具有强烈的民族特色,自佛教美术传入中国以来,一直处于和民族美术的融合过程中,并不断发展完善,所以从五代,以至宋、元、明、清时期,是宗教美术不断民族化的发展过程,虽然明清时期宗教美术逐渐失去了魏晋南北朝和隋唐时期的气派,但和山水、花鸟一样,在形式方面却达到了完善,各时期的宗教美术都有鲜明的时代特征,造型完整,形式完美,具有极强的内在生命张力。色彩方面也达到了意象化、装饰性并存的艺术高度。
相互对比之下,当代陇南地域的宗教雕塑和绘画,已经不能用传统民族宗教美术的标准去评价,技法特色已经和传统民族宗教艺术无太多联系,淡化了传统民族宗教美术的文化意蕴,弱化了形式特征,从传统民族艺术审美视角考察,稚拙的线条、浓郁的色彩、粗犷的造型中,更多地流露出泼辣大胆、憨厚稚拙的民间艺术情趣。
二、陇南宗教雕塑的艺术特色
(一)代表性古代宗教雕塑
1.法镜寺石窟雕塑
法镜寺石窟位于西和县城北12公里的石堡乡石堡村五台山支脉的崖壁上,现存大小窟龛24个,造像11身。1962年改建西(和)徐(家店)公路时,将南侧山崖拦腰劈开,部分洞窟遭到破坏,据《西和县志》载,法镜寺原有大小窟龛31个。“文化大革命”中,窟龛内的大部分造像被摧毁,当地老百姓在里面放置柴草杂物,造像残损极为严重。窟龛形制主要以平面呈横长方形,圆拱顶、平顶圆的摩崖浅龛为主,其次还有平面方形窟和平面马蹄形穹隆顶窟,此外,个别窟为中心柱窟和三壁三龛窟;造像多为单身立佛或一铺三身的组合形式。佛像面部棱角分明,五官紧凑,神情庄严肃穆,体态敦厚矮壮,身穿交领袈裟,衣带自胸前打节后自然下垂,衣纹简洁流畅。从人物体态和服饰特征方面考察,佛像形体厚重中又偏于清癯,服饰明显具有北魏孝文帝改制后的特征,故开凿时期当在北魏中晚期。其窟龛形制和造像特点都与毗邻的麦积山石窟中同时期北魏窟龛及造像特征差异很大,彰显出鲜明的地方特色。这可能与当时的历史环境有一定关系,时北魏新控制了长安地区,而当时西和县一带曾是氐人杨氏仇池政权统治的核心区域。北魏太平真君七年(446年),北魏在仇池故地置仇池镇,但这一带居民主要是氐人,其原有生活方式、习惯相对鲜卑人而言,不会有大的变化。因此法镜寺石窟的窟形、造像题材等与麦积山相比,在时代共性的前提下,体现出一定的差异性和地域特征。由此推断,法镜寺石窟的开凿应与当时的氐杨政权有直接联系。从造像粗犷的造型特征、结构比例、神态综合考察,体现出鲜明的北方少数民族艺术文化特色。
2.八峰崖石窟雕塑
八峰崖石窟位于甘肃西和县石峡镇的八峰崖,距县城16公里,北距石峡镇约5公里。这里有八峰突起,飞崖凌空,故名八峰崖。其中一崖高度约200米,山腰有天然岩穴,高约15米,横60米,称峰腰崖石龛。建造殿宇,现共有14窟,分上、下两层,上层通称“天楼”,也称“天盘”;下层通称“地盘”。唐代大诗人杜甫于579年经陇南入蜀由天水赴成县,途经此地作诗曰:“熊罴咆我东,虎豹号我西。我后鬼长啸,我前狨又啼。天寒昏无日,山远道路迷,驱车石龛下,仲冬见虹霓。伐竹者谁子?悲歌上云梯,为官采美箭,五步共梁齐。苦云直竿尽,无以充提携。奈何渔阳骑,飒飒惊蒸黎”。由此可知,八峰崖石窟早在唐代初已经具有一定规模。
八峰崖石窟与仇池山遥相呼应,据《西和县志》记载,八峰崖石窟的开凿似与氐族杨氏仇池政权有一定关系,可惜魏晋时期的造像无一留存,无法根据造像的特征来进一步考察研究。1960年,八峰崖石窟发生火灾,木构建筑全毁。现在所能看到的栈道、栏杆、天楼、僧房等是后来修建的。八峰崖石窟的窟形,呈圆券形、马蹄形、殿堂形、方形平顶形、穹隆形、崖阁形等。现存造像167尊,是八峰崖石窟内容的主体,但塑像残损严重,大多为后代重妆或补塑。现存壁画完整两壁、残损两壁、零星多处,总共约50平方米,其中佛教内容的绘画约30平方米,道教和儒教的内容约20平方米。壁画大多为经变故事画、世俗生活画和历史故事画。
八峰崖石窟佛教雕塑以明清时期作品为主,在技法方面将雕和塑有机结合,体现了丹霞地貌岩壁石窟造像的特殊性,内部骨架为石胎,外部用泥塑进行精雕细刻。佛教造像已完全程式化,失去了魏晋佛教造像的飘逸简洁、唐代宗教造像的饱满大气和宋代宗教造像的含蓄写实风格,而代之以明清宗教造像的繁缛细密,造像追求一种不偏不倚中庸风格,构图完整,线条细密流畅,但缺乏个性特征和内在精神感染力,体现了鲜明的时代特征。上层第十龛有小型的十八罗汉造像,从其艺术风格来考察,接近于宋代宗教造像风格,人物造型逼真写实,形体修长清癯,风格低沉婉转,神情含蓄,体现出宋代艺术的时代特征。
3.成县大云寺宗教雕塑
大云寺,俗称“睡佛寺”,又称凤凰山寺、凤山寺。位于成县县城以东庙弯村,寺庙所处位置名叫“凤凰台”,在凤凰山中腰的断崖峭壁上。唐肃宗乾元二年(759年),杜甫流落同谷(成县),曾作《凤凰台》诗:“亭亭凤凰台,北对西康州。西伯今寂寞,凤声亦悠悠。山峻路绝踪,石林气高浮……”。传说汉代曾有凤凰栖身其上,故名。凤凰台为长条形天然石龛,广可容千人,其梵宫横空,掩映茂林,上下悬崖壁立,东西有曲径通达。凤凰山寺,隋唐以前即建佛刹,朝钟暮鼓,香火缭绕,游人如织。《舆地碑记目》载:“《大云寺石碑》在凤凰山上,去州七里,创始莫考。殿后崖上有刻字云:汉永平十二年;以经阁上刻云:梁大同九年。”另据《方舆胜览》记,凤凰山之迸玑泉上有唐哥舒翰半崖题诗。以上碑刻均已佚,或被泥沙遮盖。大云寺主要庙宇的雕塑全出自当代民间画师,主殿因有巨大的卧佛造像而被俗称为“睡佛寺”,据当地人说卧佛造像为古代作品,而色彩是现代画师翻新,但从其造型风格来看,缺乏古代佛教造像的艺术风范,造型扁平稚拙,色彩艳俗,当出自现代民间艺人之手。而今大云寺断崖上尚存古代造像遗迹和唐、宋题刻、残碑数处。也有一些散落于崖间的小型造像,从其艺术风格来考察,当为清代作品,色彩虽然剥落,但造型完整,动作和装饰已完全程式化。
4.徽县佛爷台宗教雕塑
徽县佛爷台石窟位于徽县城南约8公里处的水阳乡姚坪村佛爷山北侧的断崖上,开凿于唐开元年间,是一处摩崖仿帐式龛,破损较为严重,现存4个大龛、14个小龛,各类浮雕造像18身。其中佛像饰螺纹高髻,面相方中带圆,弯眉细目,双耳紧贴后颊而外撇,鼻梁以下部分残损,身穿双领下垂或圆领通肩式袈裟,结跏趺坐或倚坐于三重式仰莲台上。胁侍菩萨束高发髻,面相方圆,弯眉突目,高鼻小嘴,发辫披于肩侧,细颈端肩,胸部大部分残缺,双手交叉叠放于胸前,饰项圈、臂钏和手镯。下着长裙,披帛于腹前十字交叉后达肘再贴双膝下垂,或站立于台上,或稳坐于龛内。护法力士上身袒露,下着战裙,披帛达肩绕臂向后飞扬。整组造像布局紧凑合理,主次分明,而胁侍菩萨在装束方面具有鲜明的陇南地域特色。由于雕刻在石质坚硬的崖壁上,所以表现技法为纯石雕。
(二)陇南当代宗教雕塑的艺术特色
1.陇南当代宗教雕塑的技法特征
中国传统民族宗教雕塑的制作有其独特的程序以及制作技法,这些技法通过师承传授的形式在民间画师内部流传,陇南民间宗教雕塑也是由民间画师世代传承,不仅包括具体的制作技巧,也包含一些相应的宗教程序和仪式。过去的宗教造像都有粉本样式,俗称“神谱”,民间画师根据“神谱”严格制作,现代有些民间画师也通过老师傅口头描绘的样式来进行制作,以避免“神谱”以及制作技巧的外传。目前陇南民间宗教雕塑基本无凿窟造像,多为泥塑,其制作大致包括以下几个环节。
(1)准备阶段:制作宗教雕塑的民间画师首先要进行沐浴净身、斋戒,同时还要请长老训经,以此来保持对宗教神灵的虔诚,也对画师具有净化心灵,保持虔诚与平静的创作状态的精神作用。
(2)材料准备:主要材料包括柏木、草绳、泥土、棉花、糯米水、矿物颜料、胶矾水、毛笔等。柏木具有香味,这是塑造神像的特殊要求;糯米水是用熬粥的办法熬煮而成,用于和泥;泥土是采集靠近河滩平坦地带长期沉积的优质泥土,细腻温和,不易干裂,同时泥中还要掺入棉花,增强泥的延展性和黏韧性;颜料是民间宗教绘画专用的矿物颜料,色彩稳固,不易褪色,颜料是粉末状,用颗粒状明胶调配,目前也多用乳胶调配。
(3)栽神桩:即用柏木在事先做好的神台上撑架子,架子的结构根据所塑造像的动态而定,有坐像与站像之别。神桩上还要贴神符,神符的内容中包含人的五脏六腑,以表示造像的内外都具有生命和灵性。然后再用草绳在架子上缠绕,进一步增加形体,缠绕草绳的目的是为了使外部的泥皮变薄以减轻泥塑的自身重量,保持塑像轻便而不易毁坏。
(4)上粗泥:用较为粗糙的泥土抟塑大的形体关系,主要突出大结构和动态,同时力求结实牢固。
(5)抺细泥:用精致的泥土来精细雕琢造像形体,包括面部和手的精细刻画,依纹的细致处理,为下一步的着色打好基础。
(6)彩绘着色:根据“神谱”的样式进行着色,着色时一般先着浅色,再着深色,与矿物颜料覆盖力强的性质有关,正好与传统卷轴工笔画的着色程序相反。第一步首先是粉底子,即用大白粉打底色,大白粉用胶矾水来调和,然后再进行外部肤色、服饰的描绘。
(7)开光:神像塑完之前,一般不能让人观看,举行开光仪式之后才能与香客观众见面。“开光”也称为“召神”,意即神的躯体已经完备,还需招来神的灵气,不进行“开光”仪式,神像不会灵验,所以这是民间画师最为看重和保密的宗教仪式,徒弟是否“出师”,除了技艺成熟以外,主要看师傅是否传授了“开光”秘诀。
2.陇南当代宗教雕塑的艺术特色
目前的陇南宗教雕塑,基本保留了古代宗教雕塑的技法程序,但由于传统宗教文化传承的断层,更多保留了宗教雕塑的宗教仪式,技法也只是保留了一些基本制作程序,传统民族宗教雕塑中的“艺术表现”因素缺乏:
(1)稚拙粗犷的造型。如前所述,陇南宗教雕塑的造型已经完全失去了民族宗教雕塑传统的艺术特征,体现出不同于以往任何时期造像样式的特征,既无魏晋宗教造型的流美飘逸、唐代宗教造像的饱满准确,也无宋代宗教造像的写实稳健,但又没有形成自身突出的面貌和艺术风格,造型随意稚朴,折射出当代宗教文化和艺术的总体特征。
(2)“线”意识不断弱化。传统宗教雕塑中突出了线条的韵律感,虽然为立体造型,但与西方雕塑语言有本质的不同,在外来佛教美术实现民族化蜕变以后,民族宗教雕塑的突出特征就是在立体造型中突出线的节奏与韵律之美,著名的“张家样”、“曹家样”、“吴家样”等宗教造像样式不仅体现在宗教绘画中,也体现在宗教雕塑中。而在陇南当代宗教雕塑中线语言已经被弱化,体现出缺乏传统宗教艺术韵味的当代特征。(3)色彩浓郁。陇南当代宗教雕塑的色彩浓郁,部分宗教雕塑中大量使用现代的水粉色,所以“雅”的成分减少,“俗”的因素增加,传统宗教雕塑中运用的矿物颜料所产生的强烈的民族艺术特征,在当代宗教雕塑中逐渐消失,传统宗教雕塑虽然也大量运用对比色,但由于颜料的性质因素,对比中又不乏和谐与高贵典雅;而当代宗教造像中所运用的现代颜料,以及民间艺人缺乏民族宗教艺术的基本素养,再加上传统粉本的缺乏,所以更多凸显出色彩艳丽、世俗性突出的民间美术趣味。
(4)宗教美术的神秘性、神圣性减弱,造型中更多体现出质朴、憨厚、可亲的民间美术情趣。中国传统宗教造像的造型,虽然多为宗教题材,但宗教人物的形象特征却取材于现实生活,并通过丰富的想象和夸张,使宗教人物造型中充满了强烈的视觉感染力,从而给人以精神方面的巨大震撼。具有代表性的唐代宗教雕塑,人物造型饱满写实,又不乏夸张写意,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和强烈的精神震撼力,吴道子的“地狱变相”能让人不寒而栗;著名的云冈石窟、龙门石窟中的佛教造像,也都体现了这种特征:佛像神秘安详,充满智慧;菩萨雍容华贵,和蔼可亲;天王怒目圆睁,威武有力。总之,民间画师通过高超的造型技巧和虔诚的创作心态,使宗教造像产生了震撼人心的精神力量。而当代宗教造像由于传统文化传承的断层,受民间画师传统素养和知识结构的制约,所塑造的宗教人物形象已失去了这种艺术文化品格,而民间泥塑玩具的特色更为浓厚,所以从中感受到的是明显世俗化的民俗文化特色。总之,陇南当代宗教雕塑的艺术特色向民间艺术靠拢,具有大胆、泼辣的民俗趣味,而传统宗教美术的文化韵味和内涵减弱,其中的艺术方法和艺术趣味更具有民间艺术的特色,所以理应将其归入陇南民间美术的研究范畴。
三、民间宗教美术创作的复兴问题
通过以上对陇南地域民间宗教雕塑的简单梳理,以及传统宗教雕塑与当代民间宗教雕塑的比较,笔者以为,宗教雕塑作为民族、民间艺术的优秀文化遗产,其创作的衰微理应引起政府以及文化部门的重视。在当代中国,艺术观念向多元化发展,西方艺术观念更占据着主流地位,特别是后现代艺术观,对当代中国艺术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艺术创作呈现出空前的繁荣与多样化,但也伴随着鱼目混珠、泥沙俱下的混乱现象,科技的高速发展,人们生活节奏的加快,消费文化的膨胀,在艺术创作中随之产生了无视传统、无视文化、无视现实的众多现代流派,小桥流水、清净娴雅的传统生活方式成为永久的历史,艺术创作中弥漫着“浮躁”之风,生活中随处可见视觉泡沫和视觉垃圾文化,“浮躁”就是中国当代艺术的总体特征。这种“浮躁”之风和泡沫艺术文化也祸及民族宗教美术,使宗教美术的艺术语言在现代化的嘈杂与喧哗中,迷失了宗教艺术的本真与民族宗教美术的精神内蕴。
在中华民族的优秀文化传统中,宗教文化是其重要组成部分,而宗教美术又是宗教文化的视觉载体,它传达的信息和审美因素是以文字形态存在的宗教文化所无法替代的。试问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去掉佛、道,我们的民族文化将会是什么样子?假若中华民族传统艺术中没有敦煌莫高窟、麦积山石窟、云冈石窟、龙门石窟、永乐宫壁画……我们的民族艺术传统又是什么样子?所以宗教美术是民族艺术文化构架的主体之一,理应给予高度重视。但长期以来迫于中国国情和政治因素,在很长时期内宗教美术的地位岌岌可危,创作基本处于停滞甚至倒退状态。中华民族的先民们为我们创造了光辉灿烂的民族宗教美术文化,我们又能为后人们留下怎样的民族宗教美术文化?在当代遍布全国各地的寺庙壁画和造像中,在艺术上取得突出成就与鲜明风格者有几处?
目前,中国社会有极为开明和人性化的宗教政策,体现了国家对民生、文化的高度关注。国家对民族宗教问题从宗教政策法规、管理机构建设等方面给予了极大的重视,胡锦涛总书记在中共中央政治局2007年12月18日下午进行的第二次集体学习中指出:正确认识和处理宗教问题,切实做好宗教工作,关系党和国家工作全局,关系社会稳定,关系全面建设小康社会进程,关系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发展。同时,宗教虽然是人类对世界的一种歪曲认识,但宗教教义本身不都是腐朽没落的东西,其中有大量内容与人类社会的和谐发展是一致的,正因为如此,有学者指出,在中国当代社会,可以利用宗教在政治、经济、思想道德方面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的方面,使宗教在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中发挥积极作用。再者,宗教与艺术在净化人的心灵,促进人类社会和谐方面是相通的,教育家蔡元培先生就曾提出“以美育代宗教”的著名教育思想。所有这些都表明,当前的国家政策、文化氛围都对民族宗教美术的新发展提供了良好的契机。在当代中国社会,如何真正提高民族宗教美术的艺术水平,值得我们每一个热爱民族文化的人深入思考,以笔者粗浅认识,应注意以下几方面:
(一)加强宗教协会和文化部门等机构对宗教美术创作的规范和管理
宗教协会等管理机构一方面可以在资金的运用、美术师的选择、总体策划和设计等方面,进行富有成效的工作,本着为民族文化事业负责,促进和谐社会和小康社会建设的宗旨,将最优秀的美术家召集到宗教美术的创作中来。另一方面应协调与地方文化部门、旅游管理部门、美术专业团体和美术院校的关系,共同促进民族宗教美术的繁荣与发展。作为文化部门,民族宗教美术的复兴本身就是其文化建设与管理的有机组成部分,文化部门对民族宗教美术的责任不仅仅在于保护已有的民族宗教美术遗产,更有义务去促进当代民族宗教美术的繁荣与发展,对民族宗教美术的创作从国家、民族文化建设和发展的角度进行必要的干预和支持,与当代中国文化政策和宗教政策并不矛盾,而且必将为民族宗教美术的复兴提供学术层次和艺术质量的保证。旅游业的兴旺是当今的世界潮流,在中国当代,除了自然旅游资源以外,人文旅游资源仍然局限于传统民族文化遗产,当代文化部门和旅游管理机构也完全有责任将当代民族宗教美术的创作与文化生态建设有机结合起来,使当代民族宗教建筑既成为旅游胜地,又成为艺术和文化殿堂和新的民族艺术传统。
(二)艺术专业院校应加强对民族宗教美术的研究和参与民族宗教美术的创作
中国当代缺乏优秀的宗教美术师,致使民族宗教美术创作一直徘徊在低水平、低层次,与美术专业院校对民族宗教美术的漠视也不无直接关系。在西方意识形态和文化横流的当代中国社会,弘扬和拯救民族文化显得迫切而必要,而当代中国美术专业院校的教育又在多大程度上发扬光大了民族文化?从意识观念、课程设置、理论导向、艺术形式诸方面,完全体现了当代西方的文化价值观,后现代、波谱、行为、装置、扭曲、变态成了当代中国高等美术教育的代名词,四川大学教授林木先生在其文章中,历书了当代中国高等美术专业院校教育的种种事实,“我们忘掉了什么是美,什么是丑,我们忘掉了民族,忘掉了祖国,忘掉了历史,忘掉了传统,忘掉了社会,忘掉了民众,忘掉了自我,我们当然也就忘掉了什么是艺术……”。美术专业院校是国家花费巨资供养的高等美术学府,他们有责任承担民族文化建设和发展的历史重任,有责任继承和弘扬优秀的民族美术文化遗产,民族宗教美术的繁荣与复兴,更需要美术专业院校承担民族文化高度的历史责任。早在中国宋代的“画学”中,其科目就包括佛道、人物、山水、鸟兽、花竹、屋木六科,而我们当代中国的美术专业院校,对民族宗教美术的创作给予了多大程度的关注?不可否认,中国的美术专业院校在研究民族宗教美术方面取得了一定成绩,但多是文字理论形态,并未运用于促进和提高民族宗教美术的创作,美术专业院校不仅应加强对民族宗教美术技法特征和深层文化涵义的研究,而且应积极投入民族宗教美术的创作,继承和弘扬民族宗教美术文化。
(三)重视对优秀民间宗教美术师的挖掘和培训
目前民间画师仍是当代中国民族宗教美术创作的主体,但由于长期形成的师承方式,艺术观念狭隘保守,又鲜有学习优秀民族艺术传统的机会和条件,致使民族宗教美术传统以讹传讹,从而最终导致了民族宗教美术的衰落。民间画师作为民间艺人中的一类,其社会地位也无法和我们目前众多的“艺术家”相提并论,在宋代以后形成的文人画与民间美术的疏离,至今日又变本加厉,专业艺术院校以及社会上的众多艺术家群体以“艺术”自居,对当代民间民族宗教美术居高临下或知之甚少。目前在美术专业院校、社会各界优秀画家还无法参与民族宗教美术创作的情形下,选拔培训优秀的民间画师就成为提高民族宗教美术创作质量的重要途径之一,可以在地方文化部门和宗教协会的协同帮助下,选送优秀的民间画师到传统文化底蕴深厚的美术专业院校学习深造,通过大量的民族传统绘画技法的训练,亲自考察国内重要的民族宗教美术文化遗产,提高他们的传统文化素养和民族传统绘画技能,开拓民间画师的艺术思维和视野,使中国当代民族宗教美术中少一些艺术质量低劣的作品,为民族宗教美术文化的复兴提供最广泛的人才资源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