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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一次打连盖

连盖,是我们川西地区古老农具之一。大约在很早很早以前,我们的祖先就发明了它,用它来脱打麦粒,收获粮食。随着现代社会科学文明的发展,这一古老的农具,已不多见了。我想,博古馆焉或今后的教科书,将会是它的最后归宿或宿命。

连盖由竹杆、木轴、木条三部份组成。连盖的形状有些象梳头用的梳子,只不过很窄,四五根木条连结而成。我初学打连盖,两只手掌老老实实奉献出了几个大大血泡的代价。看别的女社员举起连盖挥洒自如,连盖在头顶前方自由翻飞,“叭叭叭”既有节奏又有弹性地落在被击打的庄稼上。诸如菜籽、麦粒、葫豆什么的,就象一群群听话的小娃娃,活蹦乱跳的蹦出了壳。我呢,举起连盖,木条不翻身, “砰”的一声闷响,木轴先行硬梆郴地掼地,直震得手臂发麻,虎口生痛。于是嫂子大婶告诉我说;“打连盖要亮颊。”何谓“亮颊”,就是要把手臂高举,举高的角度,恰好是伸出的手臂与胳肢窝形成90的角度。慢慢学,慢慢省,终于悟出点道道,就是在翻打连盖时一定要用惯性,要用巧劲。诚如武林小说所云;“借力打力”。在手掌老老实实奉献出几个大大的血泡代价后,我再挥舞连盖,也竟自有了三分矜持七分潇洒了。记得那时还在日记本中写了几句歪诗(实际就是顺口溜):

“手舞连盖心欢喜,社员战天又斗地。大战红五月显身手,气得帝修反干着急。”OK,现在读这几句顺口溜,其水平实实在在像老鸡婆的爪子,粗造无比。而且简直就是三岁孩童口中之呀呀儿歌。现在读它,实在让人忍俊不禁,哑然失笑也。其土其劣,不知那时为何还甚为得意。

学会打连盖,那么用连盖打干葫豆,在我看来,那怕是再过一万年看来,我也认为那大约是全天底下最苦最累,最难最脏,最得不偿失最最受苦受难的一件大难事。

小时候,特别爱吃干葫豆。丢一粒于嘴腔,慢慢嚼,干香干杳,口感好极,实实在在地回味绵长。时至老矣,却仍有贪吃炒葫豆之嗜好。

干葫豆好吃,干葫豆却难打。

五月,整块整块的葫豆苗全晒成了黑不溜秋的家伙门。干葫豆苗一排排躺身晒坝,连盖掼下,刹时黑色的灰,黑色的烟,黑色的碎屑,一鼓脑乍起,惊起满天满地的“黑色蝙蝠”。横冲直撞、横行霸道、地地道道地无孔不入。一如黑黑旋风,一如黑黑的妖魔鬼怪,直扑扑地扑向人的眼、耳、鼻、舌、身。黑色的烟雾挟裹着细细的碎屑,让你无法也无处躲藏。嗓子、喉龙、肺、几乎全让“黑色蝙蝠”们侵占。难受难受,很干燥,很想吐,可又吐不出一丁点什么。哎呀,人快要窒息了的感觉。但是没办法,还得勇敢无畏,还得赴汤蹈火般地掼打干葫豆。于是乎,双唇紧咬,关闭呼吸,舞动连盖。咳,呼儿嗨哟,辟里叭啦……

有歌作证:“樱桃好吃树难栽,不下苦功花不开。”我可以改为曰:“葫豆好香太难打,不变成黑鬼焉能得到它”。见笑,见笑。

唉,现在想来,人们为何不用手捏干葫豆呢?葫豆颊晒得焦焦的,手一捏就碎,那碧玉般的青青的干葫豆不就蹦出来了呢?或者发明件机器什么的,飞速的转轮,那碧玉般的青青的干葫豆,不也就蹦出来了吗?

囿于习惯,会吃大大的苦头呢?

我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