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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扯苕菜和薅包谷

下乡的第一次农活,是址苕菜。还记得那是乍暖还寒春寒料俏的季节。

记得那时叫不出苕菜的名,更不知苕菜为何物。只是一片片地绿,一片片地绿得肥美,一片片地绿得让人惊颤。满眼不识稼禾,满脑子一盆浆糊,糊里糊涂。

苕菜长得齐腰深。我问生产队的姑娘们,田里那些长得高高的、细细的、绿绿的是什么,叫什么?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比划着长长短短的苕菜的形状。我的傻乎乎地问话和傻乎乎的神态,在生产队的姑娘们看来肯定是天大的笑话。哈哈的笑声,宛如放飞的麻雀,‘扑哧哧’飞满了天空。我低下头,满面尽露滚烫的羞涩。“哼,苕菜都认不到,钻米虫!那你晓不晓得米树子是啥东西哇?”金仙脸颊上两汪好看的酒窝,藏满了得意的鄙视和讥俏。从此,我记住了“苕菜”的名。那些年,田地里的庄稼长得不怎么好,可“苕菜”这种作物却吸天地之精华,于寒风瑟瑟的初春里疯长狂长。长得壮硕,壮得浓绿,浓绿的肥美。苕菜尖掐下来炒着吃,掺和着面粉蒸,都是很好的食物,很香很香。农村青黄不接的二三月,队上的社员把苕莱切成碎粒煮熟凉干,做成苕菜糊,苕菜馍吃,以抗过“神仙难过二三月”的饥寒时节。据说苕菜又不能多吃,吃多了于大便不利。苕菜还有个功能,就是用来沤肥。扯下的苕菜放在水坑里泡几天,渗出的水,又绿又腥,社员们便用来泼菜泼秧田什么的。由此看来,苕菜是很有有机肥作用的。

苕菜,这种朴素得和大地一样的庄稼,能成为时代呼唤的生物肥料的主力军么?能替代化学品对农作物的危害么?我祈愿上苍,我祈愿众生吉祥,更祈愿科学文明的巨擘,能启开“苕菜”的密码,让它疯长的朴素,朴素的疯长,造福人类,赐福人类。

下乡那阵虔诚的要命,一门心思诚心诚意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一门心思诚心诚意觉着“农村是个广阔天地,青年人在那里是大有作为的。”且对广阔的乡野,且对广阔乡野间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乃至一缕缕清风,一片片白云,一声声鸟啼,一阵阵花香,都依恋出了非常非常美丽的感情。

阳春三月,布谷催春。地里的包谷苗笑吟吟地伸出它们嫩绿的手臂,一节节往天空疯窜。记得包谷长得尺多高时,队长吩咐女社员薅包谷。何为薅包谷,就是给包谷松土锄草,尔后再施肥背厢。第一次薅包谷,拿着生产队为我买的扁锄,笨掘地跟在桂花嫂身后,怎么干怎么也不能象桂花嫂那样轻巧自如。桂花嫂手中的锄片随意如蝴蝶蹁跹。由于紧张,我竟自铲掉了好几株嫩闪闪的包谷苗。爱哭,好像是我那时节做女儿家的天性,不争气的眼泪,兀自流淌。桂花嫂却安慰我;“莫来头,锄头放扁点,慢慢就会了。”这是我第一次址苕菜和薅包谷的事。月下扯菜籽

久居小城多年,久居于水泥钢筋下的蜗室多年,麻木的我,每每忆起那些在农村乡野的点点滴滴,都会久久地泛起美丽的涟漪,都会泛起美美丽丽的遐思,那是很惬意很惬意的。仅凭此点,我感谢毛泽东。为此,我很感谢毛泽东。

你见过农村乡野雾气氤氲的清晨吗,你见过农村乡野月光下的白雾缭绕吗?我好福气啊!

君不见,云白如絮,水清似玉。君不见,绽放于初春的那一簇簇、一朵朵或粉粉的、或红红的野刺玫花,无论田坎地角,屋前檐后,你随处都可觅其芳迹。是谁把红霞倾覆,芬芳于初春的角角落落?自生自灭,好一种不需怜悯和施舍的大气。我为何如此如此概叹它们?扪心自问,我是概叹它们泼刺刺野性生命的奔放与渲泄。我为何如此如此概叹它们,我是概叹它们生之低贱,活之伟傲。概叹它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不屈不挠,前赴后继。我是概叹它们于毁灭凋零之前的,一种铺天盖地燃绕的美丽。野刺玫,一种带刺的野花。见过小狗吗?见过小狗在湿漉漉的清晨追逐奔跑,一忽儿抬起右腿洒尿的潇洒吗?还有不知藏在那儿的布谷乌,高高低低,重重叠叠鸣啼出悠扬的乡村音乐;“快点包谷,快点包谷。”译成音调,大约应为:咪哆,哆嗦,咪哆,哆嗦……布谷鸟,我的乡村的布谷鸟,你又在哪儿呢?

五月,麦穗渐渐脱去绿色的霓裳,几乎是大步流星地奔向成熟的浓浓黄色。公社、大队、生产队、青年会、民兵会、知青会、妇女会、层层动员,如万马奔腾,拼一绝战。从未经历过红五月,更不知如何为大战红五月。朦胧中,感觉那是一场紧张、亢奋的战斗。年青的胸膛,澎澎湃湃着一种云气冲天的豪情。

油菜花开到枝丫尖尖,饱满的菜荚,象极了即将分娩的孕妇。新的生命,似乎要呐喊着破壳而出。那夜,我和几位男女青年约定,不要生产队的工分,趁月夜去址油菜。

农村的晚饭,是真正意义上的“晚”饭。天不落黑一阵子,那家那户估计也没开锅。约摸十点来钟,我们一行人去了叫一亩二的菜田,在全大队、乃至全公社,拉开了大战红五月的帷幕。

天上的月儿,谈谈的,象害羞的新娘,时隐时现。袅袅的雾蔼在田地间婀娜飘扬,是新娘手臂上乳白的轻纱吧?油菜田四周,可爱的蛙们高高低低、远远近近的浅呤曼唱,在我听来,那是天地间赠于人类最为美妙的情爱小夜曲。

我第一次扯油菜,且是第一次以一种无名英雄的心态扯油菜,因为精神兴奋,一点也不觉疲惫。天色麻麻亮时分,我们终于将一亩二分田的油菜全部扯完。四周静极,看着满田排列有序被我们放到的油菜,还记得那时的心情,是很得意很得意的。

第二天,人们叽叽喳喳议论着一亩二油菜被扯掉的事。社员们惊愕、惊喜、赞叹、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我们却在心里捂着嘴偷偷窍笑。

红五月终于降临,我也真正认识并理解了什么叫红五月。

红五月,一个争抢农时的季节。情景;头一天还黄澄澄的麦地,只一夜功夫,已然成就为白水绿仙的稻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