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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我的蒜苗回锅汤

物质贫乏的时代,连同思维也跟着“穷困”疯长。究竟是穷困培育了思维,还是思维养就了穷困?这是历史的思考,焉或应该人类思考?

如同当今迫在眉睫的粮价飙升!

在我插队下乡时节,那是一个购物需凭票供应的年代。粮票、肉票、肥皂票、布票等等,不一而足。凭布票每人一年扯三尺布,凭肉票一人一月可购半斤猪肉。如能获得二两白糖票或黄糖票,那应该是很重的奢侈了。附带说明,肉票、粮票、肥皂票只针对城镇人口,农村人口绝对无此殊荣。农村人口能享受的,只布票一种。

多年内,自我评价:智慧不佳,尚能吃苦。

我想,这应该得益于我在广阔天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所最大的,或者说最重要的收获。

忘不了,寒冬腊月,他,他们还睡着的蔑席和露出了棉絮的被盖。

忘不了,总忘不了,寒冬腊月,有的人还打着一双生满了冻疮的赤脚。

忘不了啊,总忘不了啊,吃一碗面条是他们的奢侈和享受。而那面条是无需调料的。什么猪油、什么肉馅、什么酱油、什么醋,焉或什么葱、蒜、味精、花椒面、熟油等等等等,统统站一边去吧,统统见鬼去吧!他们的调料,就是揭开酸菜坛子,舀一勺泡菜的酸水,就是他们最好的,妙不可言的调料了。

多年来,每当我提起或谈起他们的面条放酸水,我都还几多回心酸,几多回语音哽咽。我想我这心酸,我这语音哽咽是真实的。

记一记我在我的小小的茅草屋的厨房里,第一次炒回锅肉的事。

生产队杀了猪,按人头每人分了半斤猪肉。我切好猪肉,去我的自留地里扯了筷子样长的一把虾瘦虾瘦的蒜苗,然后洗好切好,然后滴上几滴清油,清油在锅里冒烟了,然后“哧啦”一声把切好的肉片放进锅里,然后放上辣椒酱,然后应该稍许淋一点水,(因为油少)以免炒糊。问题就出在这,我“轰哧”一瓢水倒进铁锅里,怕不够,稍做思索,“轰哧”又到进一瓢水。还怕不够,眉毛一拧,片刻犹豫后,“轰哧”一声,又一瓢水被我倒进了锅里。好咧,满满当当整整三瓢水,被我义不容辞义无反顾地投进了我炒了半斤蒜苗回锅肉的铁锅里。尔后哥们我盖了锅盖,蹲在灶门前猛烧上几把大火。不过几许分钟,那静止的锅盖四周突地便雾气缭绕了。哥们我猛地揭开锅,哟,哟喂,但见锅内波涛汹涌波澜壮阔,洋洋乎洒洒乎颇为慰为壮观。二三十片肥瘦肉,一如蹁蹁跹跹的白色蝴蝶,犹自在热气腾腾地汤锅里,跳跃着诱惑我胃口的舞蹈。那些被我切成一寸长的蒜苗,断然不见了踪影,想必是被沸腾的汤水溶化掉了。尝尝汤,没什么盐味,兀自又洒上一撮盐,咳,神了,“味道好极了”。偏巧这时乍乍乎乎地金仙闯了进夹,死缠烂打地应是参观了我的蒜苗回锅肉,不,应该是蒜苗回锅汤。她一连串地响哈哈,一连串地问我:“渗了好多水?”

“三瓢。”

“三瓢?哈哈哈……”她的笑声总是直冲云霄。

我感觉我的血液倏忽间燃烧面庞。怕丢丑,赶紧舀了一碗蒜苗回锅汤贿赂她,以及贿赂她的笑声。可她倒好,吃了喝了我的蒜苗回锅汤,居然还是把我的“佳作”传扬了出去。

哎,贿贿赂赂,失失败败矣。

于今,我仍然有点愤愤然,我的那次蒜苗回锅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