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四术阁总部
四术阁总部位于术法区的核心地带，成一个规则圆形。圆形外围是一条又深又宽的守护河，河对岸是高过六七米的围墙，以及和围墙连成一体的塔楼。单从肉眼看，根本无法估算其占地面积。里面除了瞭望塔外均是低矮建筑，在外面只看得到青瓦色的小屋顶。
九月的最后一天，初秋即将结束之日，狩猎比赛优胜队参观四术阁总部的日子。天空多云，无一丝阳光，但仍显明亮。阿奎站在四术阁总部门口的小广场上，忽然想起了默鹂。
以她的实力，只要找几个强些的队员，明年多半有参观的机会。
自从狩猎比赛结束后，他时不时会想起默鹂。他不认为追镀金分队的女孩是件明智的事，他只是希望能在学堂内遇上她，在远处看看，或是说几句话就已足够，但那天早晨分开后，他就没再遇见过她。
他没有去打听过她的身份，也不打算以后去打听，更没想过要告诉任何人。有关默鹂的存在完全成了他自己的秘密。
等明年，也许就能在巨强领地看到她吧。他开始有些期待下次的狩猎比赛了。
“看不出有半点的宏伟感。”周小易虽语调略带失望，但仍隐藏不住兴奋。由颁奖那天晚上带来的挫败感来的快去的也快，若不是去院长大人府上赴宴，可能阴消云散的速度会更快些。
“外面当然会看不出的，听说里面有许多秘密。如果能在里面按个帐篷过个夜，就更加有趣了。”鬼凌梅罕见地开了个玩笑。
“连包都不能带，还帐篷。”艾笑雯对这个小玩笑没有一点的回应。
“四术阁是重地嘛。”赵小丽插嘴，“自从建立以来，联盟所有的秘密都存于这里。”
“站在大门口，是否觉得很有神秘感。”赵训导长转身露了个怪异的微笑。
陪同参观的是学堂长和优胜队队员所属分队训导长。他们几人来自同一分队，因而只有赵训导长一个人和潘学堂长陪同。
赵训导长继续说：“以前，我还是天才分队的学员时，也像你们一样向往着到里面看看到底有什么秘密。”
“训导长也参加过狩猎比赛？”阿奎的话才说完，就后悔了，因为他突然想起来天才分队几十年没人参加过比赛。他觉得自己的问题相当愚蠢。
赵训导长却没这么认为，仍然仔细解释：“那时，我也想过组队，但没有一次成功过。后来成为徽章术士，在里面转了一圈后，才发现原来只有些办公室。”她咧嘴笑了笑，“秘密是不会让你们看的哟！这样才能保持神秘感嘛。”
正说间，守护河对面的塔楼上放下了一座吊桥。吊桥很宽，横亘在河面上，将门口的小广场与塔楼连接成一个整体。
“我和赵训导长很荣幸能陪同六位一起参观。等进入塔楼验证处，会有一位领队全程带领我们，为我们讲解和回答各位的问题。”学堂长说，“我们一起过去。”
“不要问太难的问题哟！”赵训导长挑了一下眉毛，“否则领队会拒绝回答的。”
“不要被赵训导长误导。”学堂长边走边说，“只是你们无法获得某些问题的正确答案。”
带领参观的领队是个漂亮的年轻女人，长发盘在头顶上，身着花色连衣裙和薄外套。从外观很难判断年龄。
“各位，请将验证奖杯拿出来，嗯……是大金杯拿出来。很抱歉，我忘了刚改过名称。”领队面带微笑地说。
领队的语气很正式，但赵小丽和艾笑雯却忍不住笑出来。
学堂长拍拍周小易的肩膀，说：“这要感谢小易的建言，多说个几次，就习惯了。”
学堂长说的很认真，周小易听后只是咧咧嘴。
“将大金杯放在触摸石上，出现橙色光芒，表示验证完成。然后各位将被允许进入，直到出来为止。”领队指着放在石台上的一个碧绿玉石说，“下午结束参观前，千万不要提前出来。大金杯主要为参观者准备，潘大人和赵大人只用双手按上即可验证通过。”
领队瞥了一眼鬼凌梅肩上的小咪，补充道：“另外，提醒一下，必须由自己亲自拿着大金杯来验证。不能由别人代劳，否则无效。”
鬼凌梅自信地说：“小咪搞得定的。”
触摸石有六个手掌那么大，材质像软玉，表面光滑平整，碧绿之中仅有几丝淡云似的白色条纹。
小咪第一个跳到石台上，走到触摸石边。她伸出前骨爪，将挂在骷髅头上的验证奖杯按到触摸石上，果然闪过一片橙光，转瞬之间消失不见。然后，她跳回鬼凌梅肩膀上，人立起来，双骨爪抱胸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惹得领队也笑出来。
所有人验证过后，领队将几人带入塔楼内大厅。
还没有走几步，鬼凌梅就迫不及待地抢先问：“我们先参观哪里？”
“我先介绍下四术阁的基本情况，再安排行程。”领队声音柔和，“四术阁分别指弘学阁、秘法阁、文渊阁和本草阁。四术阁的术阁之长称为术阁大学士，加上院长大人，即是术士塔五个联盟执政的来源。”
“弘学阁主要进行基础知识的教导，以及对巨强领地的维护等，下辖六艺学堂、图书馆和巨强领地。秘法阁主要活动为法术研究，我们的银术士主要集中在那里，下辖法术学堂和众多研究室。”
领队边走边讲，几人不知不觉间已穿过塔楼，进入一条室外回廊。“文渊阁从事文史、雾行者等各种知识的研究，里面有个小型图书馆，下午可以在那边休息。最后一个是本草阁，专门从事医疗、草药学研究，外面的医药学堂也归其管理。”
“由大门进入即是弘学阁，我们现在所站的地方，所以今天的行程首先是参观弘学阁，然后去四术阁中心的守护柱，这是每次必去的项目。中午可以进入秘法阁吃午饭，接着参观秘法阁，再去文渊阁，在图书馆小歇片刻，参观本草阁，最后绕回弘学阁。”领队继续说，“潘大人的办公室就在弘学阁，我们先去那里看看。”
“不是在学堂的授课室么？”艾笑雯奇道。
“所有学堂长在这边都有固定办公点的。”领队解释。
“我平常不大来这里。”学堂长打趣道，“进去后请一定要轻轻地走，轻轻地呼吸，以免被灰尘淹没。”
他的话引起众人一起笑。
“各位请随我来。”领队说着在前面带路。
走完回廊，进入一座建筑，周小易问：“这么大的地方，一天参观的完吗？”
“当然不能。四术阁总部整个面积是以守护柱为中心，半径六里的圆，建筑众多，四个术阁大致按逆时针绕圆排列。”领队解释，“所以除了守护柱、中午吃饭、下午图书馆小歇外，每次线路均为不同。”
“这样才有新鲜感。”赵训导长插话。
在阿奎看来，早上的参观颇为无聊。路上遇到的人大多会向他们致意，也有些人自顾自做事，他们走过的地方皆是走廊，房间和大厅。当他刚认为整个行程不过只剩下赵训导长所说的荣誉时，他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他所在的地方是个封闭的大空间，穿过一条极长的室内走廊，打开一扇大门后才到达。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大片橙黄色光芒，将原本漆黑如夜的空间照得如同白昼，铺满地面的绿草皆被洒上一层淡淡的金粉。这一大片的橙色阳光是由插入地面中央，高不过一米的小圆柱所发出，其光线如太阳般明亮和美丽，却没有太阳般的刺眼和炙热。
“这就是守护柱。”领队面对目瞪口呆的几人说，“因为大部分参赛队参观四术阁总部都是为了来看守护柱，所以这里就成为每次必经的地方。”
“四术阁总部的核心就在于守护柱和门口的触摸石，这两件物品是配套的上古神器。”领队继续缓缓地解释，“相当于施展了一个巨大的强力防护结界法术，以守护柱为中心，成圆球型覆盖整个四术阁总部。几乎可以阻挡所有攻击法术，还可以禁绝没有经过触摸石验证的任何生物进入。其力量可以穿透地面和岩层，甚至能禁止雾行者在此打开雾门。”
“如果说连一只小鸟都飞不进来，也不为过。自从黑暗年代法术研究院得到这一套上古神器以来，塔陆便固若金汤，从末沦陷过。”
领队带领几人向前走，“我们到前面细看。”
即使近观，守护柱的光芒也不会遮蔽视线，仿佛这光并非它所发出一般。阿奎几人均呆呆地看着，连骷髅猫小咪都趴在鬼凌梅肩上一动不动。
守护柱直径约半尺，不算粗，材料似乎和门口触摸石一样为碧绿软玉，上面雕刻有许多阿奎不认识的精致图案。它不是如远处所见插入地面，其实只是放于铺在地面的石板上。
呆望半天，周小易问领队：“这个上古神器怎么来设置验证？”
“这个问题被首次参观者问起的概率几乎是百分之百。”领队微笑着说，“我们通过一个五人法阵向守护柱施展验证法术来设置，可通过验证的有生物和物品。”
“生物均是长期有效，当然出去后要重新在触摸石上验证才能再次进入，要取消这种有效性需要第二次施展另一个法阵。而物品的有效期则只有一次，即验证进来到出去为止。验证时谁拿着就代表是谁通过验证，即只认持有物品之人，所以刚才进来时我才说不能由别人代劳。”
“不管生物还是人，法阵一次最多设置数量为六。”领队继续解释，“因此，狩猎比赛规定六人组队，不多也不少，合理利用资源。”
“没验证的人进来怎么办？”阿奎问。
“首先一碰到结界边界就会立即晕迷，一分钟后还不救出来就会死亡。”领队平静地说，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动物对危机的直觉很敏感，大多能感知得到四术阁总部的危险，平时会避开这里。因此，外面那些守护河和高墙的主要作用是防止普通平民误闯。”
“那么没验证的人也不能出去，是不是？”周小易问。
领队愣了愣，片刻后才说：“是的，出不去，主要是无法通过结界壁垒。不过这种情况不会发生，因为根本进不来。”
几个人驻足观看了大半天，才恋恋不舍的被领队请去吃饭。
饭后是参观秘法阁和文渊阁，行程仍然索然无味。在文渊阁绕了四五个地方后，他们来到领队所说的小型图书馆。
周小易似乎来了兴趣，问：“这里的书能看么？”
“当然可以！”领队说。
“我们先进去小坐半会儿，喝杯上好的鬼陆茶，再拿本书看看。”学堂长插嘴。这一路上，他和赵训导长极少说话，以默默跟随为主。
“各位请！”
领队将他们带入里面，到了楼上，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入坐。从窗户看出去，外面的草坪，回廊尽收眼底。
默鹂快速，但不急迫地在走廊里走着，她仍然以赵小丽的身份示人。
艾笑雯和鬼凌梅几人还坐在图书馆楼上喝茶，她则以去卫生间的借口溜了出来。即使加上在路上观看景色、走错路等小借口，她所能支配的时间也不多，万幸的是她的目的地就在图书馆地下。
极少有六艺的学员能了解到，四术阁总部的重地其实全在地下。地上部分更多是保护守护柱的护法和徽章术士队，以及防止外敌入侵的特遣队。另外还有联盟一些重要人物的办公室，这些均是可参观的部分。
到了卫生间，她直接从门口走过去，转一个弯，来到一扇小门前。等出来后，她会以另一个人示人，一个在这里通行无阻的人。
她轻轻地推开门进去，再轻轻地关上。
房间内杂乱无章，各种工具凌乱地摆放着。里面显得很是昏暗，只有一扇开在墙壁上部，连伸手也够不到的小窗提供些许光亮。
她打开角落中一个小柜子，里面是她需要换上的衣服。一件丝制带一点蕾丝花边的白色长袖衬衣，一件黑色薄外套，一条黑色长裤，一双女式小牛皮鞋，以及在衣服底下的一支银孔雀发钗。
她平时最喜欢穿的衣服，也是今天所穿的衣服。
清点完柜子内的衣物后，她想象了一下那个人的外貌，身材。接着伸出右手在自己脸上摸了一下，迅速施展一个法术。整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会的法术，这个法术可以让她变得和要扮演的人一模一样。外貌、肤色、头发、身材，总之，在外表上她会成为那个人。
她会的这类法术不止一个，别人会称这些能力为天赋。
是真正的天赋，天生就会的能力，不是赵小丽那种天才学员的天赋。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了解到这些能力的，六岁？或许更早，比任何一个术士学会第一个法术的时间都要早。
虽然这些法术给她带来的伤害比她想象的要大，但是如果没有这些法术，她可能早已饿死在商陆的街尾小巷中。
当你得到一些东西时，也必将失去一些东西。
这很公平。
但不公平的是什么呢？她只会偶尔问一下自己这个问题，从不费劲去寻求答案，因为她知道每个人在心中都有答案。一个注定无法解决的答案，即便知道了又有何意义。
就着从小窗投射进来的微弱光线，她快速换上衣服。她将自己的衣服叠好，放入柜子，然后拿下蝴蝶发夹。
这个发夹是她几乎每天都戴的物品，所以最不易引起别人的怀疑。她打开蝴蝶发夹的暗扣，从里面拿出一个既小又薄，状如眼睛的椭圆形玻璃眼和两根小铁丝放入口袋。
然后，她将自己的蝴蝶发夹放到柜子里，盘好发，扎上银孔雀发钗。
最后，她再次站在了走廊上，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
她向地下通道入口走去，路上空空荡荡，碰到的一两个人均向她问好，她也微笑着点头致意。
虽然短时间内扮演别人是件很困难的事，殊为不易，特别是在亲友中，彼此更加熟悉，所以极易暴露。但是对位高权重的人物，就不同了，从本质上来说，他们没有朋友。当站在他们的办公处时，就更加容易，因为所有人均会自然不自然地昂视他们。
在快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朱大学士。”
朱大学士就是她扮演的角色，术士塔秘法阁术阁大学士，联盟十五个执政之一。
她有条不紊地转身，头脑飞快地转着。
来人是个二十四岁左右的青年，中等个子，略肥的脸庞，鹰钩鼻，手上拿着一个小罐子，嘴角挂着笑意。
驻守在塔陆的情报分队队长。
一个官位和联盟副座等同，但权力远远超过副座的人。联盟一共才三支分队，分驻三大陆，队长职位长期由孤山前三徒担任。
“黎大人，这么凑巧。”她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迅速记起这个人的姓名，还有大致来历。
他是黎于慎，孤山剑首宗长老公羊牧的首徒，来自孤陆旁支世家黎姓家族。
“去上面拿点茶叶，下面只剩云岭。”黎于慎所说的云岭是指孤山云岭茶园出产的茶叶。
“你应该多喝喝你们孤陆的茶叶。”她微笑着说。
“惭愧呀！主要是口味被师父惯坏了。”黎于慎打个哈哈，突然像发现了什么，“阿勋呢？他没跟来。”
阿勋是朱大学士的护卫长，来自孤陆史姓小世家，史姓家族只有孤陆本支，在另两陆没有旁支。他的全名叫史厚勋，是孤山蜻蜓宗长老李世善的第三徒。
和平时期，术士塔执政的护卫不过是摆设，可有可无的闲职，大多用来给主理世家子弟增加资历。像孤山的五个执政，即使在战时也不屑于带护卫，也只有首陆委员会的执政才会无时不刻需要大堆的护卫。
“我把他留在秘法阁了。”她随口回道。这也算是实话，所不同的是那个朱大学士也在秘法阁。
黎于慎点下头，“朱大学士来这里该是有重要的事，我就不打扰了，先行告辞。”
“黎大人，请自便。”她心里巴不得黎于慎快些离开，情报队的人都是些危险的厉害角色，何况是个队长。
黎于慎离开后，默鹂舒了口气，继续向前走，一路顺利到达执政机密文档室。这个文档室的文件只有十五个执政才有权查看，也是她此次的目标。
门卫是个老头，精于世故，是那种懂得如何管住自己的嘴和手，懂得什么是危险的，什么是安全的人。他是这个位置上最佳的人选。看见她过来，门卫赶忙站起来哈腰致意。
“把门打开，我要进去片刻。”她命令道。
“是，朱大学士。”门卫将门打开，同时点亮一个夜明珠，放入一盏小灯笼中，递给她。
她接过灯笼，等门卫推开门后，将门关上。
执政机密文档室共有两扇门，外门由门卫打开，内门共十五把钥匙，每个执政一把。她身上没有钥匙，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将夜明珠灯笼放在地上，拿出一根小铁丝。她可以用小铁丝打开这个世上的大部分锁，这只是个技术活。
打开这个门比她想象中的要简单，至少比在商陆生存时还要简单的多。
片刻后，她就站在了执政机密文档室内部。里面的文件不多，只有少数几个大柜子，但要在短时间里找到所需的那几份文件也不是易事，在整个行动中最费时间的就是按编目查找文件。
她耐心的一排排查看，将找到的文件拿出来放在桌上。然后，她拿出椭圆形玻璃眼，将镜面对着文件，开始施展复制之眼法术。这个法术会将映入玻璃眼中的图像留住一旬时间，可以在有效时间内用逆向复制之眼法术取出那些图像。
等完成任务后，她估计至少用去了半刻钟。她必须尽快离开。
做这一行最忌的便是贪心。
她迅速放好文件，走出执政机密文档室，关上两扇门。她将灯笼递给门卫，吩咐道：“不要对任何人说我来过这里。”
“是，朱大学士！我明白。”门卫接过灯笼，不假思索地应道。
她回到昏暗的小房间，换上自己的衣服和发型，重新变回赵小丽，这才重重地吐了口气。
很容易，也很危险的任务。
她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下外面没声音后，打开门走到走廊上。转过一个弯，是一条室外回廊，回廊左边的草地上种了许多种类的桂花树。她走过去，选了一支长满暗金色的小枝，摘了下来。
她闻了闻那支桂花，香气溢人，犹如她此刻的心情。然后，她向小型图书馆走去。
那天，参观快结束时，在五个参观者的一致要求下，领队又带他们看了一次守护柱。三个女孩手中均拿着正在盛放的花朵，当然，鬼凌梅拿了两支，因为她没忘记将小咪的那份也带上。原本就极为壮观的守护柱边，更是多了一道美丽的风景。
是呀！固若金汤，连一只小鸟都飞不进来，但是人可以进来。
29、墨莺
傍晚时分，天空仍然布满云彩，学区游步街的生意也依旧红火，老板们的脸就像即将点亮的夜明珠灯笼一般明亮而璀璨。
默鹂安静地在小街上漫步，她没有依靠阴影来隐藏自己，只是安静地走着。
这次要见的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不希望有任何的影子来遮挡住她自己的任何外观。
她很高兴又可以做回自己，那个默鹂鸟的默鹂，也是墨默鸟之一的默鹂。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一家店门口。她抬头，是蓝钻风情，客人大多坐到了店门口的大樟树下。她抬脚走进店内，店老板笑脸相迎。
“半杯柠檬，加上半杯贡梨，再加蜂蜜。”她想了想，改口，“刚才说错了，柠檬、贡梨、草莓、芒果各四份之一。两份。”
店老板瞪大双眼。
她调皮地笑笑，“我想尝尝新口味，打包带走。”
店老板眯起双眼，呵呵笑着将果汁递给她。“好喝的话，说一声，下次当新品种推出。”
“好的！”她接过果汁说，声音清脆响亮。
离开蓝钻风情，走到塔河边，默鹂坐到一张石椅上。
石椅边上有一座小石塔，石塔底部有一个活动砖块，处于石椅遮挡的视线死角。活动砖块里面是空的，存有她早先放进去的一些玻璃珠、几根小铁丝和绿宝石原矿石。
这是她的天然藏宝箱。
她在许多陆地上都设有这种藏物品的地方，有大有小。她从口袋中拿出验证奖杯，这个物品已没有用处，只能作为纪念。她将丝带绕在一起，拿掉活动砖块，将验证奖杯放进去，最后移回活动砖块。
她就这样安静地坐着，过了大半天，一袭白衣落在她坐的石椅上。一个声音说：“你来的很早呢！”
她转头，来的正是她要等的人，墨默鸟之一的墨莺。
她递给墨莺一杯果汁。“你来了，姐姐，先喝果汁。”她微笑着说，“说说味道怎么样？”
姐姐总是显得那么匆忙。
默鹂想起了那个孤儿训练营，他们全是孤儿，来自天南地北，在那里训练战斗技巧。所有汗水、鲜血，甚至死亡就是为了这次的计划。也是在那里，她认识了墨莺，她们只相信她们自己，就她们自己两个人。
“好怪异的颜色。”墨莺接过果汁，也微笑着说，“新口味？”
“我发明的，混合口味。”她咯咯地笑着说。
“又酸又甜，味道也好怪异，不过我喜欢。”
“那么下次我改喝这种口味。”默鹂顿了顿，变得严肃了些，“你真的被选上了？”
“嗯！多少有些运气。”墨莺低声说，“胖子大人不仅不是最终拍板的那个人，而且他只是推荐的人之一，他藏的可很深。术士塔希望培养些有实力的天才学员以补充力量，十几年前的战争让联盟变得极为虚弱，术士塔也不例外，这是个大好机会。”
默鹂沉默片刻，拿出为了防止光线反射而用布包着的椭圆形玻璃眼。“我这边搞定了，应该会有帮助。”
“是决定性的帮助。”墨莺将椭圆形玻璃眼收起来，“除任务外，你需要尽量多一些独处时间。”
“我知道。”默鹂低头回答，然后闷头喝果汁。
“你的能力很特别，也很好用，但太容易使用过度，像这样长期维持，代价太大。”墨莺叹口气，爱怜地说，“你连十五都不到，看起来却像个老女人了。”
“哪有，被你说老了。”默鹂翘起一边小嘴唇，“看起来最多只跟小艾一样大。”
“有些事要处理的果决些，任务就是任务，不要掺杂个人感情。”墨莺说，“那个赵小丽也一样。”
那个赵小丽就像鬼凌梅一样的单纯，原本计划是了解到她的一切后直接灭口。不过，最终默鹂还是实现了刚开始许下的诺言，或者说交易条件。她给了赵小丽一个金雾，又花了四个金雾将赵小丽偷渡到商陆。赵小丽也是孤儿，从赵小丽身上，她总是想起小时候的自己。她只告诉了墨莺，上面并不知情。
这么做很危险，她无意让计划失控，但她也不认为这有什么错。赵小丽虽单纯且没见过世面，但至少还懂得活下去的首要条件是保持缄默。
然而这次不同，或许如姐姐所说，你是该果决些。
墨莺看着默默喝着果汁的默鹂，继续说：“你的任务只到年底。”
赵小丽的面具也只需用到年底。“年底动手，这么快！”
“春节孤陆有大事发生，到时联盟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边，另外我们前期的那个人只能待到春节左右。”墨莺说，“这是最佳时间。”
“这么说只有几个月的悠闲时光咯。”默鹂喃喃自语，稍顿，她有些担心地说，“攻击一整支特遣队不是件轻松的事，你要小心些。”
“不需要担心我，倒是你要注意各方动态，尽早脱身。到时所有陆地的公共常规雾门会被关闭，塔陆不利于藏身，在这里太危险。”墨莺说。
“我知道，我会去训练营总部等你们。”
“训练营总部！”墨莺皱皱眉，思忖了一下，“你回训练营总部干么？你不用回去。”
“可是副座大人要我回去。”
“你的能力更适合隐藏和潜入，身体也承受不起施展大型法术，对战斗帮助不大。”墨莺沉思着说，“在外面更有用，也更加安全。”
“副座大人会怪罪我的吧！”默鹂不喜欢让她回去的命令，但也不喜欢看到副座大人那张严厉老脸生气的样子。
墨莺无所谓地说，“让他怪罪好了，反正谁也不足以信任。他也不会永远是副座，有什么后果我来摆平。”
默鹂没有说话，她总觉得有种不安感，令她的心绪片刻都无法安定。她们就这么坐在那里，默默喝着果汁，过了小半会儿她才说：“姐姐。”
“怎么？”墨莺似乎觉察到了她的异样。
“你能不能不参加这次行动？”她说。
“傻丫头。”墨莺将手放在默鹂的额头上，笑着说，“没发烧呢。箭已在弦，怎能不发。只要计划成功，我们迟早将赢得整个世界，我怎么能缺席？”
停顿了小片刻，墨莺放下果汁，双手握住默鹂的左手。“我该回去了，被人看到就麻烦了。”
“没关系啦，反正没人认识我，这几年难得见上姐姐一次。”落单的鸟还能找得到回去的路么？
“以后有的是时间。”墨莺满脸笑容，“等一切大定，你再回来找我。”
默鹂坐在石椅上静静地看着墨莺离开，直到夜幕完全吞噬了大地，她才站起来。她瞥了一眼不远处热闹繁华的街道，然后默默地转过身，重新戴上赵小丽的面具，独自一人慢慢地向六艺学堂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