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正茂胯下马匹只是长嘶一声,但立刻又安定下来,两个锦衣校尉的马匹惊奔,唯独他这马匹安然站在路上。花正茂猛然想起身后那少女,回头看过去,果然这少女手执筚篥,正望着他一脸得意地坏笑,看来惊走马匹的声音,是她这筚篥所奏。
少女将筚篥放入口袋,大步跑来,笑道:“小花,我帮你赶走了恶人,你还是做我的主人,带着我走吧。”不等花正茂答应,轻轻一跃,跨上了马背,花正茂便觉背后一阵柔软,腰间一紧,一双柔荑已经抓在自己身前,这少女竟然不顾男女之大防,从背后抱住了自己。花正茂嗅得她身上一股淡淡的如山间野花般的香气,心头涌起一阵暖流,急忙稳了稳心神。
那少女却若无其事,咯咯一笑道:“走了。”胯下马匹如得将令,快步向前奔走。花正茂越发觉得这少女本领非凡,一面任由马匹向前,一面道:“刚才你那筚篥是什么曲子?怎么这么大的威力,竟然把马匹都惊散了。”
这少女坦然道:“刚才那本来就叫做‘惊马曲’,专门惊吓马匹的,想吓哪匹马就吓哪匹马,刚才我有意没有吓你这匹马,否则你早和他们一起跑得无影无踪了。”又得意洋洋道:“小花,别看你这笛子吹奏起来好听,却没有多大的用处,最多也就是供人娱乐,我这筚篥的声音虽是难听,却妙处无穷,你说这天下第一乐师是不是我让了给你。”
花正茂心中越发对这少女感到好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既然是山海关人氏,为何到京师来了。”
少女故作严肃道,“我叫薛阳陶,我小时候吹筚篥就很有名的,有位大诗人还专门写诗夸奖过我的筚篥呢。”
薛阳陶,花正茂对这名字确有耳闻,稍一思量,猛然想起来,唐朝有位小童就是名叫薛阳陶,七岁就会吹筚篥,音律至善至美,白居易专门赋诗夸赞,这少女居然如此张冠李戴,不禁哑然笑道:“你这么大人物,怎么叫我主人?”
薛阳陶哼了一声道:“我喊你主人是想和你在一起,让你传我乐曲,你莫要当真啊。”终于听她说了句服输的话,花正茂终于明白这薛阳陶的本意,心头也是一动,暗道:“我要增加乐曲中的风骨,这少女的乐曲或许有所帮助。”心念至此,对少女道:“我一定会好好教你,也不用你来报答我,只要你能将你这乐曲也传些给我就是了。”
“你倒聪明。”薛阳陶笑道:“我这乐曲以一当十,比你那甜蜜的音律不知强出多少。”她言语间拿出自己的筚篥,对花正茂道:“你就把我刚才吹得惊马曲演绎一遍,能否奏成美乐。”说着又轻轻吹奏一遍,她此次吹来,无有敌意,胯下马匹也一如平常,只是这音律的确刺耳,令人不堪卒听。
花正茂强忍着听完,暗暗记下音律,默默加以修改,随后用笛子吹奏起来,刚才刺耳的马嘶声顿时变得温顺,像是一匹马在对着主人撒娇,时而响起两声响鼻,时而发足一阵小跑,然而未等他吹奏完毕,薛阳陶不耐烦地打断他道:“不行,你这么一改,哪里还是我的惊马曲,如此吹奏起来,莫说惊马,连驴都无法惊走。”
花正茂生气道:“你这惊马曲只能吹得那么难听才有功效,若是改得好听,就无异于斩其棱角,敲其筋骨,怎么可能保留功效?”
薛阳陶失望道:“看来你也就会吹些供人赏玩的曲子,对于真正的音律并不很懂。我爹爹说当年先辈创造此曲,不但能惊吓骡马,而且音调高昂、动人心弦,绝对不是那种只有风花雪月的曲子。”
花正茂先听她说自己不懂音律,不由心头气生,待听她后半句,心头气顿时化作一番惭愧,这的确是他的毛病,真不知如何才能将自己心头风花雪月洗尽,锤炼出一番风骨来。当下点点头,对薛阳陶道:“你言之有理,但风骨二字非一朝一夕所能成,且容我思量。或许我可先教你一些别的曲子。”拣了首轻松欢快又十分易学的曲子加以传授。
两人边走边学,不觉忘时,直到腹中饥饿,才下马来,此时天色过午,两人已经行出百余里路。向前看看,道路漫漫,不见一个村庄酒肆,花正茂无奈道:“可惜这音律不能吃饭啊。”
薛阳陶从马匹上跃下,道:“我就能用音律吃饭。”她走到路边一棵大树下,拿起筚篥吹奏起来,一阵细细的鸣叫声响起来,如细丝一般直刺人耳,花正茂忍不住要去掏耳朵,忽然路边山林里飞快地跑出两只兔子来,象瞎子一样,直奔大树,都一头撞在树上,倒地而亡。薛阳陶停了筚篥,伸手将两只兔子拎起来,冲花正茂得意地一笑。
“守株待兔!”花正茂立刻想起这个成语,惊得跳下马来。薛阳陶笑道:“我可不是你们汉人故事里的那个傻瓜,我是靠我这乐曲将兔子吸引过来的。”放下兔子,去捡拾干柴,花正茂越来越感觉这女子不简单,忙也随她一起捡拾干柴,看着她生火烤肉,少时,两只兔子都已做好,其味之美,花正茂闻所未闻,当即大快朵颐一番。
两人互相传授各类曲子,也不觉道路险远,一口气行了二十余天,已经快到山海关,花正茂从薛阳陶处学会了引狼曲和引兔曲,虽然他对所谓风骨理解不深,但将乐谱尽皆记住,每日细细体会,多加练习也可稍见功效,而薛阳陶也学会了不少美妙动人的音律,衬托她整个人也美妙了。
这一日两人正在互学音律,忽听有人冷冷道:“麒麟使好自在。”马前站了一人,方面大脸,手握大关刀,一脸怒气盯着他们。
两人一惊,跳下马来,薛阳陶问道:“你是哪一个?”
这人大声道:“锦衣卫指挥使申惊雷。”将手中大关刀用力一抖,刀头一阵颤动,嗡的一声发出一阵声响,道:“你是哪里来得疯丫头,竟然敢劫持麒麟使。”
薛阳陶笑道:“你这刀声挺好听的,再挥舞一遍,或许可以入乐。”申惊雷本就为人严肃,不喜言笑,哪里容得这少女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飞身而起,一掌向她拍来。薛阳陶哼了一声,吹起惊马曲,他们那匹马迎着申惊雷跑了过来。
申惊雷听他这筚篥声,眉头稍稍一皱,似乎在品味这音律,见那匹马迎面撞来,他原要侧身避过,不料这匹马竟然随着筚篥声,左右跳跃,拦在面前。申惊雷没有了耐心,直接挥刀斩过去,刀锋过处,飞出一道鲜血,这匹马跌倒在地,已是身首异处。
这匹马随他们二十余天,二人对他已经有了感情,见马匹如此丧命,都一阵伤心,薛阳陶生气道:“你好狠毒啊。听好了,我再为你吹奏一曲厉害的。”她用力吹响筚篥,悲愤之中,音调异常之高,尖锐的声音中似乎带着阵阵凄厉嚎叫,像钢针一样刺人耳膜。
花正茂急忙捂住耳朵,申惊雷却浑然无事,低头细细品味,猛然发觉他这筚篥声中夹杂了声声狼嚎,且一阵猛烈一阵,急忙四下看去,四周雪地里不知何时竟然站满了野狼,有上百匹之多,将他们包围,可是目光却都集中在申惊雷身上。
申惊雷这才知晓这筚篥声中妙处所在,急忙握紧手中大关刀,花正茂也大感惊奇,尽管他之前已经学会此曲,但从没有想到这音律有如此威力,竟然招来这么多狼,大为佩服地看向薛阳陶。薛阳陶吹着筚篥,依旧向花正茂得意地挤了挤眼睛。
薛阳陶这筚篥声变得平缓了些,狼群靠近,猛然她这音律拔高,群狼一起咆哮,快速地向申惊雷扑了过去。申惊雷挥刀斩杀两匹,但雪野上的狼群大多是时候都是饥肠辘辘,闻得匹血腥气,立时变得更加勇猛,更多的狼一起扑了过来,申惊雷将大刀一挥,怒喝一声:“惊雷一斩。”龙魄刀如风般挥舞起来,霎时只见刀影闪闪将申惊雷全部笼罩起来,他便如一辆战车一样,在狼群中横冲直扫,刀锋到处,群狼哀号连连,倒地而亡,很快便杀出一条血路,直骇得群狼咆哮不已,不敢向前。
“他本领这么大啊。”薛阳陶急得顿足,突然音律一转,如同虎啸一样响起,虽是依然比较尖锐,但自带一股傲气。这首曲子花正茂没有听她吹过,但听她这音律带着虎啸,想必是要调老虎过来。果然一只老虎纵身飞奔而来,到他二人近前,俯下身子,薛阳陶跳上虎背:“快走。”原来她是要骑虎逃走,这音律居然能伏虎,花正茂越发惊奇。急忙也跨上虎背,那老虎咆哮一声急速向前跑去。
申惊雷杀散群狼,大步如飞追了过来,他将大刀一挥,人刀合在一处,如风般杀了过来。两人骑在虎上,薛阳陶在前,花正茂在后,他那刀锋眼见就要追上,先斩向花正茂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