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战连胜的战绩使得吴起在魏国的声望暴涨,许多人都觉得,将来魏国国相的职位非他莫属,而吴起也是这么想的。然而,命运总是在和吴起开玩笑。直到他离开魏国,他的职位仍然是西河郡守。魏国国相之位永远与他无缘。
这是怎么回事呢?
魏斯去世的时候,是吴起最有希望当国相的一次机会。当时新君魏击(魏武侯)即位,国相之位空缺,有人就提议让吴起来当国相。但就在吴起跃跃欲试的时候,魏击经过慎重考虑,反而选择一个叫田文的人来当国相。
吴起这个任命决定非常不高兴,他就找到田文,用质问的语气说:
“我能统帅三军,让将士用命,敌国不敢侵犯,你能跟我比吗?”
田文回答:
“不能比。”
吴起又说:
“我还能管理文武百官,让百姓亲附,国库充实,你能跟我比吗?”
田文又答:
“不能比。”
吴起便骂道:
“你什么都不如我,凭什么能当国相?”
田文回答说:
“正是因为我的能力和威望不如你,所以才能当国相。如今新君初立,百官疑虑,百姓不安,在此政局未稳之际,国君是把政事交给你放心呢,还是交给我放心呢?”
吴起恍然大悟。
功高震主,是吴起不能受到信任的一方面原因,而另一方面的原因则与吴起自身有关。
和在鲁国的境遇相同,吴起因为自己的傲慢和放荡,在魏国又树立了许多政敌。而这些政敌当中,就必须提一位叫王错的人。
王错,生卒年不详,出身不详,史书对他少有记载,还经常将他与其他人混淆,可见他是一位不入流的人物。简单地说,这家伙就是一个小人。
王错和吴起的仇是在一次魏击巡视河西的时候结下的。当时,新当上国君的魏击乘船到西河郡视察,他看见那里的高山大川,感慨地说:
“山河这样险要,魏国的西部边防难道不会很坚固吗?”
马屁精王错立刻在一旁附和了,他说:
“君侯说的对啊。这也正是魏国强大的原因。如果您再修明政治,魏国称霸天下的日子就指日可待了。”
性情直率的吴起却在一旁泼冷水,他批评王错说:
“君侯的话是亡国的论调,你还在一旁附和,不觉得魏国会很危险了吗?”
魏击听了吴起的话,心里很不爽,便说:
“你这话什么意思?”
吴起回答说:
“河山的险固是不能依靠的,霸业也从来不因为山河的险固而产生。过去三苗居住的地方,左有彭蠡湖,右有洞庭湖,岐山居北面,衡山处南面。虽然有这些天险倚仗,可是政事治理不好,结果被大禹流放。夏桀的国家,左面是天门山的北麓,右边是天溪山的南边,庐山和峄山在二山北部,伊水、洛水流经它的南面。有这样的天险,但是没有治理好国政,结果被商汤击败了。殷纣王的国家,左边有孟门山,右边有漳水和滏水,面对着黄河,背靠着山。虽有这样的天险,然而国家治理不好,遭到周武王的讨伐。再说您曾经亲自率领我们占领、攻陷了多少城邑,那些城的城墙不是不高,敌兵不是不多,然而我们能够攻破它们,那还不是因为他们政治腐败的缘故吗?由此看来,依靠河山险固,怎么能够成就霸业呢?”
魏击点头称赞道:
“吴将军说的有道理,寡人非常赞同。”
但是,魏击嘴巴上这么说,心中对吴起的顶撞已经很是不高兴了。至于王错,更是巴不得扒了吴起的皮。
几年之后,国相田文去世。不喜欢吴起的魏击依旧没有任命吴起为相,而是提拔了马屁精王错担任国相。(注:有史料记载是公叔痤担任了国相,但公叔痤为人正直且敬重吴起,不应是陷害吴起之人,故个人观点是王错当了国相)
这王错手中有了权力,又仗着自己受国君的信任,在朝中党同伐异,搞栽赃陷害,忙得是不亦乐乎。而让他看不爽的吴起,便成了第一个要打击的对象。
有人帮王错出主意说:
“吴起为人有骨气又重视名誉声望。您可以对君侯说您的国土太小,容纳不了吴起这样的人才。当君侯问您怎么办时,您就建议用下嫁公主的办法试探吴起,如果吴起有长期留在魏国的打算,就一定会迎娶公主,如果没有长期留下来的打算,就一定会推辞。然后您找个机会请吴起到家里来做客,在宴会中故意惹公主发怒,当她当面羞辱您,吴起看到公主这样羞辱您,就肯定不会娶公主了。”
王错依计行事,先跟魏击说吴起本事太好了,咱魏国庙太小,供不起这尊大佛,吴起肯定是要走的。最好是让吴起跟君上联姻,把公主嫁给他,吴起就会留在魏国。但如果吴起不愿意娶公主,那就说明他铁了心要跳槽了。
魏击说行行,就按你的意思办。然后过了几天,王错又去请了公主和吴起当自己的府上来相亲,见个面吃个饭。在饭桌上,王错耍了心眼,故意说了一句让公主不高兴的话。娇惯的公主本来脾气就不好,当场就对王错大发雷霆。吴起在旁边一看,公主这女人也太没有礼貌了,脾气又这么差,不是个当好老婆的料。所以,吴起后来就推辞掉了这桩婚事。
吴起这么做,正中了王错的奸计。王错便借题发挥,在魏击面前不断地进谗言,说吴起这个不好,那个不对,这种人一定不能留等等之类的。魏击被王错说得晕头转向,听信了王错的谗言,通过了打倒吴起的提案。
没过多久,吴起便收到了来自魏击的诏令,他被要求交接好西河郡的事务,然后到国都安邑候命。已经嗅出不详气息的吴起感到情况不妙,在他奉命前往安邑的半路上,他让人停下马车,然后回头望了望自己经营了二十多年的西河郡,他的眼泪不禁一行行地流了下来。
身边的人对此很奇怪,因为吴起在许多人的心目中,是一位智勇双全的硬汉,是一位百战百胜的战神,如今看见他流泪啜泣,谁都感到不可思议。
吴起的车夫问他:
“在下私下里观察您的心志,觉得您把舍弃天下看得就像扔掉鞋子一样。如今您离开西河郡,却流下了眼泪,这是什么原因啊?”
吴起擦去眼泪说:
“你不知道,如果君侯信任我,让我尽自己的才能,那么我就可以帮助君侯成就王业。如今君侯却听信小人的谗言不信任我,西河郡被秦国攻取的日子不会久了,魏国也将从此被削弱下去。我感到不甘心啊。”
西河郡有吴起二十多年的心血,更有他二十多年的理想,如今这一切将要离他远去,最终化为一缕青烟。这让一直坚强的吴起此刻也落下了感伤的泪水。
吴起不想就此去安邑束手就擒,他决定逃跑。于是,当他的车队行进到岸门(今山西河津市南)时,吴起找了个机会逃走了。
这一年是公元前387年,吴起已经53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