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令光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谢流徽,姜令光理解她,也明白她,女人对爱的占有欲都是一样的。只是谢流徽却被这欲望压抑得太沉而显得有些极端,姜令光恰恰因为了解了这一点,于是便不断地告诉自己,懂得放下。
“哎——”姜令光长叹,为了谢流徽,也为了自己。姜令光刚叹完气,门外就听见丫鬟喊道:“如夫人,夫人命我送两样东西过来。”夭儿快步走去撩开门帘,丫鬟托着布匹就进来了。“如夫人,夫人吩咐我送两匹布过来,请如夫人为三郎君裁制两件当下要穿的衣裳。夫人说了,天气热了,三郎君现有的衣服都是在襄阳新做的,很不中看,让如夫人赶着做出来。”
没等姜令光开口,夭儿抢先问道:“府上不是有专做衣裳的仆人吗?这种事情吩咐管事的老妈子就好,为什么让如夫人做?”姜令光心中暗惊,打狗也要看主人,她竟不知夭儿胆子这样大。丫鬟的气焰立刻低了三分,小声道:“夫人恐府上的仆人不知道应做成什么样式的,怕他们手艺不好。”夭儿更不退让了:“这些仆人都是襄阳府丞精挑细选送到府上的,都是城内巧匠,也曾为宫中做过贡物,怎么会手艺不好?”丫鬟不知再如何回答,姜令光先自撑不住的,开口道:“你搁下吧,回禀了夫人,我这几日便赶着做好。请夫人放心。”
丫鬟入获赦令,放下了布匹撒腿就跑。夭儿抱起布匹,摇头叹道:“这是要给如夫人好看呢,这下您可没有闲的功夫了。”姜令光接过布匹,幽幽说道:“她不喜欢我,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不过,她也没有很过分,反正是为将军做衣裳,我情愿的。”夭儿无奈笑道:“如夫人,你可真是心善。我可不行,回头非要和三郎君说说不可。”姜令光满怀感激地看着夭儿,她不仅仅是个贴心的姐妹,更是南练萧留给姜令光的护身符。
秋日午后也还是漫长的,姜令光一心等着南练萧回来好为他细细量了尺寸,可等来等去,就是不见南练萧回来。夭儿火急火燎地冲进屋中,愤愤不平地道:“气死我了!她明明早就知道三郎君去了军营,居然不告诉我们!要不是我多个心眼儿,可要一直被她骗着。这个女人,什么时候能正的像个大家闺秀一样大度点!”
虽然夭儿没有提名道姓,但姜令光已知道她在说谢流徽。谢流徽如何姜令光并不在意,但夭儿的话让她吃了一惊:“你说什么?将军去了军营?有什么事吗?又要打仗了吗?”夭儿自知情急失言,忙安慰了姜令光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朝廷要北攻檀石,让三郎君做好襄阳的军防,不要被战火波及。放心吧,三郎君是不用上战场的,只不过这一阵子恐怕都要待在军营里了。”
虽谈不上晴天霹雳,可也真是秋日闷雷,姜令光站在那里只觉得头重脚轻,躺倒榻上,两眼直愣愣地盯着案几上展开的布匹发呆。南练萧又一次在深夜匆匆离开,他去时没有和姜令光道别,更未曾告知归期。姜令光知道,自己是不能与国家大事相比的,可是她还是有点失落,她真的不喜欢与南练萧这样分开。姜令光暗自思量,也许将来她要常常适应这样的分别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两国的战事在檀石国境内相持不下。你攻我一城,我夺你一郡,反反复复,不胜不败,只是南练萧督镇的襄阳大军必须时时严阵以待,难得有空归家。姜令光费心做好的衣裳,虽然没有被谢流徽挑出长短来,却依旧没能穿到南练萧的身上。
转眼秋冬已过,春光将尽,不知不觉,又是一年。夜来听见两声布谷鸟叫,凄然地喊着“不如归,不如归”,姜令光便失眠了。清晨时分,夭儿过来叫姜令光起床,发现她睁着无神的两眼,好似偶人一般。夭儿轻轻唤了两声,姜令光听见了却无力回答,身上的筋骨也很懒惫,不愿动弹。“如夫人,你怎么了?”夭儿推了推姜令光,转而笑道,“又想三郎君了?”
夭儿的话说到了姜令光的心坎上,她清醒过来,挣扎着要起来。夭儿一手扶姜令光,一手拿枕头竖起,靠在凭栏上。姜令光苦笑一下:“夭儿姐,我是不是很没用啊?只知道想着将军。”夭儿俨然长姐一般,温柔地抚摸着姜令光的脸颊:“你眼里心里只有三郎君,连自己都能忘了,这说明你才是真的爱三郎君。我看,你再躺一躺,养养神,我去给您打水去,一会儿好梳妆。”说着,夭儿又扶姜令光躺下,径自出去了。姜令光看着她淡绿色的裙子飘曳而去,好似风中摇摆的兰草,心中安然了些。
姜令光恍恍惚惚地正要睡去,忽然听见一声尖细的传话:“夫人来了。”姜令光还只当是梦,浑浑噩噩地翻身睡去,却感觉背后确实是有人的声息。她还在迷离疑惑的时候,听见了谢流徽那熟悉的冰冷的声音:“怎么?难道还要我服侍你起床吗?”一个翻身,姜令光从床上坐了起来,几乎是滚爬着趴到了地上,口中支吾着:“夫,夫人。”
夭儿提着水从外面匆匆赶来,见状只得先跪拜了:“见过夫人。夫人清晨到此,不知道有何要事?”谢流徽在屋里踱着步子,厉声问道:“既知道是清晨,为何不到我那里问安?”夭儿不为所动,答道:“如夫人身体有些不适,刚刚清醒。奴婢正要取水为如夫人梳妆,随后便去给夫人请安。”谢流徽冷笑道:“请安?不必了!刚刚从床上滚下来的样子,可算得上是大礼参拜了。”谢流徽的丫头们发出了几声隐忍的笑。夭儿却不卑不亢地道:“是我伺候不周,没有早些叫醒如夫人,请夫人责罚。”
谢流徽身上一颤,夭儿的语气和十多年前是那样像。不管谢流徽有多么恨她,不管谢流徽怎样刁难她,她好像都不在乎,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如今,她又用这样的态度来护着姜令光。谢流徽眯了一下眼睛,用尖锐的目光盯着姜令光的脸,忽然惊醒:是啊,她早该发现的,这个姜令光,分明就像是当年的桃叶!
往事如潮水,谢流徽被冲昏了头脑,恨意顿生,猛然提高了嗓门,喝道:“好个刁钻的丫头,你到替她把话说了。你以为,我如今就不敢罚你了吗?当年我下得了手,如今更下得了手!来人!”一群老仆妇冲了进来,一个个凶巴巴、恶狠狠地看着姜令光和夭儿。姜令光只觉得掉进了冰窟中,不知道即将面临的会是什么局面,只是不住地颤抖,却死命撑住不肯瘫软下去。谢流徽端正高坐,阴沉地道:“把这个丫头拖下去,杖打二十!把你们的如夫人,也拖出去打!”
“慢着!”夭儿陡然喝道,跪直了身子,眼神犀利如剑,“夫人打我理所应当,但是要打如夫人万万不能。夫人也不是第一次趁着三郎君不在乱施家法了,想必夫人为了今天,也等了许久了吧?不过,夭儿要劝夫人想清楚,你今日痛快了,可等三郎君回来时,夫人如何答对?难道,夫人还想在等一个三年吗?”
谢流徽的胸口费力地起伏着,她不可言的愤怒在那里盘踞,却无法发泄。夭儿说的没错,这些日子以来,她每天都在等着姜令光出错,想着找借口惩罚她,可就是不得机会。今天终于找到了借口,结果却是这样的局面。然而,谢流徽岂能就此轻易放弃?已然发难,若不有个结果,叫她以后还有何面目再在仆人面前立威?
沉寂,依然是沉寂。谢流徽和夭儿两相对峙,姜令光看着夭儿的刚毅镇定,竟也有些从容的神色。“哼!”谢流徽发出怪异的笑声,“她是你三郎君的贵人,有三郎君撑腰,有你这样忠心耿耿的奴才护着,我打不了她!不过,既然你主动担责,那么,就由你一个人受罚吧!把姜令光关进下等房,让她去舂米,什么时候把家里的米都舂完了,再放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