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余青青发现费明飞有外遇是在婚后两个月。那天早上,费明飞照例早早起床,余青青则像往常一样赖在床上。但意外发生了,费明飞起床没多久,余青青也跟着起来了。费明飞正在厨房给田伊蕾打电话,这个发情中的男人并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当那些情话一字不漏进了余青青耳中时,生活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将奔往何方,则没人知道。
余青青先是呆呆地看着费明飞,她甚至有些惊慌,但她马上发出一声尖利的咆哮,像海浪拍打崖岸时遇到了不规则的突起。
费明飞尴尬地看着她,他并没马上掐掉通话,因此,刚在情话中沐浴的田伊蕾也听到了风暴来袭。
“你还有话说吗?”
费明飞摇摇头。
“她是谁?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和她没什么。”
“没什么?你当我是傻子。”
世间万物本来乱如一团麻,处于混沌状态。一旦有了某个头绪,接下来,就会被抽丝剥茧,层层扒开,直至鲜血淋漓。费明飞与余青青的关系便是如此。对费明飞来说,他与余青青结婚,只是为了钱。虽然刚开始费明飞还勉强作出恩爱的样子,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连勉强也维持不下去了。他说,“你激动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余青青叫道,“你不是人,你是狗,你给我滚。”
“好,走就走。”
费明飞作势要走。但余青青不让他走,她是爱他的,她当然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之所以还要和他结婚,是因为真心爱他。人通常对不了解的事物怀有侥幸,以为厄运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但不幸的是,好运眷顾的是那些更为谨慎的人。对余青青来说,此时她已来不及后悔,她只想捆住费明飞的翅膀。
余青青将费明飞锁了。
按理说,费明飞完全可以脱身,但他很犹豫。因此,他在与余青青的推搡之中落败了。余青青边推边咬,他只好节节败退,被推进了卫生间,余青青呯地一声关上门,然后咔咔地锁上。
费明飞只好嘶声喊,“放我出去,有话好好说。”
余青青隔着门骂,“你吃屎去。”
费明飞坐在马桶盖上,喘着气,很没底气地要求,“余青青,你讲点理好不好。”
余青青毫不理会。
此前两人蛮缠之际,费明飞的手机落在余青青手上。余青青将费明飞反锁后,便靠在门上翻看短信。突然,手机响了,余青青愣了愣,一看来电显示是钟一锤,便掐了通话。钟一锤见通话被掐,知道情况不对,继续拨。
余青青接通电话没好气地问,“什么事?”
“费明飞在么?”
“不在。”
“我不找他,我有事跟你说。”
“你要跟我说什么?”
“要紧的事。”
“我不想听。”
“你肯定想听。”钟一锤决定先发制人,“费明飞外面的女人我知道,她叫田伊蕾。”
余青青愣了愣,没接话。
钟一锤继续说,“这是怨我。”
“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我要向你坦白。”
“钟一锤,你要是骗我你不得好死。”这个时候余青青不用想也知道了,田伊蕾绝对和钟一锤有关。
之前,钟一锤接到田伊蕾电话,说出事了,要他帮忙想办法。他还敷衍,没事,没事,好解决。但现在看来情况很糟。
钟一锤调整了语调,用很沉痛的声音开始叙述,“这事不关费明飞,田伊蕾本来跟着我,但被我老婆发现了,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只好和田伊蕾分手,可她不肯,给多少钱也不肯,要死要活跟我闹,我被两个女人闹得快没命了,就跟哥们诉苦,费明飞好意为我两肋插刀,假装愣头青去勾引田伊蕾,我脱身了,可他陷进去了。你说这事搞成这样,我还能算人嘛。”
余青青听傻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真有这回事?”
“我哪敢撒谎,这个时候撒谎要下地狱的,对吧。现在出了事我负主要责任,我特别对不起你,要打要骂都冲我来。”
余青青长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对于钟一锤的话,她自然是不肯相信的,但除了相信,她也没有别的出路。她实在太疲倦了。
余青青沉吟片刻,问,“是不是田伊蕾给你打电话了?”
“是的,她现在只要钱,我会摆平这件事。”
“臭婊子。”余青青骂道,然后挂了电话。
下午,费明飞为了赔罪,带余青青去做按摩,但她一躺在按摩椅上就开始哭泣,搞得服务员有点不知所措。费明飞当什么都没发生,一边跟余青青闲聊,一边示意服务员开始按摩。后来,余青青在按摩椅上睡着了。
费明飞见余青青睡着了,便去隔壁房间给钟一锤打电话道谢,“还是你脑子灵活,什么事都能解决,要不是你,我现在就惨了。”费明飞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搞得钟一锤有点不耐烦,他敷衍几句,便与费明飞约好晚上在富春园不见不散。
富春园是花市市区最高档的酒店,喝杯水都得一千元。跨进它的大门,就像到了富庶的西欧,当然,这是货币层面上的说法。
当晚,钟一锤把我也拉去了,我们坐在包厢等费明飞时,他说了田伊蕾被余青青发现的事,我惊得直摇头。其实,钟一锤第一次带我去见田伊蕾时,就说出自己的担心,这个女人太过招摇,如果出事,多半由她招惹。但田伊蕾什么时候变成费明飞的女人了?按照钟一锤的品性,谁要是抢了他的女人,还不把对方搞死算数。我虽然诧异,但不打算了解事情真相,便跑去走廊抽烟。
半小时后,费明飞带着余青青还有几个哥们来了,酒宴开始。
钟一锤带了一箱高度酒,酒精含量足以醉倒五十头牛,众人似打了鸡血,开始拼酒,桌上倒了一半人,另一半人则扯着嗓子大吼小叫。费明飞也莫名其妙抱着钟一锤高喊,兄弟。但是,再热烈的气氛也不能感染余青青,她黯然垂首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我也喝多了,在迷迷糊糊中被钟一锤送了回去。颜莎莎开门见到不成人形的我,很是生气。
钟一锤就教训她,不要不知好歹。
颜莎莎更是生气,将我留在客厅,自己回房睡觉了。颜莎莎的行为惹恼了钟一锤,他开始高声骂人。颜莎莎不甘示弱,骂钟一锤是坏种,将我带坏了。
钟一锤其实没醉,要不他也没法带我回来,但他决定骂颜莎莎的时候,就是一个醉汉。颜莎莎与他对骂,刚好激起他的野性。
“臭婊子,挨千刀的臭婊子。”
在他怒骂中,颜莎莎支撑不住,开始哭泣,但钟一锤不肯放过她,紧追不舍。
“臭婊子,千人戳的臭婊子。”
这个时候,颜莎莎只能落荒而逃,她走下楼梯时,钟一锤站在楼梯口又骂了会,“臭婊子,不要回来,永远不要回来。”
动静闹得太大,连苏一堇也跑出来看究竟。但颜莎莎已经走了,钟一锤得意洋洋,鸣金收兵。
苏一堇责怪他,“发什么神经?”
钟一锤哈哈一笑,“谁发神经?没人发神经,都好好的。”
显然,这天是钟一锤大获全胜的一天。他为费明飞摆平了糗事,还赶走了颜莎莎,他终于称心如意了。
苏一堇追到楼下,颜莎莎早已不见踪影,她只好过来看我,我正倒挂在沙发上,她见了直叹气,“钟一锤瞎胡闹你也不阻止一下。”
“没事。”我有气无力地说。
“至于喝成这样么?”
“你也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我不知道,我就是搞不懂。”苏一堇忽然很生气,“管不住自己的嘴还偏要找理由。”
我只好叹气。男人有时确实不可理喻,在酒席上如果不陪酒不干杯不尽兴会被人小瞧了去,男人一旦被人小瞧,问题就大了,以后就没法混了。为了能继续混下去,男人就拼命喝酒,有时连自己的小命也不要。当然,这样做的人都是井底之蛙,摆不上台面。
苏一堇问我,“你对颜莎莎是不是认真的?”
我摇头,“先这样过着。”
苏一堇叹了声,她不再说什么,大概也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此时酒精开始蒙蔽我的意志,我只好沉沉睡去。当然也可以这么说,我有意放任自己在昏睡中沉迷。苏一堇什么时候离开我也不知道。
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索性继续躺着,下午才勉强起床。颜莎莎给我打电话,问怎么不来上班?我说这就来。
我赶到公司时颜莎莎正与一位客户聊天,兴致勃勃的样子,我走到她面前,她装作没看见,我咳了声,她这才回头。
客户走后,我问她昨晚去哪了?
“还能去哪,在朋友家里凑合一夜。”她忽然不快起来,“你这个窝囊废。”
我只好笑笑。我本可以阻止,但我什么也没做。我确实是窝囊废。
她不依不饶,“换成另一个女人你的态度会不一样,对吧?”
我知道她指的是苏一堇,但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她纠缠,我说,“待会下班我们一起走。”
她这才心满意足。
20.
快下班时,母亲突然打来电话,要我回家。我问什么事。她只是不说。下班后,我对颜莎莎说要回家一趟。
颜莎莎问,“你妈突然让你回家有什么事?”
我其实也说不准,但我故作轻松,“能有什么事,还不是想我。”
“不会让你回去相亲吧。”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为了消除颜莎莎心中的疑虑,我只得带她一起回家。到家后果然发现蹊跷,家里只有母亲一人,父亲不在,史美美和男友也不在。
我问,“他们人呢?”
“你爸一会回来,史美美不回来吃饭。”
母亲说是这么说,但当她把饭菜都端上桌了,父亲还没回来。
我又问,“爸爸去哪了?”
“他说一会就回来。”
“那我出去找找。”
我刚走出家门,颜莎莎也跟着出来了。
我说,“你应该跟我妈多沟通。”
颜莎莎没好气地回应,“我又不跟你妈过日子,跟她有什么好沟通。”
我教训她,“你要是嫁到我家,就要学会跟我妈相处。”
颜莎莎瘪瘪嘴,只是跟着我走。
我们在附近找了一圈,没看到父亲。颜莎莎纳闷,“你说你爸能去哪?”
我摇摇头,其实心里隐隐觉得家里出事了,但不便对颜莎莎明说。我说,“不找了,我们回去。”
“你爸妈肯定吵架了。”颜莎莎幸灾乐祸地说。
我不语。
回去后,母亲正呆坐在桌边,她不待我们开口就先说,“没找到你爸吧,我们先吃,不等他了。”
颜莎莎觉得自己猜对了,朝我得意地瞟了眼。
我预感大事不妙,赶紧把母亲拉到一边,“你和爸爸怎么啦?”
母亲眼圈一红,终于道出实情,“他要和我离婚。”
我呆了,“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有什么用?他要和苏小妹一起过。”
“疯了,真是疯了。”
父亲和苏小妹的关系在镇上不是秘密,但他们要光明正大一起生活还真叫人大跌眼镜。父亲一表露出这种意愿,母亲就赶紧向史美美讨主意。母亲知道在这件事上史美美比我更能主持公道。果然,史美美张牙舞爪跑去苏小妹家,将她骂得狗血淋头。苏小妹倒是风轻云淡,任凭史美美机枪扫射。确实,史美美的咒骂改变不了什么,但苏小妹的笃定却让史美美心虚,史美美骂着骂着,不待看客变为一百人,便草草收场了。史美美走后,苏小妹向看客宣布,我要和老史结婚了。看客不由惊呆,纷纷表示不可思议,有个别情绪激动者甚至指责苏小妹太龌龊,好好的为啥要拆散人家。苏小妹并不辩解,只是说,过些日子你们就知道了。
父亲正式搬去苏小妹家是昨晚的事,他带了几件随身衣服,跟母亲说不回来了,然后走了。也就是说,昨晚我和钟一锤在富春园狂饮的时候,父亲正在苏小妹家庆祝新生活。
我本想去苏小妹家拽父亲回来,但想想还是算了。
我们三人悄无声息吃过晚饭。母亲去厨房收拾,开始无声地抽泣。
颜莎莎说,“史小范,你还算人吗,你就忍心看你母亲这样。”
我摇摇头,“我能怎么办?”
“你也不想想,连史美美都嫌弃这个家,不想回来了,你还坐在这无动于衷。”
我说,“你要是嫌弃,就走吧。”
“哼,你以为我稀罕。”颜莎莎很生气,不再跟我说话。
母亲在厨房里一直没出来。我跑过去看她,发现她正在没完没了地擦一只碗。我唤她,“妈,我们走啦。”
母亲突然回过身,厉声道,“你要是再去钟一锤公司上班,你就不是我儿子。”
我愣住了。对啊,钟一锤是苏小妹儿子,他母亲抢走我父亲,我怎么还能待在他公司。
“可是,不是这么回事。”我辩解,“我会劝爸爸回家的。”
“他就是以后回家,我们也要分开过,我的脸都被他丢尽了,你要我以后怎么做人。”母亲边说边哭。
颜莎莎忍不住,跑来劝,“伯母你放心,我和史小范会想办法的。”
我看看颜莎莎,示意她不要插嘴。但颜莎莎丝毫不为所动,继续说,“伯母,苏小妹这个老婊子总有一天会老,不会有男人喜欢她。”
我说,“说这些有什么用。”
颜莎莎突然开始发飙,“史小范,你要是个男人昨晚就不会任凭钟一锤欺负我。”
母亲吃惊地看着我,“钟一锤怎么欺负颜莎莎啦?”
“没什么。”我说。
颜莎莎说,“伯母,昨晚钟一锤带史小范出去喝酒,回来后我说了几句,钟一锤就发酒疯把我赶走。”
母亲听了放声大哭,“我做了什么孽,要被他家这样欺负。”
我看看颜莎莎,又看看妈妈,只觉脑袋胀痛得厉害,怎么就沦落到这个地步。
由于母亲哭个不停,我和颜莎莎无法回市区,只得住在家里。安顿好母亲,我已人困马乏,颜莎莎却为昨晚的事继续唠叨,“史小范,你要真是个男人就该为我出口气。”
“你要我怎么做,打他一顿?”
“没出息人说没出息话。”颜莎莎下了这个结论就不再理我。
我搂着她,她在我怀里动了动,想要挣扎。
我说,“我会为你出气。”
她不作声。
我继续说,“你要相信我。”
她忍不住了,说,“你太没用了,算我瞎了眼。”
我吻了吻她,转过身去。她倒是不依了,将我搬转身去,开始撩拨,一定要我哄她开心才行。
我无奈地说,“看来我上辈子欠你的。”
她很得意,“知道就好。”
天刚亮,苏一堇突然来了。她没敲门叫唤,而是打我的手机,颜莎莎在半梦半醒中接了,“谁啊?”
“我。”
颜莎莎一下就醒了,她听出是苏一堇的声音,“什么事?”
“我找史小范。”
颜莎莎捅了捅我,压低声音说,“史小范,苏一堇找你。”
我一下子从被窝里坐起来,抓过手机问,“你在哪里?”
“你能出来见我吗?我在你家门外。”
我赶紧跳下床,赤着脚跑出去。颜莎莎也跟着追出来。
苏一堇在门外像一朵被露水打湿的莲花,楚楚可怜。
我说,“快进来。”
她不肯进屋,几乎要哭了,“我实在没办法才来找你。”
“到底什么事?”
“钟一锤和余青青跑了,费明飞跟我闹了一夜,要我把钟一锤交出来。”
我呆住了,“不可能吧。”
她终于忍不住,哭起来,“我哪知道他们去哪了,费明飞跟我闹,也是心里气不过,你说钟一锤怎么这么糊涂。”
颜莎莎说,“他们肯定去海南了,昨天钟一锤偷偷订机票,我就觉得不对劲,原来私奔去了。”
这下我更诧异。事情变化太快,让我目不暇接,钟一锤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