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梦回大明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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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飞鸟猎尽良弓藏(3)

安媛心里像有块帕子,被绞的拧不出一滴水来,只是生疼生疼的钻到心里。她知道让自己留下来,是他在惩罚自己的“不守规制”。他已经容忍自己太多了,甚至甘愿认下这个本不属于自己的孩子。可他怎会容忍在大行皇帝驾崩的灵堂里,看到她和叔大并肩跪在地上,她想起下午那一刻的目光就浑身发冷,那目光锋利的快要把她撕碎了。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忍心再看下去,重重的合上了窗子。

东华门内,陈氏的车笼悄无声息的进了皇城,长长的车轿足有十余辆,马匹也一概用棉布裹了四蹄,发不出一点声音。唯有阵阵儿啼声透窗而出。

裕王站在大殿上一直焦虑的等待,待听到儿啼声他终于放下心来。面色阴沉的对一旁的秦福吩咐道,“都准备好了么?”

秦福面无表情的跪了下去,“启禀陛下,都准备好了。四十个锦衣卫随时待命,只待陛下一声令下。”

裕王轻轻颌首,“天一黑就动手吧。”

陈氏她们走了之后,院落里陡然空荡下来。安媛嫌屋内太过空闷了,便由玉簪陪着到庭院里走走。自从生产后,一直都是玉簪在照料自己。算着日子也过了三个月之期了,算起来徐校尉来接玉簪过门就在这几日了。

此时安媛惊奇的发现府里的侍卫都被撤走了,重新换上了些不认识的面孔。她试探着走到一个陌生的侍卫面前,问道,“老谭去哪里了?”老谭是王府原先的侍卫长官,常常帮安媛跑腿买些孩子的衣物吃食,因而格外熟焾些。

“不知道。”那名侍卫生硬的回答道,他的面色是古铜色的,泛出一种健康的深黝。身上的服饰却是华丽异常的麒麟斗鱼服,雪白的袍衫更显出他的黑来,看起来格外的不协调。

“他们是锦衣卫的人。”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她背后响起。懒洋洋的,还带着一丝戏谑的、年轻的熟悉。她回头却很哑然,居然蓝真人也在王府里,“你怎么会在这里?”

“宫里太吵了,陛下说让我先到王府里休息几日,再接我回宫去,重新封为上师。” 安媛每次见到他都是在嘉靖皇帝的身旁,他总是站在阴暗的角落里,此时站的近了,她才仔细的打量起他来,却完全看不出他的年纪。蓝真人的面色是一种透明的白皙,五官是极为精致而俊秀的,长长的蛾眉入鬓,修饰的不输于任何一位美女。他修长的手指拈着一只透明的水晶杯,里面盛满了殷红的葡萄酒,更衬得他修长的手指皓白如玉。他的眉目间总是洋溢着淡淡的不屑,唯有顾盼间眸里才透出一丝晶亮的光彩,这个男人,居然妖魅的不输于女子。她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陛下指的已经是“裕王”了,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一丝的反感,轻轻的点点头,也不理他。

“天气有些凉了,我去屋里拿个暖炉来给夫人捂手。”玉簪心细,见安媛与蓝真人有话要谈,便借故走开。

蓝真人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她,忽然开口道,“李夫人,你的面相真是别致,贫道初见到你就觉得惊奇。夫人看上去你不过二十余岁的芳华,而且是富贵至极的面相。只可惜夫人面有断相,这是折寿之兆,命中有大的劫数,按理说活不过十六岁。而且便是夫人此时,面上依旧笼着一层青晦之气,这是已死的人才有的相呵……”

安媛心里陡然一惊,不敢置信的转过头去,目光怔怔的盯着他,唯恐自己没有听清,“真人,你说甚么?”蓝真人的话落到耳里,无异于万马奔腾,她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借用了这具不知是何人的身躯,当然早已是已死之人了,只是她从没想过有人可以看破这一层,难道世上真有怪力乱神之说,那是否自己回到原来的世界还有希望?

“我说夫人是富贵至极的面相呵,”蓝真人轻轻呷了一口杯中美酒,嘴角绽出一个光彩无限的魅笑来,瞬时仿佛有万丈华光笼了他周身,“夫人既然冲破了命中大劫,便是万万人之上,还有何不满意的?唔,做此愁眉?”

安媛还欲再问,却听另一人忽然冷冷道,“宫中女子,谁不是富贵的命。李夫人养育皇子,自然是富贵至极的命数,这个在下也算得出。”此人衣衫磊落,正是久别多日的王世贞,他此时见了安媛,恭敬的行了个礼,微笑道,“许久未见,夫人安好。”

安媛还过礼,却是惊诧,随即想到那日嘉靖皇帝寿筵上所见的画,顿时有些了然,微笑道,“王大夫,你…你…的心愿达成了。”

王世贞点了点头,亦含泪道,“在下为报父仇,隐忍多年,恨不能生啖严嵩老贼。幸有尊兄成梁将军与当今陛下相助,方有机会搬倒老贼!那日菜市口上将小贼严世番千刀万剐处死,在下花了二两银子去买了一块他腿上刮下的肉,亲手炖成汤盅吃了下去,以慰我父在天亡魂!”

安媛听得骇然,自从那天在寿宴上见了严嵩来奉画,她就隐隐猜到这画与自己在李成梁处所见的那副画有关系。王世贞苦心要报仇,自然了解到严嵩投机心切,想寻到绝世名画《清明上河图》献给皇帝复宠,于是他们才精心布置了一切。原来严世番已经被千刀万剐的处死了,听到市井中有人们争先恐后出银买其肉的说法,也都是真的。她脑海中浮现过严世番那张眇目的面孔,心里却有些不忍,低声道,“王大夫能报父仇就好,没想到….没想到王大夫是陛下的人。”

王世贞有些得意的说道,“自然,若没有陛下的苦心布置,元美就算伪造了画作,想拿去掉包也不是容易的事。”

安媛想起那日裕王伏在地上痛哭流涕的为景王分辨的样子,愈发觉得不寒而栗,她忍住心中的厌恶,淡淡道,“哦,真是布置周全的紧。”

冷不防蓝真人忽然插了话,“王公子的画模仿的再像,若没有贫道提供的明矾,如何能在画上显出海瑞那厮的骂文来。”

王世贞瞥了一眼蓝真人,却甚是不屑道,“夫人万金之体,何必在此听这小人胡吣。斋蘸求仙之徒,祸国殃民四十余年,真乃国之悲也!”

安媛微觉得尴尬,知道王世贞是儒生,最厌恶的便是仙道之徒。侧目只见蓝真人忽然笑道,“王公子面上俱笼黑气,我观王公子一心侍奉陛下左右,倒是想求个功名的,”王大夫闻言黑沉了脸不去理他。只听蓝真人又道,“王公子,恕贫道直言,你这一世没什么仕宦之运,而且命中犯太冲,近日恐有大劫,此番若能逃出升天,不若安安心心的归家做些学问,恐怕日后青史留名,亦不在千古名臣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