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不思林的牌楼,大片大片的竹林映入眼帘。脚下的路都铺垫着三寸来宽的木板,木板路弯弯曲曲一眼望不到边,不时还分出岔道。走不出多远,路边出现了清澈的溪流,溪流时而分开时而交汇,脚下的木板路渐渐成了悬空的栈道。目睹着溪水从脚下淌过,身边的竹叶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冰凌,一切都让人心旷神怡。
竹林小道上三三俩俩的杂役正忙着收拾落叶和残雪,黄晟偏生喜欢踩在雪堆上行走,听那“沙沙”的脚步声,红绫免不了要着急一番。杜蓉原本昏昏沉沉的,在这清新的竹林中走上一趟,反而精神倍增。
忽听得前方笑语喧闹,几个打扮娇艳的女子谈笑着迎面走过来。黄晟眼尖,对着那为首的绿衣女子叫道:“碧莲!准备好饭菜没有,蓉姐姐半天都没吃东西,可是饿坏啦。”
碧莲笑吟吟的回道:“看把你操心的,我早就张罗好一桌好菜,给你们接风洗尘。”
她步履轻快,眨眼的功夫便来到了面前,拉起杜蓉的手柔声说道:“杜姑娘着实受苦了,公子已然知会了此处名医,不日就来为你医治毒疮。”
杜蓉感怀于心,说道:“有劳公子挂怀,杜蓉愧不敢当。”
碧莲牵了杜蓉,并肩往前走,另外几个女子拥了黄晟逗他开心。一路走过来,杜蓉发现各种竹子的形态颜色都有不同,方才路过的有她认识的,例如粗壮的楠竹、泪痕点点的斑竹、细长坚硬的水竹,倒有许多是她不认识的。碧莲一一给她简单的介绍一番,那竹节突兀的叫做罗汉竹、竹身青黑的叫墨竹、看起来有棱有角的便是方竹了,各色各样,不一而足。
杜蓉从未见过这许多奇怪的竹子,好奇的抱着一根方竹上下摸索,果然在手中是方方正正的感觉。突然碧莲喝道:“杜姑娘莫动!”她飞快的从怀中掏出一物往杜蓉头上方挥去,银光一闪,两只大如拇指的胡蜂从天上跌下来,落在杜蓉的脚下。方才杜蓉摇晃方竹,惊动了落在上面的两只胡蜂,胡蜂性子极是好斗,且尾刺剧毒,若是被蛰中了后果不堪设想。
碧莲抬手间又救了杜蓉一次,杜蓉惭愧不已:“蒙姐姐多次相助,实在惭愧。姐姐手法好生精妙,杜蓉佩服不已。”
“这有什么,你不是都学会了吗?”碧莲诧异的看着杜蓉:“当日在船上我教你的银针探穴,莫非你从来没有用过?”
杜蓉摸了摸贴身的衣服,碧莲托阿龙带给她的银针都放在这里,现在遍寻摸不着,才想起来早就随着自己的衣物遗失在霜奴的湖心小筑了。不由得红着脸说道:“姐姐教我的银针探穴,因没有遇到需要扎针的人便没有用过,如今连银针也遗失了。”
碧莲扑哧一声,笑道:“好个傻姑娘,我道你是极聪明的,怎么遇到事就迂腐起来,谁说这针一定要给病人扎针的?难道就不能用作利器,往那欺负你的人施放?”碧莲一句话惊醒梦中人,杜蓉忽的醒悟过来,自己为什么屡屡吃亏,又为什么明明察觉了危险却躲不过去,无非是忘记了自己可以反抗,忘记了先发制人这个道理。
一念至此,杜蓉仿似重新活过了一次,不禁深深弯下腰,对碧莲一躬到地,正色道:“姐姐今日此言,于杜蓉有再生之恩,杜蓉铭感在心。”
碧莲倒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像是秀才见到老夫子了。”
“姐姐说的对,杜蓉今日便要拜你为师,还望姐姐收下我这个徒弟。”杜蓉长躬不起。碧莲只得扶起她来,应道:“师徒就不用分了,你原本好学,我也教过你施针了,只是你还不会融会贯通。你就跟在我身边,但有机会我就指点你。”杜蓉高兴的眉开眼笑,差点把脸上的麻子笑掉了。阿龙难得看到杜蓉开心,也不禁微微笑了,碧莲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
一行人说笑着,很快来到一片紫竹林,前面忽然没了去路。只见跟随碧莲来迎接的那几个女子笑着拔地而起,几个起落立在了竹林之巅,犹如穿花蛱蝶一般在竹林中来回飞舞,拍击得竹干不断发出嘭嘭的空空洞响声。杜蓉看出她们似乎在解开什么阵法,不一会儿这几个女子从竹林中窜出。听得“簌簌”的响声连绵不绝,竹林从中间分出一条道路来。
这条道路也是有木板拼成,只是比之前的要宽阔许多,可以容一辆马车行走其上。紫竹林一望无际,三五成群红肚皮的小鸟在林子里追逐觅食,这样的地方,怕是神仙也要艳羡。
走过紫竹林,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座庄园。这座庄园的房子全是用各色竹子搭建,一柱一梁皆精巧绝伦。房子并不直接从地面起来,而是先用粗壮的竹子****于地下打好地基,而后在其上再建造房屋,若要进屋去,便需经过竹编的梯子。
杜蓉见惯了土木的房屋,第一次看到整体全部用竹子建造的屋子,满心的好奇。早有一个粉色衣裳的丫鬟端着一个托盘迎上来,托盘里搁着一只小瓮和几只酒盅。丫鬟微微欠身说道:“各位行路辛苦了,请用此酒驱寒解乏。”
黄晟伸开胳膊就要拿酒盅,被碧莲打开他的手。她倒一杯酒递给杜蓉,杜蓉道声谢接在了手中,只见这酒清澈透亮,隐隐带着点金黄的颜色,送到唇边顿觉清香扑鼻,他忍不住一饮而尽。
酒被温过,到嘴里还是热乎乎的,杜蓉饮下之后感到神清气爽,因伤风而至的鼻塞症状似乎也消失了,她大为惊叹:“真是好酒,我从未见识过。”
粉衣丫鬟微微一笑,对杜蓉说道:“多谢杜姑娘夸奖,这乃是我爹爹亲手酿制的竹酒,可舒筋活络、提神解乏。如今我热了热才端出来,给各位驱驱寒。”连这小丫鬟都知道杜蓉的身份,可见之前碧莲一定有过一番安排,否则见了杜蓉的一张大麻脸,她不可能毫不动容。
众人三两下就将一瓮的竹酒喝个干干净净,粉衣丫鬟浅笑着端着空瓮和酒盅退到一边,黄晟干着急:“你们就知道打着公子的名头欺负我,这也不让我吃,那也不让我喝的。”碧莲捏住他的耳朵,笑着说道:“你这些话去跟你的夫子说说,让他来跟我们理论。”提到“夫子”两个字,黄晟眼睛也不瞪了,脚下也不乱踢了,他挣开碧莲的手,对她做个鬼脸道:“算你狠。”
杜蓉听碧莲的口气,知道黄竹已经给黄晟找到了满意的老师,好奇是怎么样一个夫子能让黄晟光是听到名字就服服帖帖的了。从河清县过来的一路上耗时不少,此时的天渐渐暗下来,众人不禁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前面又有一片紫竹林,婆娑掩映间隐约看到一座宏伟的建筑。
穿过紫竹林,杜蓉大吃一惊。眼前赫然矗立一座用竹子建造的宫殿,正中一座大殿,飞檐斗拱,屋脊上各色辟邪神兽不怒自威,廊檐下装饰着竹编的各色花鸟,连那栏杆扶手上也各自立着小巧精致的竹雕。侧殿只比大殿矮上几分,其余装饰一点也不逊色。侧殿旁各自延伸出去几十丈的竹廊,许多男女仆从穿梭其中。整座大殿既精巧别致,又不失宏伟庄严,俨然一座世外仙居。
杜蓉停住脚观赏片刻,对碧莲说道:“此处必定是黄公子的居所,如此清幽而庄重,闻所未闻。”碧莲说道:“公子的居所,自然是不同凡俗的,这其中的妙处可多着呢!”她粲然一笑,脸上浮现出一丝神秘。
殿门口的一个丫鬟在不停的张望着,见到碧莲,连忙快步走过来,欠身道:“姑娘可是回来了,闻香居已经备下了酒菜,公子就等着姑娘们回来开席呢。”
“哎哟,可是我耽误事了。”碧莲拍拍巴掌,一把拽着杜蓉就往大门里走。杜蓉踏进大殿,顿觉头顶上一片辉煌,抬头去看时,才发现这大殿的穹顶上缀满了明珠和金花,殿中一张交椅颜色深沉,不知道什么木料制作,隐然有丝丝金色纹理流淌。她心说这样华丽的地方,怕是官家的皇宫才及得上。
穿过大殿来到后院,但见花团锦簇的一座大园子,那些凌霜傲雪的花儿红红黄黄的甚是娇艳,阵阵香气扑鼻。园子里星罗棋布着各色各样的吊脚竹楼,其中一座造型别致,窗子开的特别大,从窗口能看到里面烛火通明,几个丫鬟忙前忙后的张罗什么。碧莲领着杜蓉正是往这座竹楼走去,杜蓉一抬眼,发现楼里一个人走到窗前默默的注视着他们。
虽然只是一霎那,杜蓉瞥见那人的眼神深邃如同深井,见到杜蓉望向他,眼睛里便满是笑意。这人一身黑衣,俊逸出尘,正是大殿的主人黄公子。黄公子微笑着对众人点点头,对身后的丫鬟说道:“开席,请石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