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女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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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9 泥中女尸

在大江上行进了半月有余,渐渐接近秦淮河。船上的人兴奋不已,杜蓉这才知道黄竹的生意在建康府。

不料想在两水交汇处,拥堵了十数条舟船,寸步难进。一问之下,方知道秦淮河底泥沙淤积,随着水流堆积到河口,渐渐堵住了舟船来往通道,如今正在清淤。

“好事多磨啊。”众人兴奋的心凉了半截。

黄竹的大船有三层阁楼,利于远眺,一行人登上阁楼遥望施工进度。只见在拥挤的岸上,各有几个管事的人在大声吆喝,制止舟船上前,数百苦役分散在各处各司其职,有挖泥的,有搬运的,看这阵势,十天半月也未必能挖通。

众人正在叹气,突见一个苦役挥手高喊,其他苦役纷纷围了过去,管事的飞奔而至。

河面上舟船相接,前面船上的人马上把话传了过来,一时间议论纷纷。

“挖出死人来了!”

“不过是挖到往年坟墓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可不是一般的死人,都是十二三岁的女娃,赤身裸体堆在一起。”

“哎哟,该不是那秦淮花船上夭折的小姐?”

“莫瞎说,哪有一次死这么多的?!”

这些议论声传到杜蓉耳朵里,她心里好生难过。十二三岁只好做她的小妹妹,正是备受怜爱的豆蔻年华,如今做了泥中鬼魂,还要受人议论。潘中见她面有不豫之色,走过来安慰道:“普天之下,可怜之人数不胜数,那管事的定会将她们好好安葬,超度一番。”

碧莲伴在黄竹身边,明媚的眸子里也蒙上了一层乌云,黄竹淡定如故,他只是默默的看着听着。

红绫蒙住黄晟的眼睛,不让他看到岸上情状,其实她更应该捂住他的耳朵,因为岸上几乎看不清,舟船之间的议论却清清楚楚的传过来。

“哎呀,都是横死的咧!”

“是伐,都是缺鼻子少嘴的。”

听到这里,杜蓉再也按耐不住了,她对黄竹欠身道:“公子,杜蓉想去岸上探视,请公子示下。”

黄竹点点头:“潘先生也去吧,若是有事缠身,不必回报,我自会差阿龙随时来听遣。”

“多谢公子。”杜蓉和潘中谢过黄竹,急忙下了阁楼。

舟船耽搁日久,彼此都熟悉了,杜蓉和潘中取捷径,从一船跳到另一船,不过半盏茶功夫便上了岸。

岸上泥泞遍地,腥臭扑鼻。管事的人见有人私自上岸,跑过来询问,潘中摸出御赐铭章给他瞧了,他又连忙去知会上官。

堤岸上围拢的苦役们被工头驱赶着散开,露出一字排开的八具尸体。杜蓉和潘中忍着恶臭过去查看,只见这些死尸确实都是豆蔻年华的少女,且被人挖去不同部位的五官,即便如此还是能看出,生前应该都是难得的美人胚子。

尸体全部****,毫无遮拦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最为奇怪的是她们的尸身埋在淤泥之下,应该死去很久了,为何都没有腐烂?

或许就是等着这一天,被人挖出来,暴露杀人者的恶行,杜蓉心想。

当地的保正在管事的带领下向二人走过来,便走便拱手道:“潘仵作到来,有失远迎,请恕罪。”

潘中不耐烦的挥手道:“我乃一届贱民而已,不必啰嗦。你先去找些布匹把尸体收裹了,如此暴露在人前,岂不是令亡者蒙羞?”

“是是是。”保正忙不迭的答应,吩咐下人去办理。

潘中扭头间看到杜蓉诧异的看着自己,知道她在想什么,苦笑道:“你肯定在想为什么这些人见了我跟见了鬼一样,而我那家乡的人却视我如草芥?”

“嗯。”杜蓉点点头,她却是心存疑问。

“只因我娘乃是我爹外室。”他坦然说来,仿佛不是说自己一般:“我娘年轻时其实是才貌双全的富家千金,说亲的人踏破门槛,她偏偏喜欢上了我爹,我爹就是个穷书生而已,唯一出色的就是诗文冠绝一时。

百无一用是书生,我爹除了读书其他一概不会,以致生计潦倒,我娘为了帮扶他,不顾他已经有了糟糠之妻,以侧室的身份嫁给了我爹。婚后,我娘对大夫人很好,一家人相处甚为融洽。赶上大考,我爹一举中的,做了大官,他回乡第一件事情就是带着大夫人进京,像他这样的官员,是不能带侧室上任的。

我娘苦苦等着,等我爹三年五载回来一次,后来有了我,我爹便疑心我不是他亲生,不但不认我,还休了我娘。可怜我娘,人财两失,带着我孤苦度日。从此,她恨透了读书人,因此不让我读书应试。我为了谋生,只得做些下等苦活度日,做的最长的便是这千人厌憎的仵作。因为我的身世不清不楚,我又不会逢迎拍马,即使有着御赐铭章,他们也不放在眼里。”

他说完再去看杜蓉,却发现她双眼都是热泪,悲切的看着自己,他慌了手脚,说道:“可是为兄说错话,唐突了妹子?”

“没有。”杜蓉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用衣袖擦干泪,凄凉的说道:“好端端的女子,一旦看错了人,难免不会误了一生。这些年这些事,你说的毫不费力,可知伯母心中凄惨?普天下女子,莫非都要如此过活?”

潘中见勾起了杜蓉愁思,忙打住话,指着她身后道:“尸体都被运上来了,我去查看一番。你若不怕,便过来罢。”杜蓉说道:“我还有什么怕的。”

保正见一个姑娘跟着仵作一起来了,不快的说道:“兀那小娘子,此处不是玩耍的地方,你且一边守候。”

“不妨。”潘中说道:“这是我妹子,于检验女尸颇有助益。”保正这才缓和了脸色,说道:“如此甚好。”他身边的苦力们却窃窃私语,猜测着杜蓉做女仵作的原因。杜蓉心中颇为感慨:自己本是做着情理之中的事,只因身为女子,便要被百般猜度,以后的漫漫长路,可有的白眼和误解等着自己了。越是如此,自己越是不能被世人言语左右,偏要傲然立于世间。

潘中围绕八具女尸缓缓走动,杜蓉跟随在后。这些女尸虽然曾被埋在烂泥之中,面容皮肤却都栩栩如生,看上去神态安详,似乎并没有因为少了鼻子耳朵而有所痛苦。

“她们并不是同时死亡的。”潘中说:“尸斑出现的位置和程度都不同,其中一具是十天以内死亡。她们之所以出现在一起,是因为被投在同一个河段,后来又被河水冲到同一个泥坑中被掩埋。若不是今朝清淤,她们不知道要沉冤到何时。”

杜蓉蹲下来看那具较为新鲜的尸体,这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孩子,鹅蛋脸上长着小巧精致的五官,眉心还有一粒朱砂痣,左耳被割去,右耳穿孔,尚有一粒牡丹花形银耳坠挂在上面,如今已经变成黑色。

“她的耳朵是死后被割去的。”杜蓉说:“伤口整齐,没有翻卷,颜色没有异常,只有在死亡后,没有血流,肌肤失去弹性时才会这样。”

潘中赞赏的看了看她,说道:“妹子有心。”

“只是,”杜蓉沉吟着说:“投入河中的尸体多半会成为浮尸,为何这些女尸都没有浮起来,反而沉入泥中?”

“这确实是奇事一桩,且看此地知县如何破案了。”

说曹操曹操到,堤岸上一片呵斥开道之声,迎面一乘小轿匆匆而来。赶到面前时,轿夫累得满头大汗,可见赶路之急。轿子还没停稳,一个书生打扮的官员便掀开帘子钻了出来。

“高大人!”保正和管事的连忙迎上去,没等他们说话,高知县迈开大步朝杜蓉和潘中走过来。

“潘先生,”高知县拱手道:“敝县正当河道淤积之时,又出如此惨案,实在是祸不单行。高某早已耳闻先生大名,还请费心指导本地仵作。”

他这番话说得有礼有节,第一是说潘中既然参与了,就请参与到底,否则就是砸了你自己的招牌,第二,这是我的地盘,你要一起玩可以,但是只能协助指导,负责培养本地的仵作,不能在技术上藏私。

杜蓉未经世事,不懂这些事故,只觉得这知县如此尽心于公务,实在比自己家乡的官太爷们强多了,家乡的胡知县都是三请不动,要八抬大轿的场面才会出来办案,这一位可是召之即来,果然邻近天子脚下大有不同。

潘中性情耿介,但是急于查案,也就不计较高知县的小心眼了,点头默许。高知县这才对身后说道:“一班人速速就位。”轿子后尾随的衙役仵作们慌忙带着家伙涌过来。

毕竟是专业验尸班底,这些人随身带着银针、镊子、斧凿、布袋、手套、米醋等等器具。

当地仵作穿上大褂,带上手套,含上姜片,按照顺序对着女尸又捏又掐,边检验边报出结论,边上的助手都用笔墨一字不落的录在本上。

杜蓉和潘中在一旁认真的倾听,跟潘中推测的一样,这些女孩子死于不同的时间,但是相隔不会太久,而且没有明显的外伤。杜蓉特别注意到一些细节:由于她们都赤身裸体,所以没有服饰来推断她们的出身和来历,但是她们的耳朵上都有着银耳坠,分别是蔷薇花、菊花、牡丹、蜻蜓、小鱼、泪珠、石榴、弯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