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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最后的三寸金莲

史春花

幽谷拾光

何苦要困囿于别人的世界,在远离梦的地方踽踽独行,让心灵遭受煎熬,让生命黯淡无光?脱下那双“三寸金莲”吧,走出去,走进一个自己的世界,走出一个崭新的自己!

蛟龙出海

窗外飘着雪,北风在夜色里呼啸,这风声,听来就冷,敏想如果走出这开着暖风的家门,在这样冬夜,该是件恐怖的事儿。落地长钟已敲响了十一下,千夫还没回来。一种堵得难受的感觉,围绕着敏……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敏一愣,拿起电话:“喂!”父亲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敏,快回来,你外婆不行了!”

敏的泪一下子溢满双眼,浑身颤抖着站起来,从壁橱里拿出一双绣花鞋,红缎面的鞋上绣着一对金色的凤凰。这是三年前在苏州买的,敏一直盼着,回家时亲自给外婆穿上。

一想到外婆小脚上穿上绣花鞋的美丽,敏就想笑。只是千夫总忙,一直不肯陪敏回家。今天,敏流着泪想,无论如何,要带千夫回家,外婆还没见过千夫呢!

敏开始拨打电话,千夫的手机关着,传呼也关着。敏开始拨打千夫朋友们的电话:“千夫没来”,“千夫不在!”

零点整,敏一个人挤上火车。敏怀里抱着绣花鞋,心里默默地喊着:“外婆,等着我!”外婆读过书,在她那个年代是不多见的,外婆又裹着一双别致的小脚,当外婆颠着小脚走过,啧啧的称赞就会响起。外公开着油坊,是不用外婆下地干活的。外婆就一门心思做针线,外婆的针线活儿,堪称小镇一绝……外公极宠爱外婆的小脚,就连外婆在生下母亲后,没能给他再生下一大堆儿女,也是因外婆的小脚,才没休了外婆。这是母亲私下里对父亲说,敏偷听来的。敏对这些没有记忆,外公去世时,还没有敏。敏每次看外婆洗脚,就问:“姥姥,把脚裹得这样小,不痛吗?”外婆摘下老花镜,笑笑:“小脚好看哪!记住,这叫三寸金莲!”敏再问:“三寸金莲有什么好?”外婆不语,敏就一遍一遍地追问,外婆被缠不过,就说:“男人们喜欢。”

敏想不通,这畸形的小脚有什么好,为什么男人们就喜欢呢?敏一想到外婆的小脚,泪又流下来。别人家的女孩穿上了球鞋皮鞋,敏也吵着要,外婆就哄敏:“你还小,屈坏了脚,长大没人肯娶你做新娘,还是穿姥姥做的鞋养脚,长大了,才会找个好婆家。”敏就穿着外婆做的鞋,考上了大学,千夫也是因敏穿着布鞋走在校园,才看中敏,开始了长达三年的追求,最终挽着敏走进结婚礼堂的。敏一度相信外婆的话是对的,千夫在学校是高材生,刚工作不久,又当上了科长,现在已是局长了。当上局长的千夫,喜欢给敏买鞋。出差回来,每次都买几双漂亮的高跟鞋。千夫说敏穿上高跟鞋,比起土里巴叽的布鞋,漂亮多了。敏把脚挤在高跟鞋里,每走一步,钻心的疼痛就涌遍全身。开始千夫带领敏出人各种场合,敏因脚痛,时常找借口躲避出门,日子一久,千夫再懒得领敏出门。敏下岗后,千夫天天把敏留在家里,自己整夜整夜地应酬打牌。敏一问,千夫就恼:“有你吃有你喝的,管那么多干什么!”敏就知道,千夫在日渐远离自己,那些心与心碰撞火花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同学们都夸敏好福气:“在家当起官太太来了!”敏就苦笑:“真想走出去,透透新鲜空气!”说归说,敏实在不敢想,离开这房子,离家千里的自己,能走向哪里?

敏赶到外婆的床前,外婆干瘪的脸已经变得灰白:“姥姥,姥姥!”敏把脸贴在外婆的脸上,呼唤着气若游丝的外婆。外婆睁开眼,看到敏,眼一亮:“鞋,鞋……”敏把绣花鞋举到外婆脸前,外婆疲惫地摇一摇头,母亲递上一双小脚尖鞋,外婆又摇一摇头,脸上显出失望的神情,敏扔下绣花鞋翻开外婆的衣箱,拿出一双宽大的方口布鞋,外婆伸出干枯的手,想去接鞋,终于停在半空,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敏放声大哭,母亲不肯让敏给外婆穿那双大鞋:“你姥姥辛苦了一辈子,怎么能让她穿着不合脚的鞋走!”敏跪下来,哀求母亲:“外婆怕痛,让她穿一双舒服的鞋走吧!”

终于,敏在外婆的三寸金莲上,套上了那双大鞋。

一个礼拜后,敏推开家门,千夫怒冲冲地走上前,大声责问:“你干吗去了,连招呼也不打一个?当这里是什么?”

敏看看千夫,默默地走进卧室,千夫气急败坏起来:“你******,有种给我滚出这个家门,滚!”

不一会儿,敏提着盛满衣服的背包,扔下怒火冲天的千夫和一双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走出家门。

诗文并茂

拾起一串记忆

梦境。春天里的青春在走失,

我们收集了露水,赶赴着火的心灵,

我们到达霞光冲天的现场,像

灰尘安慰灰尘,然后,归于沉睡的夜色。

而咳嗽声由远及近,黑影移到眼前,

睫毛下栖息的两汪泪水,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