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偏旱,今年的雨水却有点多,小雨不算,大雨下了几场,暴雨甚至是大暴雨共下了两场,本来黎阳地区的汛期是七月中旬至八月下旬,九月已经出了汛期,但昨天这场不期而遇的大暴雨却让黎阳地区的水位急速上涨,超过了警戒线。
万山尤甚,朝光是一片水泽,秀水更可怕的不是雨水,是山洪和泥石流,山洪在前,泥石流在后,轰隆隆地灌入秀水河,然后滚滚而下,摧城拔寨似的捣毁了一切阻碍它们向前的东西,包括秀水河上的水泥桥和两边的垂柳,转眼之间,秀水河变得光秃秃的,只有拓宽了的河床和几乎与堤坝一平的黄乎乎的泥沙水。
所幸的是,两次暴雨中间,间隔了两个月,时间有点长所以没有漫坝,泥石流也没有改道,是从丹青山直接灌入秀水河的,因此也没造成房屋倒塌、村民伤亡的情况,可谓是有惊无险。
文山是回到秀水才知道这种情况的,他已经到不了家了,被挡在了秀水的南岸。
河的南岸没有住家,但厂子建在那里,所以文山到了老厂,一是了解情况,二是看看厂子有没有被淹。
厂子安然无恙,昨晚工人们都没回家,住在了车间,见人员齐全文水也乐呵呵的文山这才放心,他问弟弟:“爸妈怎么样?”
“没事,都挺好,就是菜快没了。”
雨停后村里的男女老少会出来站在河边看河水的情况,厂子里的工人以及文水都隔岸和父母妻子们喊了话,都没事,就是大雨把菜园子都泡了,没有菜吃。
“先别生产了,让工人们出去买菜,一家一筐。”文山说。
文水一愣,说道:“那得多少钱?”
“你这里有多少?”文山问。
“十来万吧。”
“到底多少,具体数。”
对于老厂文山一般不过问,但他知道停产前就不止这个数,现在应该更多。
见哥哥面容严肃,文水也不敢再隐瞒,小声回道:“十八万不到。”
“都拿出来,一家照一百块钱的菜买,三万块用于建桥,剩下的十万块给我提出来,我有用。”文山一下子把整个家当安排个精光。
秀水有四百多户人家,一家一百块的菜钱就是四万多,加上三万的建桥费和十万给姜亚梅的钱,也就刚刚够。
文水一下子愣了,他瞪着哥哥说:“你不过了?再说墨湘竹那边也不会同意,你要拿就只能拿这个月赚的,不到五万。”
“我和她谈了,这里和朝光已经没有关系了,这些回家再细说,现在你按我说的办,那十万我有急用。”
文水摸不着头脑,呆了一会儿他嘟囔道:“凭什么我们给全村买菜,还建桥,咱家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你个猪脑子,你就没想想这泥石流哪来的,怎么以前没有,别说我们还不用搭钱,就是借钱都得借,这三件事你马上办,菜今晚到位,建桥的事你准备着,水下去后先建个铁桥,三万块差不多够了,以后咱再修水泥桥,恐怕要十万二十万的,那十万我明天一早拿走,快去办。”文山指着文水的脑门,然后一摆手说道。
文水还是有些蒙,他不懂这泥石流和自家有什么关系,以前确实很少,也没这么大,但那玩意就是从山上冲下来的,属于自然灾害,也不是谁故意放下来的,这怎么扯到自己身上了,他不理解。
文山理解,他看到河水的颜色就猜着了几分,这颜色就是“丹青山”的“丹山”上的泥土被稀释后的颜色,如果他所料不差,这次的泥石流是从“丹山”上发生的,原因或许是由于被大火烧过后土质结构发生了改变,也或许是由于“青山”的采掘让自然形成的山体平衡遭到破坏,然后在暴雨的侵蚀和冲击下形成了泥石流。
也或许,两者都有,文山倾向于不只是一种原因,但不论是哪种原因,都和自己有关,所以他责无旁贷,要做些事情以弥补给村里造成的损失。
文山态度坚决,文水也只好照办,但他想一定要在方便的时候问个清楚。
临近傍晚的时候菜买来了,装满了整整四辆货车,文水问文山怎么送过去,文山说两边拉起绳索,滑过去。
信早就传过去了,河北岸挤满了村民,他们在顾宪生的带领下很快和这边拉通了绳索,一筐筐的青菜从五六米宽的河面上滑过去,然后再把空筐拉回来,每随着一筐青菜被放下,村民们都发出一阵欢呼声,感谢文山的康概。
文山的眼角有些湿润,这些村民是没什么文化,谈不上什么高素质,但他们很朴素,也算不上贪,他们容易得到满足,这是与城里人截然不同的区别。
文山也看到了父母,并隔岸喊了几句话,他知道父母担心自己,自己也担心他们,或许不用多说什么,只要互相告诉一声都好,也就安心了。
这一晚文山是和工人们一起睡的,在车间打的地铺,但他睡得安稳,睡得香甜。
和姜亚梅的约定是三天,黎阳耽搁了一天昨天也没时间,今天是最后一天,所以一大早文山就动身前往滨州,做人要守信誉,尽管他时常失信,但有时并非他所愿。
之所以主动约定三天期限,是因为已近月末,后天就是国庆节,姜亚梅虽然没说但文山怕长假期间再起变故,既然给了钱那个男人当然希望越快结婚越好,说不定暂定的十一月婚期会提前,那就更难办了。
姜亚梅应该一直在等,所以传达室的电话刚一打进英语组她就跑了出来,见到文山她也不让他说话,而是拉着他就走,边走还边说:“来不及了,快点。”
文山被弄得一头雾水,这还没到中午,怎么就来不及了,不是说好的三天吗,自己并没有爽约。
“什么来不及了,你嫁人了?”文山停住脚步问。
“嫁你个头,是去我家来不及了。”姜亚梅也停住脚步说。
文山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钱我带来了,可你并没有说让我去你家,不是把钱还给他就行么,你说的。”
“我是这么说的?”姜亚梅也记不清当时到底是怎么说的,但她想了想之后说:“你不去光拿钱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嫁钱,是嫁人。”
说得也对,但这与预期不符,文山还是摇了摇头,说:“我不能去,去了就假戏真做了。”
“你还亏了?你不是说这段时间假扮我男朋友么,你说的,我要是没有新男朋友我妈不还得逼我嫁人么,你为我想了没有?”姜亚梅咬牙说道,她恨不得掐文山一把,把他掐明白。
你看别的话姜亚梅没记住,文山说假扮她男朋友的话她记住了,女人的记忆有时是选择性的,而且是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一面。
文山想了一下,之后说:“我还是不能去,你听我分析,我去了有两种情况,一是你妈看不上我,去了也是白去,二是你妈看上了我,假如也逼着我们定婚期,你说咋办?”
“这些我都想好了,第一,我妈不会看不上你的,你和他没有可比性,你连这点自信都没有?第二她要是着急让我俩结婚,我会说要给你点时间,你在滨州屋无一间地无一垄的,拿什么结婚,再说两地分居的事也得解决,这都需要时间,这两个原因够了吧,三年五年都是它。”
这倒是个法子,但也有漏洞,文山说:“这样的话你妈还会同意?”
“你不好不说你现在就是个副总经理,给人打工的,你就说你是总经理,董事长,反正是什么我妈也不清楚,她只要知道你是一把手,很有钱就行了,我再给你配门,一定行。”
“这不是骗人么?”文山问。
“什么骗不骗的,你不是说是我一辈子的事么,钱都拿了你还在乎这个,也不是没骗过,我回学校后查了,许仙和白娘子在傍晚相遇就是你编的,你个大骗子!”
姜亚梅把八年糠七年谷子都翻腾了出来,文山服了,这么说下去说不定她还会说出什么来,于是急忙摆手让她停住,然后说道:“我听你的,姑奶奶,你就说怎么干吧。”
姜亚梅这才满意,刚嘿嘿笑了一下但瞧了一眼文山的穿着又不满意起来,她嗔道:“你就穿这身去女朋友家呀,新旧不说那天你就穿的它来滨州的吧,三天了也不换?你也太不拿我当回事了。”
哪有机会换,昨晚又和工人们挤了一宿,脏是真脏,文山自己都能闻见一股馊味,但他没想到会去姜家串门,看姜亚梅的态势知道解释没用,于是试探着问:“那你说怎么办?”
“跟我走,怎么着也得像个董事长的样子,身价五百万以上,否则丢我的脸。”
姜亚梅一边拉起文山的手一边嘻嘻笑着说,转眼间她犹如一只快乐的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