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清风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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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女人是什么

——影片《末路狂花》中一派模糊的女性意识

女人是什么?这样一个问题,早在上个世纪初乃至更早的时候,就已经被许多妇女运动的先驱们所反复询问并论证了的。西蒙·波伏娃在她那本著名的《第二性—女人》中曾说:“女人具有的卵巢、子宫,这些天然身体结构的不同把女人局限于窄小的范围内。常常会有人说女人的想法是她们的腺体造成的。男人的优越感让他忽略了解剖学上的事实,他们也有腺体,例如精巢也会分泌荷尔蒙。男人很客观地去了解并认为他的身体的构造不受外界的影响,但是和这个世界的关联是直接的,而女人身体的构造上则受很多限制。”亚里士多德也说:“女人之是女人是因为她们的身体缺少某些性质,也因为这些天然的缺憾而遭受痛苦。”这些观点不能不说代表了一定层面的一种固有的成见。

当然,站在今天这个远非精神上的视通万里的信息社会,我们再去讨论这些关于男人与女人孰强孰弱,谁更具依附性,谁是世界的主宰之类的问题,显然有点白白浪费大好光阴的味道。女人之所以是女人,在于她首先是人,其次才是因为她生理结构上与男人不同。女人与男人始终是装点我们人类世界的两道绚丽多彩的风景。忘了是谁说过,女人具有孩儿性、妻性、母性。想来,这三性应该是构成女人女性意识的原始动因。美国影片《末路狂花》,则使我们若隐若现地了解到女人天性中又一致命的特性——软弱性,或者说逃避意识。

世界永远没有绝对意义上的公平,女人因为拥有卵巢和子宫,便可以怨声载道地大谈苦经;而男人们也有他不可与人诉说的生理痛苦周期,社会却要求他们只能冷眼向人生,以坚忍不拔的姿态出现。《末路狂花》中的两个女主人公露易丝与菲玛,因为她们在片中的无所作为,她们后来遭受的一系列痛苦经历,虽然在观剧的过程中引起了观众的同情,但过后一想,就很难再次进入到哀其不幸的情感和鸣中去。影片的编剧可能遗忘了这样一个简单的生活逻辑,人与人之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说菲玛的丈夫是个虐待狂不假,他对自己的老婆动则拳脚相加,但编剧却没有指出他有丝毫的精神方面的毛病。菲玛作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反而使我们对她选择婚姻的动因产生了本质上的质疑。生存竞争是激烈的,懒惰和无知是人类陷入穷困的原因之一,而软弱的人类对穷困有着天然的恐慌,这又是不争的事实。既然我们很难界定菲玛与这个凶恶丈夫的结合是否出于情感的需求,对她的惨痛际遇,我们可做的事只能是袖手旁观。也许从编剧的角度考虑,因时间的关系,他不可能把生活中真实的前因后果交代得太过详尽。但是过于地牵强附会,最终他会发现他建筑的是一座沙滩上的城堡,根基不牢,遇风则倒。

当女人只是散居在男人之间,没有属于她们自己的思维方式或经济权利的时候,只能产生更为强烈的依附性,依附的对象不是她们的母亲和姐妹,而是社会上处于中心地位的男人。女人的悲剧归根到底是源自于她们自身的不够坚强!“今日的女人虽然不是男人的奴隶,却永远是男人的依赖者;这两种不同性别的人类从来没有平等共享过这个世界。”(波伏娃语)片中的另一女角露易丝,身上或多或少也体现了一种无所事事的精神状态,她追求奢华的生活方式,追求不稳定的情感的刺激,酒后表现得无所顾忌,媚态毕现,致使遭人凌辱。我们可以指责她自取其辱,但是我们却愿意接受她后来的楚楚可怜的忏悔,为什么?其一,露易丝是以一个自食其力的职业妇女的形象出现的,她充满朝气,敢于表现自己的好恶;其二,她为了真心相爱的人,可以放弃过去虚伪的生活——即放弃对男人的依附。尽管后来再次受骗——即再次走入依附于人的怪圈,反而更令人同情。

《末路狂花》的编剧根本不愿意去触及“女人可以是什么”这类问题,所以影片才会显得如此感性,也更近似于一出闹剧。影片重复了一个千篇一律的主题——女人可以说"NO",尽管这个"NO"说得漏洞百出。片中有个开着装满汽油的大货车的司机,其丑无比,却多次出言不逊地调戏两个妇女,这时的露易丝和菲玛在遭受若干的磨难后,已经撕下了那层温柔的面纱。她们对司机还以粗鲁的手势和谩骂,并且借用放荡女子惯用的手段,引诱司机离开他的油车,然后用从警察手里夺来的手枪射击油车,使车子爆炸。这段戏很解气,两位演员也演得很漂亮,身手不凡。露易丝和菲玛在向男性社会说"NO"的同时,一点一点地走向了社会的对立面,而跟她们的初衷——与男性社会的暴力抗衡——背道而驰!在这里,影片的编导者犯了个偷换概念的错误。或者说,影片的编导者们本来就是把“社会”与“男性社会”两个概念是等同起来看的。在这里,片中的两个弱女子的声音是如此的缺乏力度,因为她们本身只不过是编导者手里的两个可笑而又充满矛盾的棋子!

个体,因其与惯性社会的不相容,而开始思考一些与众不同的问题,做出一些与众不同的事,说出一些与众不同的话,我们可以说这个人的个体意识觉醒了。影片《末路狂花》也制造了不少使两个女子与众不同的情势,编导者也尽力地想展现女人不甘居于屈辱地位的努力过程,为什么最终没能达到这一目的?因为两位女主人公的女性意识一派模糊,她们的行动带有极大的游戏性!菲玛在油车被枪击中后,露易丝说是看电视学来的枪法,菲玛则说是在德克萨斯州学的。也就是说,事情不到万不得已,她们是不会想到自发起来保护自己的。当她们被逼上绝路,把车子开进了大峡谷,她们面对着壮观的景致,警察的直升飞机从天而降,一时间警笛齐鸣。露易丝问菲玛:“大军,都是为了我们?”好像事情与她们毫无关联,脸上的表情天真无邪。随后的一笔更是妙趣横生,警察中唯一替两个弱女子说话的男人愤怒地问道:“两个女人还要受暴虐多少次?”他认为女人的本身是没有错的,男人在制定法律时并没有取得女人的同意,所以他对待此时已经成为亡命之徒的两个女子抱有极大的同情。其实发出这声愤怒质问的人,他从来也没有为改善两个女人的生存环境而做过一点努力,所以他的质问是苍白而滑稽的。

当女人不知道自己可以成为怎样的女人的时候,只能说她还停留在蒙昧的状态里,随波逐流地人云亦云;当女人明白自己处在一个不利于自己生存的环境里的时候,这是她的女性意识复苏的最佳时期。令人遗憾的是,《末路狂花》以游戏的态度,错过了对女性内涵的开掘。影片的结尾,死神以他那博大的胸怀,默默地接受了两位亡命天涯的女子。从而致使我们的思绪长留在影片结束时,狂奔在生命尽头的无可奈何的腾车一跃上,心中不知是悲是忧!

(刊于2000年第四期《电影评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