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以他独有的方式,从以上三个方面讨论了感性创造能力,主要指的是我们称为形象思维的活动。形象思维不局限于艺术家和艺术活动,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中也存在大量的形象思维现象,且起着重要的自我调解、自我交流的作用。我们在讨论形象思维时,通常是从艺术创作出发,所以总觉得那里有逻辑在起作用,总觉得形象思维最终依然要归于逻辑思维。事实上,艺术活动并不是典型的形象思维。在艺术创作的整个过程中,无疑始终有逻辑思维在顽强地起作用,而日常生活中则有许多是纯粹的形象思维,在那里完全是感性材料或感性形象在不断地组合、构成、联结、转换、相生、类比。倘若对这方面进行深入的研究,就能更容易地弄清形象思维的真实情况。
符号活动
康德所说的符号不是一切有意指功能的事物、图像或文字,而是由感性认识到理性认识的过渡阶段。他说,“当一物的形象(直观)仅仅作为通向概念的手段时,称为符号,由这物的形象得到的认识称为符号的认识或借喻的认识”,“符号只是知性的手段,即间接地经过类比同某种能够运用知性概念的直观相联的手段。”这是一种低于理性认识的思维阶段,在此阶段,人还没有形成对于某物的概念。
感性创造是一种非语言、非逻辑的思维活动,与此相类似的还有符号的创造和使用。康德在其《人类学》中讨论认识能力的时候,提到过一种记号能力。康德这样来阐释这种能力:“对作为联结未来表象和过去表象的中介的当下事物的认识能力就是记号能力。”意思就是说,当下事物的表象在过去曾形成了某种意义,处于过去与未来之间的现在事物就有了记号的作用。康德在时间框架内来解释记号,有其独到的见解。人时刻走向未来,知识的意义也在于未来。人的认识是要对未来起作用的,但又要以过去的经验为基础,这就需要将过去经验与未来将产生的意义联系起来。感性经验都是以表象的形式存在的。现在的表象及其意义是在过去的实践和认识活动中形成的,它在未来的生活中具有示意作用,是一种“召唤结构”,因此它就成了中介。它之所以被称为记号,是因为它经过一定程度的抽象和概括,其意义已经超越了具体的单个事物,成了某种意义、价值或情感的标记。
记号分两种:一是任意的记号;二是自然的记号。
任意的记号:任意的记号是人为创造的,专门表示人类所赋予的某种固定意义。属于这一类的有八种:1、表情,如戏剧表演中的形体动作、手势等;2、书写符号,即声音符号;3、音乐符号,即乐谱;4、一部分人约定的符号,如数码之类;5、有继承权的自由民的阶级符号;6、制服上的职务符号,如礼服和仆人号衣;7、荣誉标志符号,如绶带;8、耻辱标志,如刺面等。在上述八种符号中,真正与审美和艺术有直接关联的是康德最先提到的戏剧表演中的表情。演员在舞台上由面容、躯体和四肢所创造的形态,确实都是情感的符号,它们的使命是在观众心里激起确定的情绪反应。当代符号艺术论者便是持这种理论。
自然的记号:自然的记号是这样的,它与它所表示的事物的关系或者是实证的,或者是回忆的,又或者是预测的。这里有一个时间因素,实证的与现在有关、回忆的同过去有关,而预测的则同将来有关。比如脉搏是病人当下健康状态的标志,烟是正在着火的标志等,这都是实证的符号。坟墓是长眠者永垂不朽的符号,金字塔是法老的永恒纪念物等,这些都是自然的回忆的符号。预测的符号更有意义,因为在变迁的链条中,现实只是一瞬间,人的欲望能力只能按将来的后果来思考现在。严格意义来讲,人是不可能真正思考和规定现在的,当你思考“现在”的时候,“现在”早以转变成了过去,因此未来的结果是至关重要的。宇宙间对未来的最可靠的预测就是天文学,星球现在的位置和运动就是未来状态的先兆。
康德所说的符号不是一切有意指功能的事物、图像或文字,而是由感性认识到理性认识的过渡阶段。他说,“当一物的形象(直观)仅仅作为通向概念的手段时,称为符号,由这物的形象得到的认识称为符号的认识或借喻的认识”,“符号只是知性的手段,即间接地经过类比同某种能够运用知性概念的直观相联的手段。”这是一种低于理性认识的思维阶段,在此阶段,人还没有形成对于某物的概念。在原始部族中,这种符号性或象征性的表达方式在日常生活中起着极重要的作用。为了证明自己观点的准确性,康德又列举了一个例子,“当美洲土人说‘我们要埋掉战争’时,那意思是‘我们要缔造和平’。”这是用一个具体可感的行为,表达了一种抽象的意愿。康德认为,在其他原始民族中,在荷马以来的古代史诗中,在宗教活动中,这类符号思维和表达方式都极占优势。由此可见,康德所说的符号活动同艺术想象绝不是没有关系的。
康德所说的符号活动同形象思维有关。他所列举的各种符号,绝大多数是具体的物体和形象,这些物体和形象是思考和表达思想的工具。用具体物象去思维,即不是知性的抽象,也不是单纯的感性直观,既可称之为一种思维,又离不开具体形象,这种特殊的意识活动只能归入到形象思维中去,对研究艺术心理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心灵的游戏
康德在论述心灵的游戏和幻象时,流露出一种思想,那便是艺术和审美活动对心灵尤其是感性的欺骗,就是人为欺骗自己的感性而人为创造出来的,所以才称为“艺术”而非自然产物。人都有一种贪图安逸的本能意向,对这种意向的欺骗可以“通过美的艺术游戏”和“社交娱乐”来实现。康德说:“以强制来反对感性爱好是于事无补的,人们必须用巧计去战胜它,就像斯威夫特所说的,抛一只桶给鲸鱼玩,以拯救船只。”
康德在《人类学》中就心灵游戏的论述很有特色,首先是提出了模糊表象的概念。表象并非概念,这在康德哲学中有着很明确的界线。关于表象,康德给予的定义是知觉综合感觉的产物。触觉表象是由硬度、大小、形状等构成的物体意识,视觉表象是由光、色等构成的感性图像,而听觉表象则是连续的声音印象。康德文中所说的表象意指摆在面前的东西。模糊表象并非模糊概念。关于模糊表象,康德这样解释:“(人们可能)有一些表象,但自己却没有意识到它们,这就存在着一个矛盾,因为如果我们并没有意识到它们,怎么能知道有这些表象呢?对此,洛克已经提出质疑,并因此而拒绝承认这种表象的存在。但是,我们能间接地意识到这一表象,却不能直接意识到它。这样的表象叫做模糊表象,其他则称为清晰的表象。”
洛克不认同关于清晰认识和模糊认识的学说,不承认有什么模糊观念之类。康德则通过实例来说明我们完全可以间接地证实模糊表象的存在。康德说:“倘若我看到远处有一个人,但因为距离实在太远,以至于我无法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但是我知道那是一个人,这就是一个人的模糊表象。倘若我意识中并没有人的模糊表象,那么我就不会肯定我看到的是一个人。模糊表象不只这一种,有许多朦朦胧胧的意识也都属于模糊表象。”
模糊表象在心灵的游戏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康德说:“我们经常拿模糊表象来游戏,并对想象力将我们喜欢或不喜欢的对象遮掩起感兴趣;但是,最常见的还是我们成了模糊表象的玩物,我们的理智也无法摆脱这种荒诞。”我们拿模糊表象来游戏,是说我们的心灵机能,比如想象力之类围绕着这个表象展开活动。我们看到远处有一个人,却无法看清他的面貌,自然我们就无从辨认这个人是谁,继而我们就会去想象或是推测这个人到底是谁。这种犹疑不定的状态就可以称之为心灵的游戏。
康德的这些想法并非是在专门的美学意义上提出来的。但很容易能引申到美学,这对于揭示审美心理的特殊状态很有帮助。比如我们在欣赏自然风光时,看到一些悬崖绝壁或岩洞中的钟乳石,我们就会觉得那些形态与某些动植物很像,但又不完全像,这种介于像与不像之间的形象也是一种模糊表象。我们的心灵会围绕这种表象展开想象活动,这种活动就是心灵的游戏,当然也是一种审美活动。另一方面,模糊表象又将我们当作玩物:拿我们来游戏。所谓模糊表象拿我们来游戏,是说我们被它所愚弄,被它引导去干一些傻事。康德举例说:“俄国有一句谚语说:‘看衣迎客,按智送人’,理智终究还是摆脱不了漂亮衣服所带来的模糊表象所给人的印象;只是到后来,理智才能试图改变自己对它的最初判断。”在康德所举的这个例子里,模糊表象就是不切实际的观念,或是外表的假象。在此,我们的心智不是以表象来游戏,而是被“衣帽取人”那样的错误观念所迷惑,被它们所玩弄。这样,心灵和模糊表象就处于互为玩具、互相游戏的关系中。这是思想史上关于主客体关系的极为独到的见解。通常所说的主客体对立统一的关系,是说主客体互为存在的条件和前提,主体反映客体,同时客体也反映主体。
在《人类学》中,有关心灵游戏的学说的另一特点是提出了“艺术游戏”的概念。“艺术游戏”直接与审美活动联系起来。所谓“艺术的”,并非指现代通常的用法,而是指“人为的”、“有意识的”活动。
“艺术的游戏”是康德在讨论“幻象”或“迷误”时提出来的。康德说:“感性表象所造成的对于理智的幻象,可以是自然的或艺术的,或错觉,或欺骗。”有时,表象在无意间将理智引入了迷途,眼前出现了幻象,这就是错觉。有时人为地将人的心智引入迷途,这就是欺骗,但并不是我们平常所说的让人倒霉的那种欺骗,只是故意让你对事物的外观产生错觉。错觉是“自然的”,欺骗是“艺术的”,但两者都是无需劳心费神的心理活动,都是“感觉的游戏”,且都是令人愉快的、有益的。属于自然幻象的错觉一类的,康德举例来加以说明。康德说:“神殿内部的远景壁画。常能以假乱真。人在观看一幅油画时,如果看得久了,就会觉得画中人物活跃起来;阿姆斯特丹市政厅里人工绘画的梯阶总在引诱人们拾级而上。”欺骗是人为的感性幻象的游戏,各种魔术就属于这一类。某种颜色或花纹的衣服会将脸色衬托得更鲜明,这是错觉,而脸上涂脂抹粉则是欺骗。
康德在论述心灵的游戏和幻象时,流露出一种思想,那便是艺术和审美活动对心灵尤其是感性的欺骗,就是人为了欺骗自己的感性而人为创造出来的,所以才称为“艺术”而非自然产物。人都有一种贪图安逸的本能意向,对这种意向的欺骗可以“通过美的艺术游戏”和“社交娱乐”来实现。康德说:“以强制来反对感性爱好是于事无补的,人们必须用巧计去战胜它,就像斯威夫特所说的,抛一只桶给鲸鱼玩,以拯救船只。”
心灵需要游戏,同时也需要欺骗,这便是艺术和一般审美活动的根源。这是康德对人性深入观察得出的结论,寥寥数笔,却提出了带有根本性的美学问题。
美感特征
康德将美感算作感性愉快的一种,这就肯定了美感与感性和感觉有关。美感不是理性伦理,不是知性认识,没有意志的自由概念在起作用,也没有必然的自然概念在起作用。美感不可能是无对象的沉思冥想,也不可能是抽象的思辨。美感必须要有外在对象,必须要有外在感官和内在感官的活动,否则就不是感性活动。
康德认为,人的情感首先是快感和不快感。在快感和不快感之中,最有意义、最能反映人的本质的就是美感。
康德在其《判断力批判》一书中将快感分为三种:一种是单纯的感官愉快;一种是道德愉快;另外一种是审美愉快。感官愉快和道德愉快都同对象的存在和性质有关,都是客观性的愉快;审美愉快则同对象的存在和性质没有什么瓜葛,仅涉及对象的和目的性的形式,是主观性的快感。
在《人类学》一书中,康德却从另一种角度将快感和不快感分为:感性的和理性的这两类。康德认为,感性的快感和不快感因为起因不同而可分为两种,一种是由感官引起的,是满足感,另一种是由想象力引起的,是鉴赏和趣味。理性的快感和不快感也可分为两种,一种是通过描述性的概念引起的,另一种是通过理念引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