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性在人的生活中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康德特别指出,在演说术和诗歌艺术这两种审美活动中,感性比知性更有效。这两种艺术向人提供了极为丰富的精神财富,不过它们是在反思活动中被提供出来的,具有模糊性质。面对这类现象,知性表现得束手无策。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对于艺术鉴赏的复杂心理感受,用知性概念是无法说清楚的,因为模糊性正是各门艺术的本质属性之一。感性在概念活动中远不如知性,但在演说术和诗歌艺术中却能以综合的直感方式去把握和占有它们所提供的美,而不至于像知性那样显得不知所措。
在康德的心目中,感性包含着审美,审美是感性活动的一部分,而感性又是普遍人性之一,于是,人性又从感性自然地通向美学。
康德认为,人的触、视、听都有自己的类的规定性,与动物有着本质的区别。关于触觉,康德说:“大自然似乎只让人独有这种器官,他可以通过触摸所有的方面来形成一个关于某物的形态的概念,而昆虫的触觉则显然只能感知物体的存在,而不打算去探寻其形态。”一种是全面的,一种是片面的;一种有形式感,一种只有质料感。二者是完全不同的。关于听觉,康德又说:“通过发声器官,人们能够最容易、最完满地与他人在思想和情感方面建立共同性。”人能发出和听懂音节清晰的声音,于是,在听觉的基础上形成了语言。更为特殊的是,高度人化的听觉发展出一种特殊的对音调的感受力,即音乐感。每个人的音乐感能力是存在差异的,有些人缺乏音乐感,而有些人则有较精细的音乐感。有的人听觉很敏锐,稍有动静就会有所察觉,但这决不是音乐性的听觉。他们的听觉器官对于音调完全没有感受力。他们非但不能学唱歌,甚至于连歌唱和普通的喧声都难以分辨。
关于人的感官,马克思也曾论述过。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里这样写道,“人的眼睛跟原始的、非人的眼睛有不同的感受,人的耳朵跟原始的耳朵有不同的感受”,“对于无法分辨音律的耳朵来说,再美的音乐也毫无意义,音乐对它来说不是对象”,“因为对我说来任何-个对象的意义都以我的感觉所能感知的程度为限。”
在康德的理论中,他仅仅将人的感官看作是“狭义的人类学的规定,而忽略了人的社会内容”。在康德的叙述中,人类的本质和规定性成了各种“天赋”,使原本很有价值的思想失去了现实的根据。但是,我们应该看到,《人类学》中关于人的器官和感觉的学说又绝不是生物学的,康德没有将人作为动物来看待,而是将人放到了伦理关系中,从道德行为和道德情感着眼来讨论包括感性在内的人性,这样就以康德特有的方式使人的本质有了一定的社会性。
人类的本质与形貌
人类的本质与其外在形态存在某种关联。人有多方面的本质,自由、创造等属性能影响人的体貌,而道德、心灵则不一定这样。自由、创造等实践能力通过手来反应。康德说:“作为理性生物的人的特点,也表现在他的手、指头、指尖的形态和组织中,部分地表现在它们的结构上,部分地表现在它们细腻的感觉上。”
人类的本质与其外在形态存在某种关联。人有多方面的本质,自由、创造等属性能影响人的体貌,而道德、心灵则不一定这样。自由、创造等实践能力通过手来反应。康德说:“作为理性生物的人的特点,也表现在他的手、指头、指尖的形态和组织中,部分地表现在它们的结构上,部分地表现在它们细腻的感觉上。”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手必须完成和实现人的意图,必须去制作,这样,经过漫长的历史世代,手就人化了。人的能力和手的形态是一致的。但这种一致性也仅仅表现在手上,人的体形相貌通常来说与内在品质并没有必然联系,这和人工制品有所不同。
人们制作一件物品,即追求实用又要讲究美观。比如一个钟表匠,倘若他费尽心思制作了一只优良的表,那么他也会精心去装饰它的外表。但人的道德、心灵等精神素质却是另外一种情形,这些内在的品性并不一定与外貌一致。造物主不是钟表匠,我们不能说他也会给一个善良的灵魂一个美丽的外表,以使他所创造出的这个人在别人面前获得好感,受人喜爱。同样,造物主也不会给坏人一副丑恶的嘴脸,让人一看便知这就是歹徒。
康德指出这类现象,是因为他看到了人的品德、心灵与外貌之间的矛盾,与某些美学流派所热衷的“外在形态表现了内在本质即为美”的学说可以形成一种对照,启发我们继续去思考这个问题。但是,康德又认为,就总体来说,人类现有的形貌与作为理性存在物的内在本质还是适应的。他说,“我们不能为一个理性存在构想出一个更合适的形象”。倘若其他天体上也有人类居住,由于自然条件与地球不同,其外表自然与我们存在差异。我们也很难想象出不同于人的形象来,如果真的想象出一个不同于人的外星人形象,那肯定是丑陋的。
人的外在方面最能体现人美丑的是面孔,即人的脸型。关于人的脸型,康德从脸型的“理想”和“范型”入手来阐述这个问题。他提到古希腊艺术家头脑中曾有过一种面部形态的“理想”。面孔年轻、富有激情、静穆、眼窝深陷、鼻子有适当的角度等等,流传下来的古希腊雕像证明了这一点。康德认为,这类“理想”或“典范”并不同现实的人完全相同,而是存在一些微小的差异,某些部分被有意地突出出来,这样才显得美。倘若样样都合乎标准,那就不一定美。假如我们留心观察现实的人,就会发现,一种精确的合规律性通常来说只能表现出一个没有精神的平庸之人。适中尺度仅仅是美的基本标准和基础,决不是美本身,因为美需要某种显示性格的东西。也就是说,可能存在这样的人,他的脸型、五官完全适中合度,合乎某一民族的标准,但却不见得美,因为这张脸太平庸,平庸就会缺乏鲜明的个性。相反,有可能存在这样的人,他的面孔的各个部分并不十分合度,初看起来并不好看,人们很容易在他的脸上发现某些缺陷,但如果这张面孔更有性格,它就会比“完全合乎规则的”面孔更令人喜欢。康德举例说,一个满脸麻子的人,如果有好的脾气,也不忌讳人家提起自己的短处,甚至还能拿自己的麻脸开玩笑,那么这张脸就不会显得怎么丑。此外,康德说:“无论哪个民族,当他们初次看到外种人时,总觉得那些人的脸孔、眼睛、头发等滑稽可笑,很难认为是美的。”当然,康德的看法也只是经验之谈,这与批判期美学可以互相印证。
在“审美判断力的批判”里曾提到过一种关于人的审美范型,这是人在社会生活中逐渐形成的人的形态的平均值,与这个范型接近就是美的,反之就是不美或丑。但在那里没有明确地提到要表现出性格这一点,这就不如《人类学》里的范型论更全面合理。
心理机能与审美
《人类学》并非是专门探讨美学的著作,因此,自然不可能系统、详尽地讨论审美心理问题。但是,全面研究人性的《人类学》却又不能不涉及心理问题,而文化人类学的心理描述又不能不涉及审美心理。康德这部人类学著作比起其他同类著作,其审美心理有关的论述更多,尽管这些论述是零碎的,有些甚至是间接的,但只要我们仔细考察某些叙述的精神实质,还是能抓住它们与审美心理的关系。
想象力的活动
想象力在整个康德哲学中始终起着重要作用。康德认为,尽管想象力这个“伟大的艺术家”不是魔术师,不能凭空创造,只能在经验材料的基础上进行工作,但仍不失为一种“构形的感性创造能力”。这种能力与现在说的形象思维有相通的地方,而且“创造能力”这个词,在德文里还隐含着艺术意味。
想象力在整个康德哲学中始终起着重要作用。康德认为,尽管想象力这个“伟大的艺术家”不是魔术师,不能凭空创造,只能在经验材料的基础上进行工作,但仍不失为一种“构形的感性创造能力”。这种能力与现在说的形象思维有相通的地方,而且“创造能力”这个词,在德文里还隐含着艺术意味。
在《人类学》一书里,康德将相当于形象思维的感性创造能力划分为三种:第一种是“空间直观的构形能力”;第二种是“时间直观的联想创造能力”;第三种是“亲和的感性创造能力”。下面为大家逐个讲解。
第一种:“空间直观的构形能力”。
“空间直观的构形能力”是“生产的想象力”的功能。所谓“空间直观”,是指在空间中展开的面积、体积、大小、形状、结构等构成的物象。“直观”是指呈现于意识中的感情材料或形象。在具体论述这种感性创造能力时,康德一开始就提到了艺术家,他说:“艺术家在能够表现人体之前,首先应该在自己的想象中将它制作出来。”这是说构形的感性创造活动与艺术创作有着紧密的联系。当空间直观的创造能力受意志的控制时,所产生的结果就是艺术性的“制作”或“编造”。康德特别提到艺术家在创作时有两种不同的方式。一是按“与自然的产物相似的图景”来制作,这称之为“自然的作品”。二是“按经验中不可能发生的图景”来制作,这称之为“离奇的”、“不自然的”、“荒诞形象”。这很明显是对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原始表述。
当“空间直观的创造能力”不受意志控制时,就成了无意识的,其产物被命名为“幻象”。最典型的幻象就是梦境。康德说:“睡着的人的幻象的游戏就是梦境。”梦对人有着重要意义,它是生命力和心灵存在的表现,倘若睡眠中生命力不断被梦境所激发,它就会熄灭,极深的睡眠必定要导向死亡。康德将梦作为无意识的“构形创造”来看待,实际上也就是一种无意识的形象思维。这为我们对形象思维的研究提供了途径和拓宽了领域,并指导我们将有意识的形象思维和无意识的形象思维综合起来加以思考,这样对它的心理机制会有更多的发现。康德关于无意识的感性创造能力和产物的见解给了我们一把解开形象思维之谜的钥匙,使我们有可能通过想象力——有意识的感性创造——无意识的感性创造——形象思维这条线索去寻找问题的答案。
第二种:“时间直观的联想创造能力”
“时间直观”与“空间直观”不同,“时间直观”的特点不是广延性,而是在先后次序中来掌握对象的,实即联想律。联想律就是:两个经常接踵而来的经验表象在我们心中造成一种习惯认识,当其中一个出现时,会引起另一个出现。
第三种:“亲和的感性创造能力”
“亲和性”指的是“基础相同的杂多事物在根源上的谐和统一”。在阐释这种能力时,康德最先提到的是“人在默想或与人交流思想时,应时时有一个主线以便把各种事物串联起来。”这是说,人在思维时,想象力应该去寻求那些有亲缘关系或者说类似的表象,不能没有主旨。因此,“亲和性”的实质也还是由一个表象想到另一个与之相类似的表象,与联想律有相似之处。
康德所说的后两种感性创造能力,一种是较自由的联想,一种是类比的联想。他在对这两种联想进行具体论述时,流露出一种思想,即人的主观意识是联结表象的决定性因素。联想是一种感性创造,这种创造带有明显的意向性。康德说:“倘若我们以前听说过某人是凶残的,我们就会觉得他的脸上有险恶的印迹。尤其是在激情和狂热结合在一起的时候,臆想往往会与经验混杂在一起,构成一种感觉。爱尔维修曾讲过,一位太太通过望远镜在月亮上看到了两个情人的影子;而紧随她之后通过同一架望远镜观看月亮的神父却说:‘噢,不,太太,那是大教堂上的两个钟楼。’”由此可见,联想主要取决于人的主观因素,人在对象的形态上捕捉到的通常是自己的心曲,外在事物的形象常与主体的思想情绪相融合。这实际上就是马克思所说的“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人的本质力量是多方面的,其对象化的方式也有着多种形态。人的劳动和创造能力要以物质产品的形式来对象化,人的思想情感却要靠意识活动来对象化。人以自觉或不自觉的联想,将自己的心灵状态赋予外物,这实际上是创造了一个与自己密切相关的对象,或者说是想象中的另一个自我。康德认为,“创造的想象力为我们提供了一种与自己交往的方式,虽然这只是内在感官的现象,但与外在感官相似。”人的联系创造就是人的自我交往。“自我交往”这个概念的提出不仅揭示了心理联想活动的内在根源,也揭示了艺术创作和鉴赏以及一般审美活动中的一个极可注意的现象。艺术家与作品的关系就是一种自我交往,鉴赏者在鉴赏中不仅接受了艺术作品,同时又将自己的感情赋予它,使它成为对象化的心灵,这同样是一种自我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