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你我依然在红楼·夏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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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晴雯不是个好职员(三)

第五十一回 薛小妹新编怀古诗胡庸医乱用虎狼药

袭人不在家,最高兴、最自由、最放松的是晴雯。在宝玉面前,晴雯总是把自己当成未婚妻;在仆女们面前,晴雯总是把自己定义为未来女主人或千金小姐。晴雯是典型的“小姐的身子、丫环的命”啊:

晴雯只在熏笼(扣在炭盆上的箱形物)上围坐(裹紧棉衣而坐)。麝月笑道:“你今儿别装小姐了,我劝你也动一动儿。”晴雯道:“……我且受用一日。”……宝玉……便自己起身出去,放下镜套,划huá上消息(拉上插削式的小机关),进来笑道:“你们暖和罢(吧),都完了。”晴雯笑道:“……汤婆子(热水罐的拟人化称呼。暖被窝相当于老婆)还没拿来呢。”……

宝玉睡梦之中便叫袭人。叫了两声,无人答应……晴雯已醒,因笑唤麝月道:“……真是个挺死尸的!”麝月翻身打个哈气(哈欠)笑道:“他叫袭人,与我什么相干。”……宝玉说要吃茶,麝月忙起来……把宝玉披着起夜的一件貂颏kē子(用貂下巴下面的皮做成)满襟(与“对襟”相对)暖袄披上,下去向盆内洗手,先倒了一钟(小杯)温水,拿了大漱盂yú,宝玉漱了一口……向暖壶中倒了半碗茶,递与宝玉吃了(喝了)……

王凤姐很明白袭人的重要性,但她不知道晴雯的不重要性。入夜之后宝玉已躺下,晴雯还是不干活,只管享受。麝月与晴雯关系好,嘻嘻哈哈倒是很和睦。听听麝月的话“你今儿别装小姐了”,言外之意,晴雯以前也没干过活,今天是我们两个人承包工作,你晴雯就动一动吧。倒是宝玉从不把丫环当成仆人,一听晴雯这么说,自己就把活儿包了:晚上不能照镜子怕受惊吓,所以要放下镜套。活儿不多,也很简单,但晴雯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宝玉对女性的关爱、对丫头的体贴,在有些人看来,很没领导的样子。

袭人的重要性通过宝玉梦中的呼唤表现出来,这也从一个侧面表明其他丫环不怎么做事情。麝月有点小嫉妒,所以装听不见;晴雯听见了,不起身;爬起来的是麝月。以前的中国人不太讲卫生,但贾府的卫生程序还是很严格的:倒水前要洗手。

晴雯不适合做妻子,但很适于谈恋爱,因为她有情趣:

麝月便开了后房门,揭起毡帘一看,果然好月色。晴雯等他(她)出去,便欲吓他(她)玩耍……宝玉在内高声说道:“晴雯出去了!”晴雯……笑道:“那(哪)里就吓死了他(她)?偏你惯会这蝎蝎螫zhē螫(故意夸张,北方方言。今多说“蝎乎”),老婆汉(女性男)像的!”宝玉笑道:“……你冻着也不好……”……

宝玉……见晴雯两腮如胭脂一般,用手摸了一摸,也觉冰冷。宝玉道:“快进被来,渥渥罢(吧)。”……晴雯因方才一冷,如今又一暖,不觉打了两个喷嚏。

晴雯与袭人水火不容,却与麝月相处甚密,原因倒也简单,麝月并无嫁与宝玉之心,又加上性格温和,做事中庸,甘居袭人、晴雯之下。《红楼梦》讲麝月不多,但这个人物,个性很丰满,她关键时候能出现在应该出现的地方。

麝月可能是去房外解手,但晴雯调皮,想吓她一吓。宝玉先嗷了一嗓子给麝月提个醒,这貌似关心麝月其实是关心晴雯,生怕晴雯感冒。

曹公为了交待宝玉与晴雯关系纯洁,第三十一回已安排宝玉邀请晴雯共浴,这次又描写晴雯钻进宝玉被窝取暖,但宝玉心无杂念,如今晚的美丽冬月。

晴雯果然冻病了,一病脾气更大了:

至次日起来,晴雯果觉有些鼻塞声重,懒待(懒的,北方习语)动弹。宝玉道:“快不要声张!太太知道了,又叫你搬了家去(搬到她自己家去)养息。家去虽好,到底冷些……”晴雯道:“……要告诉大奶奶(李纨)一声儿,不然一时大夫来了……怎么说呢。”……老嬷嬷……回来说:“大奶奶知道了,说两剂药吃好了便罢;若不好时,还是出去为是。如今时气不好,恐沾带了别人事小,姑娘们(此指晴雯等)的身子要紧的。”

晴雯……气的喊道:“我那(哪)里就害瘟病了!只怕过了人(传染别人)!我离了这里,看你们这一辈子都别头疼脑热的!”说着便真要起来。宝玉忙按他(她),笑道:“别生气,这原是他(她)的责任……”

宝玉真的很关心晴雯,也很了解妈妈王夫人的个性。一旦王夫人知道了,晴雯一定会被隔离在自己家。宝玉知道这大冬天的,晴雯在家只有挨冻的份,只能加重病情。(我们以后会看到,晴雯家很贫困)

贾府领导怕感冒传染更多的人,一般是采取隔离措施,这本无可厚非,况且李纨很有人文关怀,已经说得非常有礼貌非常委婉了,就这,晴雯竟然受不了,竟然很生气,竟然真的要爬起来回家去。本来,晴雯一点也不傻,是她先想到了既然要请大夫还是先汇报一下为妥,现在却突然自感伤了自尊而大发脾气,真让人郁闷。小职员的身份配上大领导的想法,晴雯,真有你的!

大夫来了,晴雯一伸手,我心先凉了半截:这么长的指甲,干活方便吗?她是干活的人吗?贾府需要她这样的职员吗?

晴雯从幔中单伸出手去。那大夫见这只手上有两根指甲,足有三寸长,尚有金凤花染的通红的痕迹,便忙回过头来。有一个老嬷嬷忙拿了一块手帕掩了。那大夫方诊了一回脉,起身到外间。

中国古人以长指甲为美,有一种心理在做祟:以游手好闲为美。慈禧太后的指甲很长,但她是清朝的伟大领袖,用不着干活。作为仆女的晴雯,怎么能留着如此长的指甲?虽然是左手的。人人都知道长指甲易断,留之不易,晴雯能够把指甲精心留如此长,那原因只有一个,她几乎没干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