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你我依然在红楼·夏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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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袭人风光回娘家

第五十一回薛小妹新编怀古诗胡庸医乱用虎狼药以中国传统说法,已婚妇女到夫家才叫回家,回娘家则叫走亲戚。袭人上一次请假回娘家时还是普通打工仔(见第十九回 ),宝玉带着茗烟去看望她,让袭人全家惊喜万分。袭人小时候家穷,被卖至贾府。也许有人会从实用主义的角度说卖对了。这一年又是冬天,袭人的妈妈病危。冬天是老人的灾期,尤其北方,每一次寒风吹彻都会带走一批衰老的生命。袭人的哥哥花自芳来替妹妹请假,王夫人立刻批准了,让凤姐儿酌量办理:

凤姐儿……又吩咐周瑞家的:“再将跟着出门的媳妇(中年妇女)传一个……外头派四个有年纪跟车的。要一辆大车,你们带着坐;要一辆小车,给丫头们坐。”……凤姐儿又道:“那袭人……叫他(她)穿几件颜色好衣服,大大的包一包袱衣裳拿着;包袱也要好好的,手炉也要拿好的。临走时,叫他(她)先来,我瞧瞧。”

这就是贾府规矩,这就是大管家的想法:袭人此去,身份不同了,她代表的是贾府形象,所以要出动两辆专车,要派几个随从,还要带一大包袱衣服,而且包袱皮儿(相当于今天的名牌箱包)也要拿最好的,临走我还要亲自把关。过了一会,袭人打扮得当来告辞,王熙凤一看,果然不符合贾府要求:

凤姐儿看袭人头上戴着几枝金钗珠钏,倒华丽;又看身上穿着桃红百子缂kè丝(也作刻丝,极讲究的双面绣)银鼠袄子,葱绿盘金彩绣锦裙,外面穿着青缎灰鼠褂。凤姐儿笑道:“……只这褂子太素了些,如今穿着也冷……”“我倒有一件大毛的,我嫌凤毛儿(装饰性的毛边儿)出不好了,正要改去。也罢,先给你穿去罢(吧)……”众人都笑道:“奶奶惯会说这话。成年家(成年的)大手大脚的替太太不知背地里赔垫了多少东西……”凤姐儿笑道:“……一个一个像‘烧糊了的卷子’似的,人先笑话我当家倒把人弄出个花子来。”众人听了,都叹说:“谁似奶奶这样圣明……”……凤姐儿命平儿将昨日那件石青(深青色)缂丝八团(贵重礼服上的八个团花图案)天马皮(特指沙狐的腹下皮)褂子拿出来与了袭人。

袭人平时倒朴素,现在听从王熙凤的命令,就弄几个首饰按在头上。王夫人现在是把袭人当成儿媳妇看的,袭人所穿的名牌衣服都是王夫人送的,按说,袭人这么回农村娘家,也足以风光了,但王凤姐还说不够好。首先,没有大毛皮袄,显得有点寒酸。凤姐很会说话,连送东西给别人都说得恰当。

众仆女的附合,不仅及时而且恰到好处。读者,你先不要鄙视她们,换了你会怎么说?

中国皮衣与外国的不一样,中国皮衣的毛皮在内,更暖些;外国皮衣的毛皮在外,更惹眼;小时候看外国电影,一群贵夫人走来,我们总觉得来了一群美丽的野兽。皮毛在里怎么表现出富贵呢?当然会在袖口、领口等处把一些毛边显示出来,这就叫“风毛儿”。正如有的学校规定必须穿校服之后,一些虚荣学生会比赛谁的鞋子更贵。

中国人与外国人送东西亦不一样,外国人会说:此物很好,所以我送与你。中国人讲究为对方着想,明明是好东西,却故意说:此物虽好,但有缺陷;我家还有,但我用不着……所以你只管收下。中国人请客爱开玩笑说:多吃点吧,饭菜剩下也是喂猪。

王熙凤的大毛服当然是精品,但她故意说不太满意,毛边儿不好看。但袭人当然很明白,自是万分感谢。按说,这样包装袭人很说得过去了,但凤姐还是不满意,因为所携带的东西还太少,况且包袱皮不是外国名牌的:

又看包袱,只得(只有)一个弹墨(套印了黑色的图案)花绫水红(淡红)绸里(以绸缎做里子)夹(双层布料的)包袱,里面只包着两件半旧棉袄与皮褂。又命平儿把一个玉色绸里的哆罗呢包袱拿出来,又命包上一件雪褂子(不太沾雪的外套)……又嘱咐袭人道:“你妈若好了就罢;若不中用了,只管住下,打发人来回我,我再另打发人给你送铺盖(褥子被子)去。可别使他们的铺盖和梳头的家伙。”……

这里凤姐又将怡红院的嬷嬷唤了两个来,吩咐道:“袭人只怕不来家……你们也好生照管着,别由着宝玉胡闹。”两个嬷嬷……说:“派了晴雯和麝月在屋里……”

这就是大家族,连东西都是自家的好、别人家的脏。

我觉得袭人的母亲还是幸福的,在她临死前,袭人风风光光回来了。

王熙凤其实也像今天的许多中国人:领导讨厌的人,我就打压或疏远;领导喜欢的人,我就帮助或亲近。

中间还穿插了温馨的一段:平儿自作主张送给贫寒的邢岫烟一件上好的大红羽纱棉衣。这是平儿的伟大之处。王凤姐并不在乎,一是她有灰色收入,二是她对邢大姑娘印象好,三是平儿这样做是为她挣光长脸。话说回来,王熙凤能关心邢岫烟,也是要表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