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你我依然在红楼·夏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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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大家都走向坦诚——从薛宝琴的怀古诗说起

第五十一回 薛小妹新编怀古诗胡庸医乱用虎狼药

说句实在话,我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一口气读了十首质量如此平平的怀古诗。但转念一想,曹雪芹设计得很对,薛宝琴毕竟是个小孩子,虽说跟着父母走了不少地方,但思想不可能过于成熟,如果曹公非要把这十首诗写得像刘禹锡、王昌龄的似的,反弄巧成拙了。

薛宝琴的这十个谜语,难倒了天下读者。(作为一个严肃作家,曹雪芹可以在书中自我卖弄制谜之学问,但不可能只“逗你玩”以取乐,所以,亦有研究者认为这十首诗其实是再次预示某十个人的命运)

赤壁怀古(节选)

喧阗一炬悲风冷,(一把火烧得一片喧阗tián,而今只余悲风)

无限英魂在内游。

(周瑜率领孙刘联军在赤壁大败曹操。当时抗曹主力是孙权部队,但《三国演义》影响太大以至以讹传讹;如同今天还有人搞不清正面战场抗击日军的到底是谁。此谜底可能是烧给亡灵的纸船,即法船。或是走马灯上的小草船)

交趾怀古(节选)(交趾在越南北部,曾属中国)

马援自是功劳大,(马援曾远征交趾,大胜)

铁笛无烦说子房。(无须夸赞张良的功大。铁笛:马援门人辕寄生善吹笛)

(马援是东汉名将,不服老,他说过一句名言:大丈夫应战死沙场,以马革裹尸,归葬故国,怎能老死在儿女手中呢!宝琴诗中说他比张良的功劳大。张良,字子房,西汉开国功臣。此谜底或许是喇叭)

钟山怀古(节选)(钟山即南京的紫金山,也叫北山)

名利何曾伴汝身,(此句针对南齐的周颙yóng,他官而隐,隐而官)

无端被诏出凡尘(出现于世间当官)。

(周颙隐居钟山,后又当官,孔稚珪作《北山移文》嘲之。谜底可能是玩把戏的猴子或木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淮阴怀古(淮阴在江苏中南部,名将韩信的家乡)

壮士须防恶犬欺,(恶犬:喻侮辱韩信的无赖)

三齐位定盖棺时。(三齐:齐国,韩信当过齐王。位定盖棺:盖棺定位)

寄言世俗休轻鄙,(告诉大家不要鄙视韩信)

一饭之恩死也知。(因为韩信重金回报给他饭吃的洗衣老妇)

(我喜欢这首与生活联系密切的小诗。我们也要当心恶犬,也要知恩图报。韩信年青时,一个无赖故意逼韩信从跨下钻过。不为什么,中国人有欺负弱者取乐的传统。韩信后被刘邦逼反而遇害,有人胡说韩信应早交兵权。这是专门替皇帝开脱。你以为交了兵权就没事了?看看苏联大清洗吧。宝琴此诗论证有力:漂母的一饭之恩韩信还知回报,那刘邦对他更厚,韩信怎能造反呢?

有人认为谜底应该是棺前供奉的面制“打狗棒”,或是放入坟中的哭丧棒,以供死者在阴间要饭时打狗防咬。看样子,中国人为死者考虑得很周到,最好与最坏的处境都想到了)

广陵怀古(节选)(广陵即扬州,隋炀帝杨广来此游乐,后死于此)

只缘占得风流号,(风流:此指杨广到扬州寻欢作乐)

惹得纷纷口舌多。(惹得人们议论纷纷)

(作家张宏杰在《杨广本纪》中描绘了真实的杨广——雄才大略、目光远大、一表人才;一生顺利、唯我独尊、不恤民力、招摇虚荣、经不起失败。杨广开凿大运河本是天大的好事,但他老在扬州游玩,引起后人批评。本诗的谜底可能是柳树,因为大运河两岸筑堤植柳,后人称“隋堤”“杨柳”)青冢怀古(青冢即王昭君墓,在内蒙呼和浩特)

黑水茫茫咽不流,(内蒙的黑水河也好像为昭君悲伤呜咽而不流)

冰弦拨尽曲中愁。(相传王昭君弹琵琶诉悲。冰弦:精良的琵琶弦)

汉家制度诚堪叹,(汉朝的和亲制度确实值得叹息)

樗栎应惭万古羞。(无用的统治者应该万古长羞。樗chū栎lì:臭椿树与栎树,喻大而无用之物,此指官员,因为古人不直接指责皇帝或想当然认为皇帝不可能有错)

(在有关王昭君的诗中,这首还算是思想先进的,因为它把矛头指向高层。宝琴此诗的谜底,有人说是琵琶,大错!若这么制作岂不犯了与谜母重复之忌。果有网友说得好:此为木匠打直线所用的墨斗。甚妙)

马嵬wéi怀古(节选)(唐玄宗于西安的马嵬坡让杨贵妃自杀)

寂寞脂痕渍汗光,(杨贵妃皮肤白如油脂,再有些汗渍zì之光则更加美)

温柔一旦付东洋。(原来的夫妻柔情一下子全扔进东流之水)

(杨贵妃也很爱唐明皇,毕竟人家是唐朝一哥,虽然老了点。后人把一切脏水全泼向女人,可羞可叹。谜底可能是香皂,北方叫香胰子。把它比作美丽的杨玉环很恰当,香皂入水就溶化所以叫“付东洋”也很恰当)

蒲东寺怀古(《西厢记》中的地名,故事发生在山西)

小红骨贱最身轻,(骨贱、身轻:均指小红娘身份低下)

私掖偷携强撮成。(硬撮合张生与崔莺莺的婚姻。掖:搀。强qiǎng)

虽被夫人时吊起,(小红娘被老夫人吊起拷打)

已经勾引彼同行。(彼:张生与崔莺莺)

(此谜底可能是赌博的骰子,因其“身轻”“吊起”“同行”)

梅花观guàn怀古(《牡丹亭》中的地名,故事发生在四川)

不在梅边在柳边,(剧中唱词。梦中的柳梦梅向杜丽娘暗示姓名)

个中谁拾画婵娟。(个中:此中。婵娟:美人,此指杜丽娘自画像)

团圆莫忆春香到,(春香:杜丽娘的贴身小丫环,活泼调皮)

一别西风又一年。(指柳梦梅与杜丽娘多年相思却不得相见)

(《牡丹亭》前半部分确实美不胜收,但后半部分拖沓冗长,节外生枝,令人摇头。此诗的谜底可能是牡丹花或团扇,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因扇子秋天就要收起,故曰“一别西风又一年”)

宝钗先说道:“前八首都是史鉴(历史书)上有据的,后二首却无考,我们也不大懂得,不如另作两首为是。”黛玉忙拦道:“这宝姐姐也忒‘胶柱鼓瑟(指死板教条)’,矫揉造作了……难道咱们连两本戏也没有见过不成?那三岁孩子也知道,何况咱们!”

宝钗的老毛病又犯了,一见别人说爱情就特别敏感,她抢先发言,力劝宝琴别写这不符合精神文明建设的诗,而且她还声明,最后二首我没有看懂,只是历史书上没有这样的记载。但林妹妹直,个性勇敢,不装不瞒,应声而驳:这种爱情戏我们都看得多了!

探春便道:“这话正是了。”李纨又道:“……好事者竟故意的弄出这古迹来以愚人……单是关夫子(关羽,他在清朝取代了岳飞被封为武圣)的坟,倒见了三四处……如今这两首……凡说书唱戏……老小男女、俗语口头,人人皆知皆说的……只管留着。”

大家已经有些不太喜欢很会装的宝钗了。装一次大家看不出,装多次自然会被发现。探春最先赞同林黛玉的观点,大嫂子李纨也表态了:看点或写点爱情,没有什么。(中国的人性解放很慢很慢,《西厢记》《牡丹亭》直到新文化运动之后才成为了文学名著)

读到李纨此语,我不觉微笑了,林妹妹以真诚直率赢得了大家信任与好感。

可是没有用,人人说林妹妹好也没有用,如果贾母不说好;正如人人说你好也没有用,如果领导不说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