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你我依然在红楼·夏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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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宝玉爱着作为弱者的平儿

第四十四回 变生不测凤姐泼醋喜出望外平儿理妆

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说:在鸡蛋与石头之间,我永远站在鸡蛋一边。而许多人恰恰相反,他们永远尊重强者,甚至是发自内心地尊重;他们永远自觉而主动地打击侮辱弱者,甚至是无缘无故地。

台湾作家王鼎钧少年时,他母亲专门告诉过他:墙倒众人推,众人推时我不推。这就叫善良,虽然带一点生存智慧的复杂因素。

平儿莫名其妙地卷入了矛盾的漩涡,被贾琏骂,被凤姐打,自然异常气愤。我们看看众人的反应:

平儿早被李纨拉入大观园去了。平儿哭的哽噎难抬。宝钗劝道:“你是个明白人,素日凤丫头何等(此表很好)待你,今儿不过他(她)多吃一口酒。他(她)可不拿你出气?难道倒拿别人出气不成……”

宝玉便让平儿到怡红院中来。袭人忙接着……平儿也陪笑说“多谢”。因又说道:“好好儿的从那(哪)里说起,无缘无故白受了一场气。”……说着便又委屈,禁不住落泪。宝玉忙劝道:“好姐姐,别伤心,我替他两个赔不是罢(吧)。”平儿笑道:“与你什么相干?”

李纨很宽厚,立刻把平儿拉到大观园,先躲开那些吵闹。

宝钗最可笑,凤姐当然要打你,否则你说她打谁?你说她拿谁出气?

袭人最体贴,她知道当丫环的、当小妾的都不容易,阶级姐妹心连心。

宝玉最善良,他彻底知道了平儿的难处,他为什么替贾琏夫妇赔不是?他觉得自己是贾家的一员,贾府这一次很对不起平儿,他良心上很不安。

其实平儿很幸运,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好人,而按照某些中国人的逻辑:既然打你,那你肯定有不对的地方,否则主人为什么不打我呢?

这是宝玉与平儿第一次面对面交往,彼此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宝玉见一个爱一个是事实,异性相吸也,然而宝玉更重精神之爱,更重弱者之爱。假如宝姐姐、林妹妹个性相同,他会更爱林妹妹,因为林妹妹没有家。

我们再听听宝玉是怎么劝平儿的,与宝钗说的昏话明显不同:

平儿素昔只闻人说宝玉专能和女孩儿们接交……果然话不虚传,色色想的周到……宝玉一旁笑劝道:“姐姐还该擦上些脂粉,不然倒像是和凤姐姐赌气了似的。况且又是他(她)的好日子,而且老太太又打发了人来安慰你。”

宝玉忙走至妆台前,将一个宣窑(明代宣德年间的瓷器)瓷盒揭开,里面盛着一排十根玉簪花棒(在将开的玉簪花内填上化妆之粉令其长成再用),拈了一根递与平儿。又笑向他(她)道:“这不是铅粉,这是紫茉莉花种,研碎了,兑上香料(化妆品原料)制的。”……平儿依言妆饰,果见鲜艳异常,且又甜香满颊。宝玉又将盆内的一枝并蒂秋蕙(秋兰)用竹剪刀撷了下来,与他(她)簪在鬓上。

宝玉对化妆品很有研究,这也反映了他对女性的关心。先介绍玉簪花棒:“取将开的玉簪花,装铅粉在内,以线缚其口令其干,妇人取以敷面,经宿尚香。”我们男爷们没有几个人能懂这个。

平儿洗去泪痕,破涕为笑,化了淡汝,更有几分妩媚,宝玉见美人而心动,剪两朵素洁的秋兰为她插在发间。套用黄梅戏《天仙配》中的唱词:“特意剪下这花两朵,我与平儿戴发间。”宝玉高兴之余,突然悲伤起来,为受屈的平儿,为平儿的身世不幸,为平儿的未来:

宝玉因自来从未在平儿前尽过心……深为恨怨(遗憾)……又思平儿并无父母兄弟姊妹,独自一人,供应(伺侯)贾琏夫妇二人。贾琏之俗、凤姐之威,他(她)竟能周全妥贴,今儿还遭荼毒,想来此人薄命,比黛玉尤甚。想到此间,便又伤感起来,不觉洒然泪下。

英国大哲学家、数学家、著名社会活动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罗素写过一篇著名的文章《我为什么活着》,文中这样说:“三种简单而非凡强烈的激情一直控制着我的一生:对爱的渴望,对知识的追求和对人类苦难不能控制的怜悯。”我看至少第一点与第三点用在宝玉身上很合适很合适。

有专家说曹雪芹原本为平儿设计的结局是出家为尼,看样子倒很合乎实际情况。

平儿,没有地方,也没有机会追求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