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你我依然在红楼·夏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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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薛姨妈的酒令:织女牛郎会七夕——离多聚少

第四十回 史太君两宴大观园金鸳鸯三宣牙牌令

第四十回很重要,看其中酒令,如同再次回到了第五回 的判词,人物命运通过曹雪芹的看似随意、实则精心制作的嘻嘻笑笑表现了出来。

薛姨妈的酒令

(注意:破折号左边的均是鸳鸯所提,破折号右边的均是薛姨妈所答)

左边是个“大长五”。——梅花朵朵风前舞。

右边还是个“大五长”。——十月梅花岭上香。

当中“二五”是杂七。——织女牛郎会七夕。

凑成“二郎游五岳”。——世人不及神仙乐。

五点(也叫“长五”或“大长五”),排列似梅花;梅花如雪,谐音“薛”。

唐代诗人樊晃的《南中感怀》有“十月先开岭上梅”(十月:阳历十一月。岭:五岭)的名句,作者惊讶于异乡风物的奇特,间接表达了自己坎坷在南方的悲凉,但薛姨妈说“十月梅花岭上香”倒有些“向阳花木易为春”得意与自足,与贾母所言“六桥梅花香彻骨”有同心同意之妙。

薛姨妈由“杂七”(即二五,上二下五的牌)之“七”立刻想到了“七夕”之“七”,说明女儿的婚姻是她的最大心思,所以才接过鸳鸯的话茬说“织女牛郎会七夕”。但一年只能相会一次的牛郎织女并不幸福,后来的宝玉宝钗比牛郎织女更悲惨。

“二郎”原指神话中的二郎神,此处自然指宝二爷了。同贾母说“这鬼抱住钟馗腿”一样,鸳鸯所言的“二郎游五岳”也是不幸而言中了薛姨妈的悲剧:其女婿贾宝玉最后抛撇全家当了和尚,如二郎神似的云游四方,漫看五岳去了。

“世人不及神仙乐”,中国人一向羡慕神仙,但神仙就一定快乐吗?正科级神仙也被正局级神仙打压吗?如来佛的直属神仙还向唐僧、孙悟空索贿呢。神界如人间,还请多关注现实。

接着说说史湘云,她后来也守了寡,只是她守死寡,宝钗守活寡。

史湘云的酒令

(注意:破折号左边的均是鸳鸯所提,破折号右边的均是史湘云所答)

左边“长幺”两点明。——双悬日月照乾坤。

右边“长幺”两点明。——闲花落地听无声。

中间还得“幺四”来。——日边红杏倚云栽。

凑成“樱桃九点熟”。——御园却被鸟衔出。

(最后一句为了押韵而有意倒装,本应为“却被鸟衔出御园”)

“长幺”牌有上下两个红点。李白有诗:“少帝长安开紫极(宫殿),双悬日月照乾坤。”“双悬日月”指当时有两个皇帝,唐肃宗李亨不经爸爸李隆基主席允许,宣布自己当皇帝,老爸无奈,于是假装很高兴。饱读诗书的湘云当然会背诵此诗,此句也许并不隐喻什么只是顺口歌颂太平盛世与和谐社会。

史湘云寄人篱下之慨比黛玉更甚,黛玉好歹还有姥姥贾母关心,所以第二句酒令“闲花落地听无声”大含苍凉。此句出自唐代刘长卿的《别严士元》,原诗抒发了分别的伤感、一事无成的悲凉,此情感基调暗合湘云的身世。

再看唐代高蟾《下第(高考落榜)后上(敬呈)高侍郎》一诗:

天上碧桃和露种,(碧桃:仙桃树。和露:带着露水)

日边红杏倚云栽。(红杏:仙杏树。依云:靠着云霞)

芙蓉生在秋江上,(只有荷花偏偏在秋天的江边开放)

不向东风怨未开!(它不必抱怨春风为何不让它也在春天开)

“日边红杏倚云栽”,湘云也多么盼望有父母兄弟作依靠啊,但她只能做秋天的荷花。既如此,那就让秋风秋水洗我筋骨,秋荷更美也更艳。

“樱桃九点熟”,指3张牌清一色,共9个红点,上好牌!此见王维《敕chì(皇帝命令)赐百官樱桃》一诗,唐朝皇家樱桃宴在农历四月一日举行,皇帝祭祖之后摆樱桃宴遍赐群臣。原诗只是赞美皇帝,“才是寝园(陵园)春荐(春天祭祖先)后,非关(不是)御苑鸟衔残。”王维说:御苑里的樱桃不是被鸟儿们衔光的,呵呵是被我们这些有身份的大臣吃光的。

湘云化用后的“御园却被鸟衔出”与原诗意义正好相反:樱桃被鸟衔跑了,说明她的美好愿望落空了。

曹公读书太广,学问太大,知识太丰,技艺太精,真是为难死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