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你我依然在红楼·夏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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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宝钗与袭人:大奶二奶的最佳搭档

第三十六回 绣鸳鸯梦兆绛芸轩识分定情悟梨香院

无需投票也不用选举,袭人已经被上级领导内定为妾,其级别其待遇马上就不一样了:

王夫人想了半日,向凤姐儿道:“……把我每月的月例二十两银子里,拿出二两银子、一吊钱来给袭人。以后凡事有赵姨娘、周姨娘的,也有袭人的,只是袭人的这一分(份)都从我的分例上匀出来,不必动官中的就是了。”

凤姐……笑推薛姨妈道:“姑妈听见了,我素日说的话如何?今儿果然应了我的话。”薛姨妈道:“……模样儿自然不用说的,他(她)的那一种行事大方、说话见人和气里头带着刚硬要强,这个实在难得。”王凤姐及时自夸,我不意外,她一贯逞能显摆,这回自然也是如此,反正她是最聪明、最能干、最料事如神、最有远见、最伟大最正确最光荣;别人不夸她,她就自夸。但薛姨妈的话,我越品越想笑,她这是夸袭人还是夸女儿宝钗?或者她嘴里夸袭人心里却想着宝钗?

王夫人含泪说道:“你们那(哪)里知道袭人那孩子的好处,比我的宝玉强十倍!宝玉果然是有造化(福气)的,能够得他(她)长长远远的伏(服)侍他一辈子,也就罢了。”凤姐道:“既这么样,就开了脸(出嫁梳妆前,用细线绞去脸上汗毛),明放他(她)在屋里岂不好?”

王夫人道:“那就不好了……那宝玉见袭人是个丫头,纵有放纵的事,倒能听他(她)的劝,如今作了跟前人(妾,同屋里人),那袭人该劝的也不敢十分劝了。如今且混着,等再过二三年再说。”

读者常常忽视了王夫人的能量,“这个女人不寻常。”(《沙家浜》)首先,她为儿子选媳妇的标准很高:为大儿子贾珠选定的李纨,忠实平易;为二儿子贾宝玉选定的薛宝钗,稳重大方;为贾宝玉选定的小妾袭人,任劳任怨、诚实可靠。其次,她大事不糊涂,尤其在孩子问题上。王凤姐头脑有时乱发热,但王夫人很清醒:如果过早让袭人嫁过去,那就不方便约束宝玉了。

王夫人视袭人为贴心人,她希望袭人能照顾宝玉一辈子;袭人是标准的好妻子(但有时好得过分),她也确实希望能照顾宝玉一辈子,但福祸总是无常,最终“优伶(戏子,指蒋玉菡)有福,公子无缘”。

总有读者误认为宝钗不越雷池,错!请看下面的例子,你会大吃一惊:啊,是宝钗?有没有搞错?我们看花眼了吗?

宝钗因约黛玉往藕香榭去,黛玉回说立刻要洗澡,便各自散了。宝钗独自行来,顺路进了怡红院……转过十锦槅子,来至宝玉的房内。宝玉在床上睡着了,袭人坐在身旁,手里做针线,旁边放着一柄白犀尘(拂子)……袭人……起身悄悄笑道:“……有一种小虫子,从这纱眼里钻进来……咬一口,就像蚂蚁夹的。”

宝钗……瞧他(她)手里的针线,原来是个白绫红里(红色内里)的兜肚,上面扎着(绣着,北方习语)鸳鸯戏莲的花样,红莲绿叶、五色鸳鸯……袭人向床上努嘴儿。宝钗笑道:“这么大了,还带这个?”袭人笑道:“他原是不带,所以特特的做的好了,叫他看见由不得不带。如今天气热,睡觉都不留神……夜里纵盖不严些儿,也就不怕了……”

一天到晚教育别人“狠斗爱情一闪念”的宝钗,竟撇开黛玉,一个人来看宝玉,“顺路进了怡红院”。明明是宝玉只穿着兜肚(当然短裤肯定在身)熟睡,那宝钗只管不走,还坐在床边替袭人刺绣。那是宝玉的“白绫红里的兜肚”,上面有鸳鸯图案,宝钗把爱情与私心杂念全都绣进去了。

假如别的女人也这么着看男孩子半裸,宝钗必定正色而劝阻之,但对自己,自然网开一面了。即使她自认为是未婚妻,也是为当时礼法所不容的,宝钗犯了自己的规。中国传统文化确实存在“对人严,对己宽”的特色,虽然表面说的正好相反。

袭人不仅不午睡,还拿着个拂子替宝玉赶小虫子,亦不忘抓紧时间刺绣兜肚,有了它,宝玉夜里睡觉时肚子就不会着凉。听袭人心声,看袭人忙碌,真让人感动。(晴雯断不会如此辛劳)耐人寻味的是,袭人竟借故离开,留下宝钗一个人看宝玉午睡,个中心理,颇为微妙:

袭人道:“今儿做的工夫大了,脖子低的怪酸的。”又笑道:“好姑娘,你略坐一坐,我出去走走就来。”说着便走了。宝钗……又见那活计实在可爱,不由的拿起针来,替他(她)代刺。

大奶二奶能配合得如此相敬如宾、心有灵犀,少见也。大奶二奶一起绣鸳鸯——多么温馨、多么和谐的一幕啊。

黛玉恰好也来了,但她是拉着史湘云一起来的:

林黛玉却来至窗外,隔着纱窗往里一看,只见宝玉穿着银红纱衫子,随便睡着在床上,宝钗坐在身傍做针线,旁边放着蝇帚子,林黛玉见了这个景儿,连忙把身子一藏……冷笑了两声,只得随他(她,湘云)走了。

宝玉当然更爱或真爱黛玉,因此,曹雪芹安排他在梦里高声宣誓“我爱黛玉不爱宝钗”:

这里宝钗只刚做了两三个花瓣,忽见宝玉在梦中喊骂说:“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什么是‘金玉姻缘’,我偏说是‘木石姻缘’!”薛宝钗听了这话,不觉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