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你我依然在红楼·夏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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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宝玉、黛玉:真正的现代青年

第三十六回 绣鸳鸯梦兆绛芸轩识分定情悟梨香院

中国作家在描写女性方面,各有特点:鲁迅刻画女性重在实写,描绘冷静,无论单四嫂子、七斤嫂、杨二嫂、子君,都好像确有其人;沈从文笔下的湘西女子则带着野气,林语堂笔下的年轻女主人公常常带着灵气,茅盾笔下的年轻女性往往带着肉气,而巴金笔下的女青年才带着仙气。

巴金有“女性崇拜意识”,与贾宝玉的思想最接近。

贾宝玉不像正统中国人,中国文化几乎没有女性崇拜,女性常被描绘成鬼、妖、狐,而西方则有自由女神、爱情女神、胜利女神、灵感女神……

贾宝玉一向看不起男人,他认为男人是泥做的,污浊;女孩子是水做的,清洁。“天生人为万物之灵,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钟于女儿(女孩子),须眉男子不过是些渣滓浊沫而已。”(第二十回)但宝玉说得过于绝对,以至有人调侃:水也有纯净水、自来水、污水、毒水之分啊。

我们回到正题。本章回的开头一段,虽然几笔带过,却别有意味。贾母爱宝贝孙子心切,生怕贾政再刁难宝玉,干脆让仆人捎话给儿子贾政:宝玉这几个月只养伤不出去见任何人。宝玉可高兴坏了。“那宝玉本就懒与士大夫诸男人接谈,又最厌峨冠礼服、贺吊往还等事,今日得了这句话,越发得了意。”

宝玉为什么深爱黛玉?因为黛玉理解他,就这么简单:

或如宝钗辈有时见机导劝,反生起气来,只说“好好的一个清净洁白女儿(女孩子),也学的钓名沽誉,入了国贼、禄鬼之流……琼闺绣阁中,亦染此风,真真有负天地钟灵毓yù秀(钟:集中;毓:养育)之德!”……独有林黛玉自幼不曾劝他去立身扬名等话,所以深敬黛玉。

宝钗是平庸之人,不想多理解宝玉;袭人是平凡之人,无法理解宝玉;多亏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林妹妹思想很先进,并不一味鼓励宝玉考公务员,并不热衷于让宝玉当官。黛玉的思想行为根本不符合贾府少奶奶的标准,更不符合封建主义接班人的政治要求。

袭人深知宝玉性情古怪,听见奉承吉利话,又厌虚而不实;听了这些尽情实话,又生悲感。便悔自己说冒撞了,连忙笑着用话截开,只拣那宝玉素喜谈者问之……宝玉谈至浓快时……笑道:“……那些个须眉浊物(混账男人),只知道‘文死谏、武死战’……必定有昏君,他方谏……必定有刀兵,他方战……所以这皆非‘正死’。”

“袭人深知宝玉性情古怪”,这句话真是写绝了,在袭人眼中,宝玉不是高尚不是平易不是追求自由平等,而是性情古怪,所以平时就不能以正常之心、正常之举来对待宝玉,袭人成天倒是像慈爱的妈妈看待古怪的儿子一样。

宝玉的话很有思维含量:为什么“文臣会以死劝谏君王”?因为一定出了昏君,所以他死得真冤!为什么“武将要死战”?因为有残酷的战争,因为他没有本事只会拼命,真傻!我们不妨继续推导:为什么中国常常有清官,因为贪官大多;为什么反腐成果显著,因为腐败太多;为什么有人不厌恶“文革”?因为自己奴性太重。宝玉思想真的很先进,比今天的一些“愤青”、“五毛”更有强烈的现代化意识。

但宝玉对袭人说这些,完全是对牛弹琴、对鸡吹笛、对猪鼓瑟、对毛驴高唱《我的太阳》,一句话,屁用也没有。这也像你对一些人说法制,他们就会生气地说那是外国的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