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你我依然在红楼·夏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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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王熙凤、薛宝钗:谁更会讨好领导

第三十五回 白玉钏亲尝莲叶羹黄金莺巧结梅花络

中国人以前见面特别爱问“吃了吗”,这包话含着我们祖先无尽的心酸——中国人吃饱饭没有几年。真的要感谢改革开放。

达官贵族为什么也爱谈吃?因为他们没有机会参与法制、民生、竞选,一句话,精力过剩,就吃喝!大家来看望受伤的宝玉,说得最多的就是“吃”:

薛姨娘忙扶他睡下,又问他:“想什么,只管告诉我。”宝玉笑道:“我想起来,自然和姨娘要去的。”王夫人又问:“你想什么吃?回来好给你送来的。”宝玉笑道:“也倒不想什么吃,倒是那一回做的那小荷叶儿、小莲蓬儿的汤还好些。”……贾母便一叠声的叫人做去。

凤姐儿笑道:“老祖宗别急,等我想一想这模子谁收着呢。”……薛姨妈先接过来瞧时,原来是个小匣子,里面装着四副银模子,都有一尺多长,一寸见方,上面凿着有豆子大小,也有菊花的,也有梅花的,也有莲蓬的,也有菱角的,共有三四十样,打的十分精巧。因笑向贾母、王夫人道:“你们府上也都想绝了,吃碗汤还有这些样子……”

瞧瞧,开眼界了吧?这哪是做汤呢,简直是玩艺术!“豆子大小”不算奇,还有各式花样才算妙!哥吃的不是食品,是品位,是精致。凤姐也笑说吃这个“太磨牙”(太麻烦)。

王熙凤爱出风头,处处时时显示精明,模子她安排人找,汤她安排人做,就连无关紧要的解释她也抢着说,如下:

凤姐儿也不等人说话,便笑道:“姑妈那里晓得(哪里知道,南方或西北方言),这是旧年备膳,他们想的法儿……”说着……吩咐厨房里立刻拿几只鸡,另外添了东西,做出十来碗来。王夫人道:“要这些做什么?”凤姐儿笑道:“……今儿宝兄弟提起来了……不如借势儿弄些大家吃,托赖(硬沾机会,北方习语)连我也上个俊儿(有好处而高兴)。”

贾母听了,笑道:“猴儿,把你乖的!拿着官中(大家庭的,北方方言)的钱,你做人!”说的大家笑了。凤姐也忙笑道……“说给厨房里,只管好生添补着做了,在我的账上来领银子。”

听听,王熙凤讨好领导有水平,她坦诚到了纯朴的境界!但贾母反应过来了,啊,你这不是用大家的钱、落自己的好吗?你就不懂得“干部吃苦在前”的道理吗?这可难不住王凤姐,张口就来:从我账上出钱!

天哪,谁敢向她要这点小钱。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宝钗有文化,话说出来比王熙凤的更朴实更直接,听听:

宝钗一傍(旁)笑道:“我来了这么几年,留神看起来,凤丫头凭他(她)怎么巧,再巧不过老太太去。”贾母听说,便答道:“我如今老了,那(哪)里还巧什么。当日我像凤哥儿(王熙凤)这么大年纪,比他(她)还来得呢……凤儿嘴乖,怎么怨人疼他(她)。”

在中国讨好领导完全可以理解,但像宝钗这样说得这么巧这么妙的不多,果然,一句话把贾母说兴奋了,老太太回忆自己早年的风光革命史,一点也不自谦。宝钗,不凡。

那宝玉一听嘴巧的易被人疼爱,大家想,他会想到谁?

宝玉笑道:“……我说大嫂子(李纨)倒不大说话呢,老太太也是和凤姐姐的一样看待。若是单是会说话的可疼,这些姊妹里头也只是凤姐姐和林妹妹可疼了。”

贾母道:“提起姊妹,不是我当着姨太太的面奉承,千真万真,从我们家四个女孩儿算起,全不如宝丫头。”薛姨妈听说,忙笑道:“这话是老太太说偏(偏袒、偏向,此为褒义,北方习语)了。”

王夫人忙又笑道:“老太太时常背地里和我说宝丫头好,这倒不是假话。”宝玉……便看着宝钗一笑……宝钗早扭过头去和袭人说话去了。

完了,宝玉本是想引贾母夸赞林妹妹从而拍黛玉的马屁,结果贾母牵来的是另一匹马:宝钗。

按说,宝玉的话接得很巧妙,也很有逻辑性,也很顺理成章:先夸大嫂子李纨,因为贾府对坚持守节的李纨一向印象极佳;再说王凤姐,因为王凤姐是贾母的大红人;最后引出林妹妹。按正常的结果,贾母一定会接着宝贝孙子的话说“yes,good,林黛玉大大的好啊”。但贾母已经吃过了秤砣——铁了心,大讲“全不如宝丫头”,宝钗才是贾府事业的接班人!

这话正说到了王夫人的心坎上,王夫人万分高兴地“笑”了。王夫人与贾敏是嫂姑关系,而与薛姨妈是姐妹关系,她最希望宝玉与宝钗结婚以亲上加亲。(古人不知近亲结婚的危害)

宝玉倒没有在意:夸不成黛玉也不要紧,以后还有机会嘛;反夸了宝钗也很好,于是冲着宝钗笑笑。但宝钗心眼子多,心地不单纯,“早扭过头去和袭人说话去了”——大奶与二奶情投意合。

贾母方立起身来,命宝玉好生养着,又把丫头们嘱咐了一回,方扶着凤姐儿,让着薛姨妈,大家出房去了……又问薛姨妈等:“想什么吃,只管告诉我,我有本事叫凤丫头弄了来咱们吃。”薛姨妈笑道:“老太太也会怄(故意惹人恼怒,此为玩笑式整人,北方习语)他(她)的。时常他(她)弄了东西孝敬,究竟又吃不了多少。”凤姐儿笑道:“姑妈倒别这样说。我们老祖宗……若不嫌人肉酸,早已把我还吃了呢(北方读ni)。”

以上可以看出:贾母爱宝钗,所以更加对薛姨妈也高看许多。

在这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平静和谐中,却风云诡谲、暗涛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