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你我依然在红楼·夏之卷
36707600000012

第12章 于无声处见爱情

第三十四回 情中情因情感妹妹错里错以错劝哥哥(开头)

先讲所罗门王断案的故事,两个妇女都争说某个婴儿是自家的,所罗门王最后宣判:把孩子劈成两半,平分!一个女人高叫着“分就分”,另一个女人连忙说“孩子不是我的”。所罗门王由此断定后者是婴儿的亲娘。

那么宝钗与黛玉谁更爱宝玉呢?答案即将揭晓:

话说袭人见贾母王夫人等去后,便走来宝玉身边坐下,含泪问他:怎么就打到这步田地……正说着,只听丫鬟们说:“宝姑娘来了。”……只见宝钗手里托着一丸药走进来,向袭人说道:“晚上把这药用酒研开,替他敷上,把那淤血的热毒散开,可以就好了。”……

宝钗……便点头叹道:“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今日。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疼。”刚说了半句又忙咽住……不觉红了脸,低下头来。宝玉……心中大畅,将疼痛早丢在九霄云外。

宝钗谈用药谈治疗,清晰冷静,只是一不小心,稍稍用错了一个词“我们”,其实她也没有怎么用错,毕竟是复数词“我们”而不是单指“我”。说个“我们”宝钗就脸红了,这让宝玉很是畅快——大家都爱我,挨打能换来大家的爱,真值啊。(大家不要笑话宝钗,中国的传统淑女就应该以含蓄为美)

宝钗临走,还不忘半开玩笑式地警告宝玉:好好改造自己,从思想深处改造;与爸爸作对,早晚还是要吃亏的。(具体说话内容此处不必引用了)

我们再来看林黛玉的表现:

宝玉昏昏默默……忽又觉有人推他,恍恍忽忽听得有人悲戚之声。宝玉从梦中惊醒……却是林黛玉。宝玉犹恐是梦,忙又将身子欠起来,向脸上细细一认,只见两个眼睛肿的桃儿一般,满面泪光……宝玉……叹了一声,说道:“你又做什么跑来!虽说太阳落下去,那地上余热未散,走两趟又要受了暑。我虽然捱ái(同挨)了打,并不觉疼痛……”

黛玉没有说用药也没有关心宝玉的伤情,但只一句“眼睛肿的桃儿一般”,深爱恰在其中。这正如托尔斯泰写安娜·卡列尼娜买了一大堆玩具准备送给久别的儿子,但到了最后见到儿子时,竟然没有带玩具一样,黛玉满肚子话见到宝玉之后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只剩下了哭,只剩下了爱,只剩下了心疼。

宝钗能说出来“心疼”,而黛玉已经心疼到只会哭的地步;宝钗说完自己先羞得脸红,而黛玉已经忘记了脸红。当然,宝玉对宝钗与对黛玉的内心态度也有所不同,他对宝钗是感谢,是得意;而对黛玉是爱,是关心。自己差点被打死,自己明明痛得不能动弹,还强说不疼,还担心这大热天黛玉出来会中暑。你说,黛玉能不被感动吗?

此时林黛玉虽不是嚎啕大哭,然越是这等无声之泣,气噎喉堵,更觉得利(厉)害……虽然有万句言词,只是不能说得半句,半日,方抽抽噎噎的说道:“你从此,可都改了罢(吧)!”……

黛玉无声哭泣良久才说出来一句话:宝玉,你改改自己的行为与脾气吧。

这句话,貌似迎合姑夫贾政,貌似属于宝玉一向斥为“混账话”的势利之语,但它的背后却是无尽的真爱:宝玉,我怕你被爸爸打死。

同样都是劝宝玉“改邪归正”,宝钗的微笑与黛玉的抽噎形成鲜明对比,宝钗是真劝,劝宝玉弃暗投明,早早回到组织的怀抱;黛玉也是真劝,劝宝玉学会妥协,先保住小命要紧,千万别再遭殃啊。

同样都是向宝玉告别,宝玉并没有挽留宝钗,却是真诚地挽留黛玉,他更想与自己心爱的人多呆一会。如下:

院外人说:“二奶奶来了。”林黛玉……连忙立起身说道:“我从后院子去吧,回来(以后,北方方言)再来。”宝玉一把拉住道:“这可奇了,好好的怎么怕起他(她)来。”林黛玉急的跺脚,悄悄的说道:“你瞧瞧我的眼睛,又该他(她)取笑开心呢。”宝玉听说赶忙的放手……凤姐从前头已进来了,问宝玉:“可好些了?想什么吃,叫人往我那里取去。”接着,薛姨妈又来了。一时,贾母又打发了人来。

还是黛玉更理智也更聪明,立刻撤退,以免王凤姐的那张嘴乱说乱嚷。中国传统的古典真爱,并不想过早地被注意,更不想过早地主动招摇。